81、第 81 章

宴好那一声妈喊的,当晚有两个人失眠了。

一个是周翠,男孩子敢那么喊,肯定是自家儿子给了足够多的信心跟安全感。

也就是说,这两个十**岁的孩子站在人生一个阶段的终点,即将奔向另一个阶段,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满了太多变数跟诱惑,他们不但没有迷惘迟疑,反而已经决定了要结伴同行。

不止是下一个阶段,还有未来大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要一起面对,一辈子相扶相伴。

作为一个断断续续疯了五年的失败母亲,周翠希望儿子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过得开心,过得好。

往前看吧,都往前看。

周翠整理好衣物下床,用发带将一头长发束到肩后,她把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来,之后就搬着小凳子坐到画架前,亮着小灯画画。

画的是雨后天空,乌云退散,彩虹绚烂。

周翠的笔触比平时还要细腻,勾画彩虹的时候,每一笔都很轻柔。

似乎笔下的彩虹,是黑暗里一抹来之不易的色彩,饱含了她的期盼跟祝福。

另一个失眠的是江暮行,三更半夜,他支着头,看枕边的少年,眼底没睡意,只有白天里很难见到的浓烈情感。

江暮行凝视了少年许久,下床倒一杯水喝,脑中又一次回放起了他喊完那个称呼,垂着眼笑,故作镇定的模样。

就像去年那天放学,少年第一次拿着数学卷子来他的座位上,找他讲题。

表面上看着轻松自然,其实是在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紧张无措,很慌,却又很坚定。

那样的勇气跟决心都十分珍贵。

江暮行喝完水,把墙边东倒西歪的那些大大小小玩偶一个个摆好,他直起身,站在窗边看夜空,月色皎洁,满天繁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

夜很深,江暮行躺回床上,打开mp4,塞上耳机,一边听着少年喜欢听的歌,一边漫不经心地等待天亮。

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温柔,怕惊扰了谁的梦。

宴好迷迷糊糊地抓抓肚子,一只脚翘到了江暮行腰上,整个人几乎横在床边。

江暮行把他捞回来,托起他的脑袋,轻放在自己臂弯里。

宴好蹭了蹭江暮行的胳膊,很快就老实了,微张着嘴呼吸,打着细微的鼾声。

江暮行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让他合上嘴。

没过一会,宴好发出梦呓:“东方不败,你和令狐冲一起走啊,你们笑傲江湖……”

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都含在了唇齿间。

“……”

江暮行低下头,唇刚碰到少年,就听见他大喊一声:“江暮行,鸡腿是我的!”

那模样十分的激动,眉心蹙着,手在半空划了好几下。

江暮行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不是了?”

宴好胡乱模模江暮行,一把抱住,不清楚是当成了大鸡腿,还是梦里的场景变了,他的脸上露出干净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

江暮行刮一下少年的脸:“嗯,你的。”

宴好的牙疼刚好一点点,左眼就长了麦粒肿。

江暮行请半天假带他医院,他一路都很抗拒,挂完号以后,口罩下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过两天就好了,根本不用看医生。”

宴好两只手孩子气地腿上敲拍着,不死心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江暮行闭目养神。

宴好仰头看墙上的叫号显示器,嘀嘀咕咕:“我的名字排在很后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

江暮行起身:“走吧。”

宴好眼睛一亮,连忙跟上江暮行。

不多时,宴好站在医院楼底下,跟江暮行大眼看小眼。

“不是说回去了吗?”

“我说的走吧。”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不是。”

“……”

宴好往地上一蹲。

江暮行看他这样赌气,唇角略微勾了下:“前面有很多银杏树。”

宴好丝毫不感兴趣:“只长叶子,没长过果。”

江暮行眯眼看:“好像长了。”

宴好立马站起来,大步过去看,他生平头一回在银杏树上看到果子,而且挂满枝头。

每棵树上都有。

宴好反应过来,拿了江暮行的手机拍银杏果:“能吃吗?”

江暮行摇头:“没熟。”

宴好的兴致顿时大幅度缩水:“哦。”

“你站这里,”江暮行指一处斑驳光影,“我给你跟银杏树拍照。”

宴好配合地站过去,用手挡住那只长了麦粒肿的眼睛。

江暮行让他笑一下,他就弯了眉眼,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身上披着阳光,笑得明艳耀眼。

宴好拒绝看医生的原因,不是他怕麻烦,是网上的一些东西吓到他了。

譬如切开排脓,在眼皮上面打消炎针什么的。

好在他的情况没到那程度,医生只是给他开了药膏跟眼药水。

宴好的心情多云转晴,拉着江暮行去逛蛋糕店,一路看一路夹,小盘子上很快就放满了。

江暮行皱眉:“你牙疼还能吃这么多甜的?”

“都是买给你吃的,”宴好小声说,“你吃了,我亲你,等于我吃过了。”

江暮行:“……”

宴好对他眨眨眼,夸我。

江暮行端走他手里的盘子,去前台排队付账。

宴好出了蛋糕店,无所事事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视野里出现一对儿男女,男的身影熟悉到爆,他打了个电话。

不远处的人影,杨丛杨同志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宴好闲闲地问:“哪儿呢?”

“刚放学,”杨丛说,“你觉得我在哪?”

宴好坐在路边的大圆石头上面:“不知道啊。”

杨丛中气十足:“车棚。”

“噢,这样。”宴好拉长了声音,“我跟你说……”

杨丛一听他这妖里妖气的口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着?”

宴好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在街上看到一个男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从平行世界过来的?”

杨丛立即转身。

宴好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杨丛跟拿着一大团棉花糖的女同伴告别,大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宴好面前。

“好爷,挺会玩儿啊。”

“一般般,”宴好在购物袋里翻翻,给他一瓶汽水,“什么时候躁起来的新恋情?”

杨丛扯嘴皮子:“屁,就我妈一牌友的女儿。”

宴好回想刚才那女生回头的情形,给出综合评价:“肤白貌美。”

“啧,”杨丛说,“没感觉。”

宴好回头看看蛋糕店里的江暮行,转过脸说道:“因为不是瓜子脸?”

“我操,我有这么肤浅吗?瓜子脸只是第一印象,真正能深入交流的都是冲着三观跟人品……”

杨丛想到自己黄烂了的初恋,半边脸铁青,一副吃桃子吃到一半发现有冲的难看表情,他仰头喝一大口汽水,粗鲁抹了下嘴,换了个话头:“你能猜到那妹子喜欢吃棉花糖的原因吗?”

宴好随便来一句:“喜欢听《棉花糖》?”

杨丛瞪着他。

宴好复杂脸:“不是吧?猜对了?”

杨丛把他更复杂:“是。”

宴好膛目结舌:“……很有个性。”

“经过一家奶茶店,说店名不好,然后她就开始分析,从诗词歌赋谈到语文作文,从语文作文谈到人生哲学。”

杨丛蹦着青筋喷唾沫星子:“这还没完,妹子最后进店里买了一杯奶茶,珍珠奶茶不要珍珠,听到这里是不是以为这回完了?并没有,她跟我说珍珠有多难吃,以此展开长达半条街的废话。”

“我他妈都要疯了,真的,哥们,我第一次恨不得耳朵就是俩挂件。”

宴好憋笑:“惨。”

杨丛顺势委屈起来,他哗啦抹把脸,就跟受到惊吓的黄花大闺女一样,连说带笔画地巴拉巴拉了一大堆。

宴好听完就确定两人不合适,满世界的单身男女,想找到一个和自己三观契合的,太难了,他给发小一张纸巾。

杨丛:“干嘛,老子又没哭。”

宴好:“擦擦口水吧狗娃,裤子都快能拧出水花来了。”

杨丛:“……”

周围很嘈杂,夕阳的美被繁华冲淡了。

宴好不能理解:“丛丛,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妈怎么在这时候给你介绍妹子?她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电视?”

“噗”

杨丛一口汽水喷了出去:“你拜在哪个大仙门下了?”

宴好瞥蛋糕店的排队情况:“要到江暮行了,你赶紧说。”

“一青春偶像剧,讲的是男女主角从校服到婚纱西装,我妈就中邪了。”

杨丛朝一个偷看他的女孩痞笑,把人弄的不好意思了,不敢再看了才收回视线:“她也想自己儿子跟一个女学生那样,刚好她那牌友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强扭瓜。”

宴好想到黄绪跟他女朋友,挠挠鼻尖:“没缘分,早晚都会散。”

“可不是。”

杨丛纳闷了,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多,会打篮球会干架的大帅哥,在他妈眼里却是个找不到女朋友的可怜虫。

大圆石头太硬,宴好屁股坐疼了,他起来活动活动腿:“丛丛,你跟你妈好好说一说,让她打消撮合你跟那妹子的念头,免得你糟心,以后也别干这种事了,你才十九,而且吃香,我可以免费给你作证。”

杨丛一言难尽:“说了怕是要吵……”

话没说完,江暮行拎着蛋糕从店里出来了。

杨丛几口喝完剩下的汽水,扔了空瓶子闪人。

晚上杨丛就上门了。

宴好跟他一对视,什么都不用说,会意地给他丢拖鞋。

“被子在柜子里,你自己铺。”

杨丛如同进自己家,背包一放就去厨房开冰箱,找胡萝卜吃。

“江暮行人呢?”

“洗澡。”

宴好拿了沙发上的干净睡衣跟四角裤,抱着往卫生间走。

杨丛叫住他:“江暮行不是在里面吗?”

宴好:“是啊。”

杨丛:“那你也进去?”

宴好:“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洗澡,不行吗?”

杨丛:“……”

好他妈智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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