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没去接他?”
卧室门被推开,贺宙扭头,是高大的父亲站在门口。
他身材魁梧挺拔,穿着一身戎装,胸口的徽章熠熠生辉,满头灰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额头和眉心的皱纹明显。他沉着脸看着贺宙,目光灼灼,气势逼人。
显然,父亲刚参加完一场高层会议回来。
“我学校里有点事。正好有个朋友去机场,就——”话还没说话,眼前就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贺宙偏头躲过。
东西坠地,贺宙定睛一看,是串钥匙。
他抿住唇,脊背绷直,没有吭声。
“我记得我教过你,不要用任何借口搪塞我。”贺雄双手背在身后,两边嘴角微微向下撇。
偌大的卧室内,气氛几乎凝滞。
贺宙垂着眸,面无表情。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说话!”
贺宙紧了紧握拳的手,抬起头,用同样严肃的目光看了回去:“我不喜欢他,你没必要给我和他牵线。”
贺雄冷哼一声:“那你喜欢谁?季屿吗?”
贺宙顿了顿,他蹙起眉:“谁跟你说的?”
“回答我的问题。”
“……还不至于喜欢,但有好感。”
贺雄朝卧室里走了两步,他上下打量着贺宙道:“你以前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做了什么又让你忽然迷上了?”
贺宙道:“我和他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百,所以我对他有好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和谢祈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有百分之九十三,你以前对他也很有好感。”
“没有。”
贺雄拧眉:“嗯?”
“我对谢祈从来没有过好感。”贺宙冷声道。
“那为什么同意和他订婚?”
贺宙微抬下巴,看着父亲:“不是你和母亲给我订的吗?”
气氛再度陷入窒息。
父子俩面对面而站,两人看着对方,都板着脸,眼神互不相让。
贺雄又道:“你以前对季屿也没好感。”
“因为他不是我主动做的选择。”说完,贺宙补道,“现在是了。”
贺宙厌恶管束,厌恶所有的束缚。
他会对未来的对象抱有想象,对拥有与自己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的人充满好奇,对结婚生子、组建家庭怀有憧憬。
但是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他主动选择的前提下。
谢祈是家族联姻,是父亲的安排。
原来的季屿靠着发情绊住了他,更何况他图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身份,是自己的家世,是自己妻子的名头。
匹配度再高也没有意义,他都不会喜欢。
强者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信息素匹配度而决定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不会的,只要他不愿意,匹配度再高也没有任何意义。
世界上那么多人找不到百分百匹配的对象,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信息素匹配度只是一个好感度buff罢了,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buff。
贺雄眉心皱得更紧,他眸色更深,有种山雨欲来的势头:“所以,你是在嫌我管太多,嫌我做了你的主了?”
“谢祈哪一点不好?他的家世、学历、谈吐,哪一点配不上你?”
贺宙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面色镇定地看着愠怒的父亲:“我选的,才是跟我最配的。”
—
季屿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这会儿小宇宙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小小的婴儿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宛如两把小扇子,粉嘟嘟的小嘴和肉鼓鼓的脸颊尤其可爱。
季屿低头看着他,不由又想起了医生说的话。
——优胜劣汰。
他知道有些动物会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进行厮杀,最后只有最强的那个会被生出来,其他全部胎死腹中。
但人类也会这样吗?
他上网搜了下,发现怀二生一的情况并不是没有,虽少,但例子也还是有的。可也没有一例是怀孕五个月,却能生下足月大的孩子的。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原主体质太特殊了吗?
季屿实在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真的太奇怪了,又是怀二生一,又是五个月产子,孩子生下来还不是贺宙的,那能是谁的?
原主身上的故事实在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下一位,032号。”
听到自己的号码被叫,季屿赶紧甩了甩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洗标记要紧。
季屿进入诊室后一个护士主动把小宇宙接过去,放到了旁边的摇篮里。
“谢谢。”
护士笑了笑:“不客气。”
他这回来做的是洗标记前的术前准备。
术前准备从两个方面进行,一个是生理,一个是心理。
今天主要是生理上的检查。
季屿听护士的话脱掉了上衣,坐下后低头把后颈露了出来。
医生没急着给他看,而是问道:“那是你的孩子?”
季屿一愣。
这世界这么小?又是认识的?
他回道:“是的。”
“他看起来也就七八个月大。”
“怎么了吗?”季屿目露疑惑。
“这么小的孩子非常认父母的信息素,如果洗掉标记,你的信息素会有一点点改变,可能会让他分辨不出,进而产生焦虑。”
这不就跟信息素饥渴症一样吗?
季屿垂眸思考了一会,道:“家里有我的味道,而且他已经会认人了,味道变了应该也不会不记得我吧?”
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季屿却是不太放心:“影响真的很大吗?”
“也不是,只是提个醒而已,有的孩子会有反应,有的不会,也不严重,顶多一个礼拜就能适应。”
“那就好。”季屿松了口气。
之后的检查就按照步骤一个个做了下去。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除了……现在做的这个。
季屿闭上眼,伸手挡住了脸。
他现在浑身光溜溜的,除了脖子上的抑制环之外什么都没穿,甚至腿还张开着,微凉的医学仪器探入其中,一直深入到腹部,里面的一切都在旁边的医用电脑上显示的清清楚楚。
很不舒服,而且还很尴尬。
医生道:“不用觉得难堪,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如果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嗯。”季屿仍是觉得羞耻,臊得脸颊通红。
医生忽然问:“你以前一直是打的抑制剂吧?”
季屿想到了那些蓝色的药水:“嗯。”
“为什么最近忽然换了临时标记?频繁的临时标记让你的生殖腔里非常湿润,也很躁动。”
“有什么影响吗?”
“毕竟你是受到过彻底标记的,抑制剂的功效在你身上会打折,所以需要频繁地打抑制剂,而且长时间禁欲以及抑制剂的输入让你身体里的渴望被压得很彻底,但是近期的临时标记又把火都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很渴望标记你的那个人,在这个阶段做手术你会吃比较大的苦头。”
季屿:“……”
想把贺宙的头打烂。
做完检查后,医生把注意事项又都跟季屿说了一遍。
季屿谢过了医生,穿好衣服后离开了诊室。他没有立刻离开医院,而是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他没吃早饭,又是抱孩子又是做检查的,现在腿已经彻底软了。
同时心里也空落落的,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像男人的男人。
有生殖腔,有发情期,会怀孕,会生孩子。
而且还特么在躁动,在渴望男人……
季屿仰头靠在墙上,真是疯了。
休息了好一会,觉得回了点力了他才抱着小宇宙打车回家。
门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亮着,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听见门开的声音,男人回过头打招呼:“季屿。”
季屿愣在门口,惊道:“你怎么会在这?”
贺宙站起身看着季屿:“这是我的房子,房产证也在我这。”
季屿:“……”
他就说怎么没找到房本呢。行吧,除了洗标记,看来还得在计划里加个买房。
贺宙又说:“我可能要在这里暂住几天。”
“哦,你的房子你说了算。”
季屿现在没心情说话,他把小宇宙交给了月嫂,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他总觉得体内有种异物感,小腹也阴阴凉凉的很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器械进入的缘故。
贺宙见状倒了杯热水给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去做了个体检。”季屿接过热水喝了口,“谢谢。”
“体检?”
“嗯。”
季屿懒得多说,他现在想立刻洗澡睡觉:“我暂时没地去,等我找到房子再搬。”
“不用,这房子我已经送给你了,我过来只是暂住几天。”
“哦,那你随意,我先上去洗个澡。”季屿实在不舒服,也懒得招待贺宙,说完就上了楼。
贺宙也跟了上去。
他注意到了季屿穿的衬衫,那是他的衣服。
季屿没管他,径直进了浴室。
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
但因为季屿觉得身上发冷,所以不仅开了照明灯,还开了浴霸,双重照明下,硬是在玻璃上映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卧室里非常清晰,水流落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贺宙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双手环胸,眸色深沉地看着玻璃上摇曳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