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90章

傍晚,贺娇放学回家。

到家后她没急着进主屋,而是拉住一个保姆问:“陈嫂,我哥现在在里面吗?”

陈嫂点点头:“在的。”

“好,知道了,那你忙吧。”

贺娇抿了抿唇,垂眸深吸了下气,半晌才迈开步伐,朝主屋走去。

主屋的门是关上的,刚走到近前她便听到了里面发出“嘭”的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

贺娇蹙眉,伸手推开大门。

门一开,又是嘭的一声,声音比刚才清脆许多,紧接着就响起了大人和小孩的笑声。

贺娇抬头望去,发现是季屿和小宇宙。

季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拍摄,而小宇宙则坐在学步车里,两只小脚咻咻点地,把学步车开成了小飞车,一会往左一会往右,在偌大的客厅里如鱼得水,滑来滑去,时不时还会撞到柜子或墙,不过由于学步车周围厚厚的乳胶保护层,所以一点没事。

“哇哦——”

“耶——”

小宇宙玩得满头是汗,但眼睛亮晶晶的,显然非常开心。

没一会,贺宙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了块毛巾,在小宇宙从他面前滑过的时候一把拽住,对着他汗津津的小脸就是一通擦,擦完不等小宇宙反应,又一推学步车,把他推了出去。

做完这些贺宙才扭过头:“娇娇。”他喊了声,脸上的笑意稍稍收起。

贺娇推门而入:“哥,季屿。”

她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跟他们打了招呼,“我晚饭吃过了,上去写作业了。”说完就要上楼。

“等等,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贺宙叫住贺娇,接着把毛巾放到一边,走到她身前认真道,“拍视频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和季屿商量?”

贺娇拧眉:“我不是已经把视频删掉了吗?”

她中午就删掉了视频,为此情绪低落了一整天,虽然和润润妈妈聊了一天,得到些许宽解,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但毕竟是几个月的心血,心情还是没那么容易平复。

贺宙愣了愣,没想到贺娇反应这么大。

他不由皱起眉:“我们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

见哥哥眉头蹙得更紧,贺娇心头一跳,别开眼,语气稍弱了一点,“视频已经全部删掉了,账号也注销了,以后我不会再拍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

说完抿抿唇,又吐出一句,“这总行了吧?”

贺宙眉头一挑,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在客厅里咻来咻去的小宇宙也不咻了,他滑到季屿身边停下,伸手攥住季屿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眨巴眼看着贺宙和贺娇的方向。

季屿想了想,把小宇宙从学步车里抱了出来,小声道:“我们上去玩积木。”说完就抱着小宇宙上楼。

他们一离开,偌大的客厅内顿时陷入了沉寂。

低气压在贺家兄妹之间盘旋,贺宙俯视着贺娇,贺娇扭着头,看着旁边。

贺宙道:“你这是道歉的态度?”

贺娇咬了咬唇:“那你要我怎么样?”

“是,我不问过你们就把小宇宙的视频传到网上是不对,但是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非得删掉?我拍的东西你看过吗?把小宇宙成长的点滴记录下来不好吗?”

说着说着,她回过头,“你是我亲哥,这儿也没别人在,那我就把我的感受直接告诉你——视频我删掉了,但我很不开心,我认为是你小题大做。”

说完,贺娇抿着唇,倔强地直视贺宙,眼眶却泛起一点红。

看着这样的妹妹,贺宙一时没说得出话。

他喉结滚了滚,过了会才开口:“你说我小题大做?”

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紧,贺娇看着贺宙道:“是!”

贺宙眉间的川字更深,眼里也带上一点厉色:“那你知不知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贺雄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

贺娇后退一步,“可我就不懂了,爸爸经常去别国交流,上过电视、登过报,媒体也没少报道过,他的照片、视频一搜就有,我和你也是,学校橱窗里就有我们两个的照片,还有你篮球比赛的视频,我古筝比赛的视频,网上都有,只要想查谁都能查得到。”

越说眼眶越红,眼里的热意更甚。

贺娇仰起头,更加用力地睁大眼,“难道做将军的女儿就必须隐姓埋名与世隔绝才是安全?白国总统女儿玩s,音国皇室生个孩子天下皆知,而我,一没有告诉任何人视频主角是小宇宙,二没有透露任何我们家的信息,又能有什么事?”

说到这,贺娇忽然泄了气似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些视频,就算不喜欢,至少也不会凶我。”

贺宙闭上眼长呼了下气,他伸手搭在贺娇的肩膀上:“娇娇,你有你的道理,我也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

没等他把话讲完,只一声“理解”,贺娇忍了半天的眼泪就倏地落了下来。

她抬手飞快地擦了下眼睛:“就是啊,而且你和季屿结了婚,我就是小宇宙的姑姑,姑姑带自己的侄子玩,给他买衣服,给他拍照片拍视频,又有哪里不对?我看很多人都这样啊。”

一对上贺娇的眼泪,贺宙的气势便散了许多。

他叹了声气,眉头松开,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这件事你做的最不对的地方就是没有问过我和季屿,但凡问一声,我今天也不会跟你冷脸。”

贺娇忽地抬头:“哥,我觉得你就是不相信我。”

贺宙愣住:“怎么这么说?”

“你以为我会害小宇宙?我是那种人吗?”

贺娇又道,“别说你没有,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和季屿都在防着我接触小宇宙,你们出去的时候就算我在家、我有空,你们也宁可喊别人来带小宇宙,就是不喊我。”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雾气重新涌上眼眶,贺娇似是积累了一肚子的委屈,“我喜欢小宇宙,我没说过,但这一点你肯定知道,而且你都要和季屿结婚了,我这个亲妹妹还是看你的朋友圈才知道。虽然我猜到了你们会结婚,可我猜到,跟你告诉我,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你和季屿忽然就同居了,忽然就跟我说小宇宙可能是我的小侄子,让我以后多照顾季屿,忽然又一起度过发情期,忽然季屿的肚子就鼓起来了,今天你们又忽然戴上了戒指。”

一连几个“忽然”说完,贺娇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眼泪扑簌掉落,她眼圈发红,声音里带上哭腔,“一桩桩,一件件,你有哪个跟我好好说过?”

“哥,我是你亲妹妹呀。”

贺娇伸手捂住眼睛,抽噎道,“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小宇宙,干嘛老防着我……”

贺宙顿时手足无措,脸彻底冷不起来了。

他笨拙地把贺娇揽在怀里,又是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又是不停给她拍背:“不哭不哭,我没怪你,也没想防着你,我只是……只是想让你以后做事前至少跟我知会一声。”

“可是你把小宇宙带回家也没跟我说啊,你跟季屿交换戒指的事情你也没跟我说啊,还有你和……”

“好好好,以后都跟你说,都跟你说。”

贺宙溃败成军,“别哭了,啊,没事,没事,啊,不哭。”

他手忙脚乱地把贺娇拉着坐到沙发上,又是递湿巾,又是倒水,全程紧拧着眉,神情无奈,彻底拿妹妹没了办法。

“我待会会去给季屿道歉。”

贺娇拿湿巾擦了擦脸,还有些抽噎,“以后也不会再拍视频了。”

贺宙赶紧道:“你可以拍,拍照片拍视频都行,只是别传到网上。”

贺娇擦眼泪的手一顿:“到底为什么呀?”

贺宙拧眉,有些发愁。

他私心还是不想把季远生的事情告诉贺娇,没必要多个人担心,况且这些事情也与她无关,知道的越少越好。

正头疼怎么解释,目光一瞥忽然看到楼梯拐角那儿蹲着个人。

是季屿。

见贺宙看过来,季屿赶紧比了几个手势,嘴上也不停做着口型,最后再指指自己。

贺宙看明白了,季屿知道自己说不过贺娇,所以想亲自解释。

可他想了想,这件事还是不能就这么过去。

因为他发现,贺娇似乎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一点看不到事情的阴暗面。

也是,她从生下来开始便从未真正见过这个世界的丑恶,父亲总是挡在最前面,而且他出过那么多危险的任务,对贺娇从来一字不提,所以贺娇对于父亲的认知更多的反而是——上电视,登报,很出名,非常光鲜气派。

这是不对的。

他垂眸看着贺娇,看着妹妹那双一派天真的眼睛,心忽然动摇起来。

贺娇过了年就十八,再过不久就要上大学。

她会迎来发情期,会有喜欢的alha或者beta,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龙城有父亲坐镇,学校里又有他这个哥哥在,即使她是oga,也从来没感受过任何的歧视和不公平。

但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的。

而且,他也确实瞒了贺娇太多。

小时候是习惯性地为了“保护她”而不告诉她,渐渐的,就养成了什么事都不告诉她的习惯,下意识地觉得她还是小孩子,没必要知道太多。

可她不是小孩子了。

贺宙想了想,解释道:“首先,我和季屿是小宇宙的父母,你本来就该跟我们商量。

第二,过度曝光对小宇宙没有好处,你心是好的,但别人的心未必是好的。

第三,像小宇宙这样的小婴儿没有任何求救的能力,也最容易被针对。父亲位高权重,敌对的人也多。是,人家王子公主都天天被媒体曝光照片曝光行程,但那是别人,我们管不着,我们只要把小宇宙保护好就行,尽可能地杜绝隐患,毕竟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贺娇蔫蔫点头:“我知道了。”

贺宙打量着贺娇的表情,不由叹了下气。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有些事……说出来虽然能敲打敲打她,但他还是说不出口。

大手揉了揉贺娇的脑袋,贺宙道:“先去洗把脸吧,自己再好好想想。”

“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跟季屿没防着你,你要跟小宇宙玩尽管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别自己乱猜。”

又说了一通,贺宙把贺娇送回了房。

他长舒了一大口气,转身回到季屿的房间。

一推门进去,季屿就道:“你怎么那么费劲呢?”

贺宙:“啊?”

“直接把小宇宙的事情告诉她不就得了。”

季屿说,“讲再多道理也不如把小宇宙的尾巴给她亲眼瞧一瞧。”

“……她要吓到了怎么办?”

季屿啧啧两声:“不过说真的,我刚听了一耳朵,其实要没季远生那狗,她拍点视频放网上也没什么关系。”

贺宙忽地双手叉腰,看着季屿长叹了声气,神情无奈至极。

季屿:“……”

季屿:“……你干嘛叹气?”

贺宙走到季屿身旁坐下,伸手捏了捏季屿的脸颊:“你也是个天真的。”

季屿困惑:“我哪儿天真了?”

贺宙敛了神情,他眼眸微垂,神色忽然有些寂寥。

他侧过头,伸长手把小宇宙捞到怀里,不顾小朋友的哼唧,抱在手里揉揉脸后塞到季屿怀里,说:“我爸以前也觉得没关系。”

“然后我妈就因为难产没了。”

季屿噤声,怔怔地看着贺宙。

贺宙没再多说,伸手揽住季屿的肩膀:“没有季远生,也会有别人,甚至有的人你根本不记得哪里的罪过他,而他却对你怀恨在心……”

门内,贺宙轻声诉说。

门外,一只搭在门把上的手,颤抖着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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