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高晴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打小都是有人欺负她,她就和人硬干。
夏楚初中时不知对什么过敏,起了一脸疙瘩,班里人笑话她,起哄叫她疙瘩妹,夏楚气得眼泪直流,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被分到隔壁班的高晴知道了,她拎着扫帚过来,对着笑夏楚的人一通狂怼。
那扫帚是扫院子落叶用的,又大又脏,她这一挥,起哄的人叫苦不迭。
后来告了老师,老师问情况,高晴挺直背道:“是他们先笑话人的。”
老师说:“那你也不能拿扫帚打人!”
高晴道:“他们都在我头上拉|屎了,我还不能还手?”
老师气得罚她站,夏楚默默来陪她,眼眶通红。
高晴瞪她一眼:“不准哭,没出息!”
夏楚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缩了回去,她破涕为笑:“你真厉害。”
“废话。”高晴也笑了,“像你这么包子,我早让人吃到骨头都不剩了!”
高晴妈妈跟人跑了,爸爸是个酒鬼,她的家一言难尽。
一直以来,夏楚都觉得高晴会活得很好,因为她真的很厉害。
但现在……
外头的争吵已经毫不避人了。
高晴的声音拔尖到有些失真:“你真能耐啊,出去鬼混还弄出孩子了!王瑞鑫你真有种!”
王瑞鑫脸色涨得通红,他试图安抚下高晴:“不是的,没有的事,我……”
“人都找上门了还没有?非得等孩子生下来,长成你这个猪样,你他|妈才认?”
王瑞鑫被她这样骂,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压低声音道:“别在这闹,丢不丢人。”
高晴气疯了:“你嫌丢人就别干这脏事!”
“我……”王瑞鑫被骂的有些沉不住了,他结巴了一会儿,辩解道,“我也没办法!都是应酬,他们要去那种地方,我能不去吗?我也不想啊,我喝醉了,根本就……”
“啪”地一声脆响,高晴给了他一巴掌,“你真醉了那根烂东西还硬的起来?”
这话骂得王瑞鑫额头青筋暴起,他也失去理智了,说的话完全不经大脑:“要不是你,我用得着去低三下四的求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那点儿破事我什么时候过问过?”
“你凭什么不过问?你和连线的ceo打小一起长大,你帮我牵个线,帮我介绍下,我用得着求别人?”
高晴脸色更难看了:“你做梦!”
“我做梦?”王瑞鑫也不管不顾了,“哪有你这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过得比你好一百倍,你还瞎操心!自己的事呢?顺手帮帮老公就难为情了?我又没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就说句话的事都不行?你是根本没把我们这个家当家!”
“你自己没本事就别指望别人!”
“我凭什么不能指望别人?我娶你是为什么,你真当自己好看得天下第一了?要不是夏楚这层关系……”
夏楚听不下去了,她正要起身,dante扯了她一下:“这个时候你出去,你的朋友会很为难。”
夏楚一愣,硬是忍了下来。
dante说的没错、
夏楚冷静下来了:高晴爱面子,她这样冲出去,只怕会让她更加难堪。
今非昔比。
十几岁的时候,伤了敌人,她们就快活。
如今快三十了,敌人又是高晴的丈夫……夏楚可以给王瑞鑫一耳光,可以把椅子砸他身上,但她无法确定这样做对高晴是否有任何好处,她怕自己也是在伤害高晴。
忍一忍,还有更成熟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高晴已经气炸了:“滚!王瑞鑫,你他妈给我滚!”
王瑞鑫到底没敢怎样,他推开椅子,弄出极大的声音后离开了。
高晴也走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流过一滴眼泪,从头强势到尾,踩着高跟鞋离去的架势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只是手指掐入了手包,新做的指甲染上了丝丝血迹。
“抱歉。”夏楚对dante说,“我得先走了。”高晴这样,她哪还有心情继续吃饭。
江行墨道:“没事,你快去看看吧。”
夏楚急匆匆出门,上了车便给高晴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她不禁有些担心,刚想再拨过去,高晴已经给她打了过来。
“刚在上厕所,不想和你打有味道的电话,”她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清脆利落,似乎世间万事都难不倒她。
夏楚心里一阵酸涩,她问她:“在哪呢?”
“在家,”高晴道:“怎的,有什么事?”
夏楚道:“吃饭没,一起?”
“姐姐啊。”高晴夸张道,“这都七点半了,哪还能没吃饭?”
夏楚太着急,忘了时间。
高晴道:“你要有空的,咱们喝两杯?”
夏楚只想快些见到她,一点儿都不想她自己扛,她说:“好,去哪儿。”
高晴想了下问:“要不,就去你家?”
“好!”夏楚道,“我等你。”
高晴道:“马上到。”语调十分轻快,只有嗓音中隐藏的沙哑暴露了她之前的暴怒。
夏楚立马回家,换了身衣服,约莫十五六分钟后高晴到了。
高晴也换了身衣服,是件崭新的无袖连衣裙,精妙的剪裁将身材勾勒得极美,笔直的小腿下是一双漂亮的细高跟,拱起了脚踝,似乎也拱起了人生。
夏楚道:“穿这么美给谁看?”
高晴拨了拨头发:“给你看嘛。”
夏楚面上笑着,心里却很难受,到底是多要强的人,才能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还把自己伪装成得这样完美。
夏楚没出声,高晴又问她:“美不美?”
“美。”夏楚道,“我们晴格格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嘴巴真甜,”高晴道,“等本格格登基,封你为后。”
夏楚笑了,笑得鼻尖发酸。
夏楚拿了瓶好酒,高晴想制止,夏楚说:“放这就是用来喝的。”
高晴道:“咱俩不用喝这么贵的,浪费。”
“那要留给谁喝?”夏楚道,“好东西就得和自己人分享。”
高晴想了一下道:“也对,留着也是便宜渣男!”
这个渣男说的是江行墨,也说了王瑞鑫。
夏楚想想是真难受,她俩的婚姻怎么都这么乱七八糟。
小酌一杯后,夏楚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最近怎么样?”
高晴哪里会露馅,她说道:“挺好的。”
“公司也还好?”王瑞鑫的公司做的是erp开发,高晴负责的是销售方面。
“最近挺不错,更新了一个版本,客户反馈很好,销量也有上涨。”
夏楚还是主动提到:“你们那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我这边……”
“好啦……”高晴摆摆手道,“每次见你,你都要说这个,我那能有什么问题?软件方面有技术部和管理顾问,销售方面得慢慢磨,做erp急不得,服务很重要。”
夏楚听到她这样说,隐约也猜到了,高晴不开口提公司的事,但夏晴不会不提,想必她一提,高晴就这样晃了过去。
“你有事一定告诉我。”夏楚道,“你和我见外,我会生气的。”
高晴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酒,她道:“谁跟你见外?以后我来你家只喝这酒!”说着她举起杯子,透过挂了红酒的玻璃面看夏楚。
夏楚越是看她这轻松模样,心里越是难受。
她知道高晴不是和她见外,她知道高晴就是这样的性子,当年龚晨和人打架受了伤,她也是死咬着牙不说,要不是夏晴临考前去叫她来家里吃饭,她都不知道她好几天没回家了。
什么都要自己扛,什么都要自己担,明明可以为了朋友拼命,却绝不肯让朋友为自己做任何事……
怎么十年了,谁都变了,就她这个倔脾气不变?
吧嗒,一滴泪落了下来。
高晴不会哭,夏楚替她哭。
“今天我也在那个餐厅。”夏楚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高晴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就像被画师捕捉到了画布上,停留在一个要笑又笑不出的模样。
“哪……哪个餐厅啊。”高晴声音很干。
夏楚抬头,红着眼眶道:“我都听到了,王瑞鑫他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刹那间,一切都凝固了,似乎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也逐渐成了固态,现出了血一般的猩红色。
高晴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你也在啊,你别当回事,那种人渣……”
说着她自己却说不下去了,往日里的伶牙俐齿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她胳膊拄在桌子上,手抵住了额头,眉心皱得很紧,好像里面藏着近三十年都想不通的疑惑:“你说……男人怎么就这么不是东西?”
“我爸打老婆打孩子,除了那一碗马尿他六亲不认;龚晨是个白眼狼,我为他掏心掏肺,他一走了之;我以为江行墨会待你好,可谁知道结了婚他就这样欺负你;王瑞鑫瞧着老实巴交,说着心里爱我,转头就搞大人肚子……”
她说不下去了,摇摇头,满脸的疲倦。
夏楚心疼得厉害,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宽慰她。
高晴笑了下道:“来吧,喝酒。”话落,她一口干了。
夏楚陪她喝,只希望她能稍微痛快些,哪怕一点点,只一点点也好。
喝到后头,高晴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她骂王瑞鑫,骂龚晨,骂她爸,一个劲得骂,骂得流出了眼泪。
夏楚酒量好,有了醉意却没糊涂,她忍不住问高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开口说……”说点也好啊,只一点点,她知道了就一定会全力帮她。
“不能说的……”高晴趴在桌子上,用着梦呓般的声音道:“楚楚,我……不能再失去你。”
一句话真是把夏楚的心都给捣烂了。
江行墨来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睡得人事不省。
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地毯上,都是蜷缩着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压在了她们身上。
高晴在沙发上,江行墨给她找了条毛毯盖上。
夏楚睡在沙发角,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壶。
她酒量很好,一般情况下很难醉,如今醉成这样,估计是心里难受,自己想醉。
江行墨轻叹口气,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她很轻很软,酒气中夹杂着一股女孩的香气——都说这是脂粉泡出来的,江行墨却觉得是男人的鼻子自行想象出来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香不迷心,心已迷。
江行墨抱着她上楼,打算将她安置到卧室里。
衣服……还是别换了,睡到床上也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强。
推开卧室门,迎面看到那副紫色的抽象画,江行墨怔了下,生硬地别开视线。
床铺很整齐,枕边放着一本书,封面被仔细包起来了,侧面有小小的便签露出,不用翻开江行墨也知道这书肯定被划了很多线,写了不少东西。
夏楚很爱书,但不是将书束之高阁的爱,而是捧在手心,将它翻烂,烂在心中的爱。
江行墨嘴唇扬了扬,小心避开书本,将她放到了枕头上。
自始至终,夏楚都一动未动,安静又乖顺,像个睡熟的小动物。
江行墨动作很轻很轻,不是怕她醒,只是不愿扰了她的梦。
安顿好后,该离开了。
江行墨看了她一会儿,略微起身。
“不要走……”柔软的呓语从微动的唇瓣中流出,她的手抓住了江行墨衣服。
江行墨一怔。
夏楚紧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似乎在做着噩梦,她唇色淡了些,声音也越发着急了:“别……别走,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