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推了推鸿俊,示意他快去拿蚀月弓, 鸿俊想到妖怪既已脱逃, 法阵作用也已变得不大,便转身到台座前, 深吸一口气。
他的内心仍然拒绝着不动明王, 却不得不求助于他。
如果你能听见我心里所说的,就把蚀月弓交给我罢。鸿俊心想,反正我只是用它来杀掉我自己而已,并未有多少私心。
这么想着, 他抬起手,抓住了蚀月弓。
刹那间地脉能量疯狂旋转起来, 注入了他的全身!
鸿俊发出痛苦大喊,地脉之力缠绕他的全身,继而飞散,胸膛中的魔种飞快散发黑气,就像李景珑去碰捆妖绳一般,地脉仿佛正抵挡着他对蚀月弓的控制!
莫日根跌跌撞撞,走向鸿俊,鸿俊死抓着蚀月弓不放,痛苦不堪, 与那能量争夺, 莫日根被那能量一冲, 顿时清醒了些, 喊道:“鸿俊!”
陆许喊道:“鸿俊!放手!”
陆许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
鸿俊:“好痛……”
“等等!不行先放开!”莫日根说。
“我放不开!”鸿俊叫道, “它把我吸住了!”
陆许在那朦胧的光里焦急地喊着什么,莫日根抓着鸿俊,将他往外拉,鸿俊口中一阵血腥味,经脉正遭受着这地脉能量的疯狂冲击,全身剧痛。莫日根知道再不解开,恐怕鸿俊的肉身就要被烧成飞灰,当即抓住鸿俊手腕,去掰他的手指。
然而,就在莫日根碰上蚀月弓的瞬间,金光一亮,平地一阵大闪光,台座崩溃,蚀月弓落入莫日根手中,金光飞速传遍莫日根全身,继而脚下法阵能量四散,两人同时摔倒下去!
鸿俊:“……”
莫日根抓着蚀月弓,彻底昏倒在地。鸿俊一脱困,陆许再次出现了。
陆许:“这……发生了什么事?”
鸿俊:“根哥?根哥!”
鸿俊上前摇晃他,莫日根却已不省人事。洞顶开始坍塌,碎冰挟着落石不断垮塌下来,鸿俊忙将莫日根手臂拉起,扛在自己肩上,半拖半肩扛,拖着昏迷不醒的莫日根。陆许跑到洞口前,喊道:“这儿!”
鸿俊当即奔向那洞口。
孤峰山腹内发出巨响坍倒,内里一片黑暗。
“是个地下水道!”陆许喊道。
“我不会游泳!”鸿俊焦急道。
“别怕!下水!”陆许喊道,“不深!”
黎明时,鸿俊一头冒出水面,剧烈地大喘气,震惊无比。
“我会游泳了?”
这巨湖竟只有五尺深,湖面上尽是碎冰,鸿俊这才发现,自己是从通道尽头一路踩着水底出来的,忙将莫日根拖上岸去,听了他胸膛,还有心跳。
“快……”鸿俊将莫日根抱向雪橇,那雪橇先前被莫日根藏在山石后隐蔽处,数只雪橇犬赫然还在,正朝几条蛇狂吠。
“回去!”鸿俊出飞刀斩了毒蛇,说,“带你们的主人走!”
那几只狗乃是莫日根曾经亲自饲养,颇有灵性,见状便拉着雪橇,朝石堡飞驰而去。
破晓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
“我得走了。”陆许说。
“别走!”鸿俊喊道,“陆许!”
“不行!天亮了!”陆许说,“照顾好他,鸿俊!你可以的!”
阳光照来,黑夜过去,白鹿化作闪烁光粉,迎着曙光,刷然消散。
正月廿二,潼关,卫府。
“绝不可出兵!”李景珑怒喝道。
“李侯爷。”边令诚捧着个茶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茶,说,“你这么一消失,就是将近两年时间,朝廷上下,如何说你,想必你是不知道的,你不赶紧回长安朝太子殿下复明,此刻还妄想干预军政?”
李景珑坐在右下首客座,边令诚坐了主座,高仙芝、封常清二人则坐在左下,俱脸色铁青。
李景珑气得发抖,沉声道:“我有特别任务在身,此刻不便回京。”
“你执行你的任务。”边令诚冷冷道,“我督我的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且此乃陛下亲笔御诏,你还想抗命不成?”
李景珑:“将在外……”
封常清:“李景珑!你给我闭嘴!”
封常清一声怒吼,边令诚顿时停了动作,双目带着残忍的笑意,望向高仙芝,说:“高将军,你若不遵上令,那么就只好……”
未等边令诚说出那句“押解回京”,高仙芝已深吸一口气,说道:“战,陛下有令,怎能抗命?”
李景珑眉头深锁,只听高仙芝说:“驱魔司有几人?”
李景珑答道:“三人。”
特兰朵本是编外,更有孕在身,洛阳属特殊情况,本不该调遣她,自然不能战。裘永思未到,鸿俊与莫日根去了塞北,唯一能参战的,便只有陆许、阿泰与阿史那琼三人。
正说话时,李景珑横在膝前的智慧剑突然亮了起来。
“何时出战?”边令诚冷冷道。
“议定事宜后,便即出战。”封常清生硬而冷淡地说道,继而起身告辞。
边令诚道:“给我一个限期。”
高仙芝说:“局势未明,我给不了你限期。”
高仙芝也起身离开,边令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再望向李景珑时,说:“侯爷,没想到你竟然在此处,朝廷下的一道死命令就是尽快找到你,押解回京……”
“告诉杨相。”李景珑冷冷道,“只要解决了安禄山,我自然会去见他。恕不奉陪。”
李景珑转身要离开时,边令诚却怪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到了那时候,恐怕一切就晚了……”
突然间智慧剑铮然出鞘,李景珑剑在手中,转身以这锈剑抵住了边令诚的喉咙。边令诚刹那噤声。
“你敢杀朝廷命官?”边令诚冷冷道。
“你再说一句试试?”李景珑语气森寒,令人丝毫不怀疑,边令诚只要再开口,这把锈剑就会刺穿他的咽喉。
李景珑终日压抑的窝火、憋屈终于在这一刻尽数释放出来,冷淡道:“出战的不仅仅是潼关兵员,还有我的部下。要捏死你就像杀一只蝼蚁,别在我面前嚣张。”
边令诚早知李景珑在长安恃才傲物,素有乖戾之名,天不怕地不怕,数年前不知为何收敛了些,平步青云好一阵,现在直接打起交道,方知这厮脾性。
边令诚保持了沉默,李景珑转身离开,出得卫府后,险些气血失调,吐出血来,浑身剧痛,发着抖,踉踉跄跄上了马车,回往驱魔司。
“鸿俊拿到了又一把法器。”李景珑召集了阿泰与阿史那琼,说道,“智慧剑感觉到了。”
昔时在镇龙塔底,获得捆妖绳时,两人竟未曾注意,现在看来,智慧剑仿佛对其他法器有着共鸣。
“事实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陆许来到厅堂,说道。
李景珑皱眉,望向陆许,陆许跪坐下来,沉吟片刻,说:“根哥那边出了点儿事,一时半会儿也许是赶不回来了。”
众人瞬间大惊,李景珑道:“如何?”
室韦族实在离得太远,现在让他们白担心也不是办法,陆许想来想去,最后说:“族里的事。”
阿泰与阿史那琼交换了眼色,鲤鱼妖在旁问:“鸿俊有两件法器了么?”
“咱们有蚀月弓了。”陆许换了个方式,答道,同时心中不住盘算最后那一刻,心想莫非拿到蚀月弓的人是莫日根?!
阿史那琼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和根哥……”陆许想了想,说,“苍狼白鹿,自然有特别的感应。”
李景珑又问了番鸿俊,陆许知道说多了也是让他们白担心,李景珑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告知,他们情况暂时稳定,李景珑却终究看出来了,却也不便追问,朝众人提出了会战之事。
“这怎么打?”阿史那琼说,“只有咱们四个,长史你还……长史,你好了么?”
“没有。”李景珑简直一筹莫展,答道,“刚能走路。”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鲤鱼妖在旁说。
陆许:“你给我在家待着。”
鲤鱼妖出示龙鳞,李景珑心烦意乱道:“龙王只能召唤一次。”
阿泰:“你不是有别的用处么?”
鲤鱼妖说:“还是以保护大家为优先吧。”
“我这儿也有一片。”陆许说,“不行就都拿出来用罢。”
李景珑皱眉道:“不是不想用掉这护身符,而是……实话说,若安禄山亲至,龙王不会是它的对手。”
现在情况尚不明朗,边令诚奉李隆基之命,要求高仙芝与封常清尽快发起会战,收复陕郡。这场会战不再像洛阳之役,将成为叛军与唐军第一次正面的大规模决战。
战胜,安禄山则将退回幽州;战败,大唐将损失更为惨重。
“要打了败仗,潼关能守住吗?”阿泰问。
“不要考虑吃败仗。”李景珑道,“不能败。”
阿泰、阿史那琼与陆许都看着李景珑。
阿史那琼说:“让我打仗可以,长史,但打不赢的仗,你得心里有数。我愿意为驱魔司去赴汤蹈火,但我无法承诺你,我能打赢。”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但他最终仍是克制住了自己,说:“你说得对。”
鲤鱼妖说:“那,还打吗?”
“我建议等人。”阿泰说,“人齐以后,我们才有士气。”
阿史那琼说:“驱魔司的力量在于我们大家,每一个人,谁也不能少。”
陆许道:“永思哥还没回来,大狼和鸿俊还在塞北,我现在觉得,只要大伙儿都在,我就有信心能赢。”
李景珑说:“那么咱们逃跑?不打了?”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李景珑艰难起身,陆许要扶,李景珑却摇摇头,走到廊下。阿泰说:“等封将军的情报吧,万一能再拖一段时候,永思与莫日根、鸿俊回来,就好办了。”
李景珑只得点头,说:“陆许你过来。”
陆许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李景珑说:“老实交代,塞北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什么事……”陆许正要含混过去时,李景珑肃容,沉声道:“陆许,你得想清楚了,万一对眼下局势有影响,你一旦隐瞒信息,后果将是不可挽回。”
陆许被这么一说,无奈只得将详细经过告知李景珑,然而刚说到一半,李景珑便颤声道:“糟了!”
陆许刚说到那女萨满,诧异道:“怎么了?”
李景珑说:“联络鸿俊!确认一件事,那妖怪能否朝天魔传讯!”
陆许被说得紧张起来,答道:“没到夜晚,我进不了他的梦里!”
李景珑深呼吸,望向天色,沉声道:“愿天佑大唐……”
鸿俊带着莫日根,回到石堡前,此时的石堡上已笼罩着一团黑气。
“根哥!”鸿俊道,“你醒醒!坚持住!”
莫日根闭着双目,蜷缩起来,说:“冷……”
鸿俊用尽了办法,但这蛇毒实在是自己从未遇过的,等不到日落了,他必须马上潜入城中,设法取得解药。而莫日根说过,解药在他房中就有,但此处的人经常外出狩猎,尤其春夏季节,碰上这蛇的应当不少才对,也许常备解药,可能家家户户都有?
鸿俊心道,咦,我怎么这么聪明了?
鸿俊先将莫日根藏在城外僻静角落,用毛毯将他裹好,再将凤凰羽毛放在他怀里。石堡外围高墙足有三丈,翻墙却从来难不倒他,尤其有了捆妖绳后。轻巧翻进去,鸿俊落地。
太阳西下,市集上十分嘈杂,鸿俊找到一家门口挂着皮毛的猎户人家,轻手轻脚地潜了进去。室韦人家里的布置他在陆许记忆里见过,药物都习惯收在床下的一个匣子里,家家户户都有兽皮匣,乃是萨满们的赠药。
外头人声响起,鸿俊顾不得再找,将整个药匣抱起来,翻身出了窗外,再连翻数次墙,出得城外,到得偏僻处时,倏然发现……
莫日根不见了。
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