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拍死的拾尸鸟很快被它的后来者开膛破肚,它们仰着细长的脖子,在内脏吞咽时甚至会鼓出明显的痕迹。拾尸鸟的叫声已经笼罩了整个小镇,没关严的门窗被它们占据,简直是无孔不入。无辜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浓重的气味随着羽毛的抖落弥漫开来。
小酒馆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挤满,抱着孩子的母亲慌不择路,被撞出半身门,摔下台阶。拾尸鸟陡然高吟,密集地涌过去。梵妮翻动着自己装有无数藏品的药箱,将带着辛辣味道的药粉倒入神殿的跃动之火,然后捏紧鼻子猛地甩进扑向台阶的拾尸鸟中,“嘭”地炸出了短暂的空隙。
“来感受一下淑女的问候!”梵妮将瘫软的母亲拽着腿拖回酒馆,“女人该待在我身后!”
“你就不能来点更刺激的吗梵妮?!”格雷掐断了拾尸鸟的脖颈,尸体爆了他一手血花,腥味冲得他快要吐了。
“来点火!”梵妮将更多的药粉抖进瓶口,“我没有火了!”
“我的跃动之火,”矮人撞翻了酒柜,在烈性酒的味道中堵住了窗口,“我的跃动之火在楼上!”
“火!”梵妮向周围的人喊道,“谁还带着跃动之火!”她用手背擦了把颊面上迸溅的血点,“老大!博格!妈的老大在哪里!”
拾尸鸟叼着内脏,在地上胡乱跳动着拖拽,将尸体弄得令人不忍直视。游离佣兵团的圈子在不断缩小,内侧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拥挤着梵妮,她在自己随身药箱里翻找能够点燃的东西,结果因为连续不断地撞挤药箱从膝头滚掉在错乱的人脚下。
“不要踩!”梵妮俯身想要够药箱,可惜她的指尖仅仅摸到了药箱的边缘,它就被惊慌的人脚踢到了更远处。
格雷抄起了长桌,巨灵之力的传承在这里犹如天助,他在椅凳翻动中将长桌跌撞着甩起来。黑斗篷们默契地俯身,格雷沉喝一声,长桌抡过一片拾尸鸟砸进墙壁。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再一次抡回程,砸死了不少鸟。
朗曼矮人的力气惊人。格雷虽然不会在加尔面前卖弄,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普通人中受到赞美。
“杀了它们!”梵妮见机行事,“用剑尖穿过这些恶魔的身体,不要让它们再次飞起来!”
一只拾尸鸟刁钻地飞上格雷的肩头,撕扯着他的臂膀。矮人坚硬的肌肉在这锐爪下显得薄脆,尝到血的拾尸鸟疯狂地拉扯。格雷拽住它的脖子,将它用力扯下来扔在地上。一侧的同伴长剑立刻插|穿它抽搐的身体。
“抬脚,噢不,抬脚!”梵妮俯身在地上够着她的药箱。
格雷从外一脚将药箱踢进去,人腿阻挡,梵妮只扒到了药箱的边沿。
“别踩!”梵妮尖叫着,使劲将箱子拽了回来,“火火火!让我来看看能做点什么!”
药粉全部倒进窄口胖肚的瓶子中,梵妮又加了呛鼻的炸炸果种子,最后倒上黏|稠的沸腾之土,她摇晃了几下,用特质的塞子堵住了瓶口。
“格雷!”梵妮喊着,抛出窄口瓶。
瓶子在半空划出危险的弧度,拾尸鸟嗖嗖地穿梭在瓶子四周,瓶子被拾尸鸟的翅膀扑打着不确定落地方向。格雷咒骂一声,跟着瓶子跑起来。
“你最好祈祷它能落在我手里!”格雷不住地抱怨。
“随便吧。”梵妮说,“反正落在其他地方也会有相同的效果,只不过是从它们死变成了我们一起死而已。”
格雷猛地跳跃起来,矮人踩着翻倒的凳子稳稳地接住了瓶子,瓶身立刻传来“啪”地裂声。
“不要着急。”格雷几步到门边,直接钻出半身门,非常迅速地亲了一口瓶身,从底下将裂纹增加的瓶子狠扔了出去!
“我尊敬的大地之神!”格雷喊,“让它长!”
瓶子砸中空中的拾尸鸟,下坠时瓶身全部碎裂,一只奇怪的藤条倏地爬出来,贴着地面撑起已经碎开的瓶子。紧接着无数的藤条像得到了充沛的生命力,它们错综复杂地交缠在地面,眨眼间长成两人高的粗壮藤树。没有叶子的藤条上结满了散发诱惑气味的梨型红果实,拾尸鸟像闻见了内脏一般飞挤向它。果实刹那膨胀,在拾尸鸟们下口前就先陡然爆开,红色汁液如同兜头倒下的辣椒水,在自带沸腾的“刺啦”声中将拾尸鸟侵蚀得连羽毛都不剩。拾尸鸟却好似飞蛾扑火一般不要命地继续冲击,它们在这气味中甚至熬红了小眼睛。藤树的果实在飞快地爆炸、重结中周而复始,因为消化掉拾尸鸟的缘故而持续长大。
“你家的沸腾之土不错。”梵妮一手叉腰,露出的蛮腰上溅着不知是人还是鸟的血,她一脸要被味道熏昏的表情,“它长得太快……鸟一消失,就砍断它。它不能留下,否则它还会吞掉我们。”
“看起来是这样的。”格雷终于能够松口气,“它已经吃掉了一大半的鸟。”
酒馆中的众人终于能够坐下,黑斗篷倒了七个人。游离这一次入境仅仅带了一百人,竟然在第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就出现了折损。格雷将死掉的兄弟拖放在墙边,几乎都是死在拾尸鸟的利爪下,胸腹被剖开掏空。
“荒野拾尸鸟不会在王国内轻易出现。”梵妮看着门外拾尸鸟被吞噬的情形,“这些是傀儡术士的宠物。”
“麻烦来得如此之快。”格雷捋掉胡子上沾得血,“太恶心了!”
“我早有预料。”梵妮合上药箱,“我就知道我们进入王国一定有麻烦。”
“好的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格雷胡子还黏糊糊的,他心情不佳,“那我们怎么办,夹着尾巴进来吗?还是你扮成乖乖兔?别再抱怨这件事,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荒野!”
“注意语气格雷。”梵妮摘下皮手套,“不然我就把它塞进你嘴里!”
格雷啐了一口,他看着死掉的七个人,“这笔账必须要人还。”
“别担心。”梵妮说,“没人能逃出博格的追捕。”
鲸食掉所有拾尸鸟的炸炸藤已经顺着台阶开始向酒馆处爬伸,一把剑鞘砸在它滕枝的前方,火顿时焚烧了它的身躯。
“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可不太礼貌。”加尔看着炸炸藤扭动着,在火中不断缩小,最终回归成最初的小种子。他将种子捡了起来,“神奇的植物,闻起来有股辣味。说到辣椒,我有点饿。格雷,见到你还活着我真高兴,里边还有食物吗?一点面包也行。”
“食物多得是。”格雷原地坐下,“到处都是新鲜内脏,你可以随意食用。”
“吃人可不是我兴趣所在……”加尔一边说着一边绕过翻倒的柜台,去寻找能吃的东西。
“普通人死了很多。”梵妮持续捏着鼻子,太过灵敏的嗅觉偶尔也不是好事,她说,“多数是来不及到这里,拾尸鸟太多了,我们也赶不过去。”
博格的剑鞘翻过死人的身体,他看着对方空荡的胸腹,“你闻到其他味道了吗?”
“血腥和腐尸的气味混杂。”梵妮松开鼻子,皱着眉轻轻嗅着,不太确定道,“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有一种……紫罗兰的香味。”
“塔伯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格雷说,“如果他要杀博格,他会骑马带着剑来,而不是派遣一个躲在尸体后的卑鄙术士。”
“也许是别人。”梵妮说,“紫罗兰家族可不止有一个塔伯。”
格雷干笑几声,又愁眉苦脸下去,“好吧,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但确实还有很多人。博格……你的踏入让他们惊慌失措。”
“听起来有点复杂。”加尔翻到了一根腊肠,他站在满地狼藉中竟然吃得面不改色,“但他们干嘛要盯着博格?烈火中烧又不在他手中。”
“也许是为了‘清理’,伟大的紫罗兰,他们一向心高气傲。”格雷说,“也许是为了守卫塔伯,你要知道博格也拥有家族继承权。因为他继承了夏戈的烈火中烧,而这把剑如同紫罗兰的心脏。”
“棒极了。”加尔说,“我是说博格竟然把别人的心脏插|进了石头里。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夏戈也把别人的心脏挖去了圣弗斯。”
“我们是继续往东,执行洋葱球任务。”梵妮看着他们,“还是绕去深兵森林得到矮人的帮助?”
所有人都看着博格,博格甩了甩剑鞘上的血珠。
“朋友。”他说,“烈焰游离从不无功而返。”
尤金哼着童谣,从尸体上跳了过去。他肩头停着一只小鸟,在没有月光和星星的夜中像是通体流转着红色火焰。尤金用它照明,挑剔地翻着完整的尸体。
“尤金喜欢强壮的。”尤金的小皮鞋踩在还存余柔软的尸体上,“能够掰断身体的尸体。”
他神色雀跃,在死寂中哼唱着纯真的歌词。
尸体下忽然动了动,一只小手艰难地摸到了尤金的皮鞋边,无力地划着手指。尤金弯下腰,在尸体叠压的空隙中,看见了一双红肿的眼睛。
“……救……救命……”她细小地呼喊,手指求生意味强烈地缓慢划动着,“……救……”
“男孩女孩手拉手,”尤金唱完最后一句,“尤金找到了一个女孩……”
她望着尤金可爱的脸,对着尤金努力地、细微地扬起嘴角。眼睛里却涌动着泪水,眼角被淌出长痕。
“轻巧的女孩。”尤金歪着头,露出一个带着甜蜜气息的笑,“尤金找到了新的玩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