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儿围巾上的毛绒球晃动,幼崽并不知道自己背后出现了什么,它被博格拎在手中,短腿使劲够着地面。
加尔的双翼展开,将自己和博格全部包裹起来。可这没用,尽管他用双翼挡住了这只眼睛,它的眼珠依然随着他们的方向而转动。它紧贴在贝儿身后,好奇地观察着加尔。
“眼睛?”博格回头,身后只有寂静的树木。
“巨大的眼睛。”加尔的尾巴没出息地钻进博格的臂弯,“我想起来了……它长得像安克烈的火种,是因为贝儿吃了太多的窥世之眼的缘故吗?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眼睛!比伊诺的还要大。”
博格借用了加尔的魔王双眼,他打量着这只眼睛,它能够感受到目光,燃烧的瞳孔跟着博格的目光而移动,它也在打量博格,眼神中流露出它不太明白加尔的眼睛怎么出现到了博格身上。
“贝儿。”博格念着幼崽的名字。
幼崽拱在他的手掌下,眼睛随之变得愉悦。它的情绪与贝儿是共同的,换而言之,它确实是贝儿的“第三只眼睛”。
“妈妈应该放轻松。”博格说,“你的紧绷吓到了幼崽,把双翼收起来,这气息让它有些害怕。”
“爸爸,我是老爸。”加尔捏住了贝儿的两只耳朵,颠在指尖,“好孩子不能偷看老爸们的夜生活,你还是个幼崽,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太早了小姑娘!”
贝儿嘀咕着,表示自己并没有偷看过老爸们的夜生活。它爬上加尔的大腿,又顺着加尔的腿滑进雪里,这游戏让它乐此不疲,那只眼睛逐渐闭上,消失于黑暗。
“它消失了,什么意思?”加尔尾巴戳在半空,没碰到任何东西,“仅仅是个虚影,用来吓唬敌人的?可是普通眼睛又无法捕捉到它。”
“不知道。”博格说,“窥世之眼相互连通,也许斐吉刚才正在偷窥你我。”
“我的尾巴。”加尔捏住它,“刚才露出来了,它绷得像只箭!如果教皇正在偷窥,那么他一定知道这条尾巴属于谁。我完了,我暴露了!亲爱的我是不是应该转移地点,也许我可以暂时藏起来?我目前打不过教皇,我还没做好去抢夺心脏的准备就暴露了,老天,这有点糟糕。博格,我们要在这儿告别吗?不,我不想,我得跟你在一起。可他如果真的已经看见了我,那我……”
加尔陷入滔滔不绝地紧张分析中,刚才的端肃烟消云散。他认真地皱着鼻尖,在博格的手掌下思考着对策。尾巴挣扎在他指尖,已经受够了他的多话。贝儿刨开雪,把脑袋埋了进去。
“吃完它我们就睡觉。”博格用牛肉堵住了加尔的嘴,“把斐吉先丢到一边,我们有时间应对。”
加尔舔掉了他指尖的酱汁,“好……好,让我睡一觉。”
冬天在外夜宿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因为精灵提供了夜宿专用的溪流水帐和温暖水球。博格的斗篷厚实暖和,他抱着加尔,加尔抱着贝儿,贝儿抱着水球。又因为有博格的温度加持,加尔半夜甚至出了汗,他被蒙着眼睛,因此能够在黑暗中沉眠,尾巴无意识地缠上了博格的腰。幼崽睡得嘴巴微张,耳朵和四肢一起抱紧温暖水球。
博格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下了一夜的细雪在枝头堆砌蓬松,加尔的尾巴尖正在他腰间一下下的轻拍。
早晨的空气寒冷却清爽,博格移开蒙住加尔眼睛的手掌,用双臂抱紧加尔。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印记总是在躁动,灼痛感在背上反复,可是对着镜子又什么也看不到。博格猜测教皇也许正在做着什么,导致他这一头没有办法平复。
印记有问题。
却没人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除了夏戈和斐吉,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能清楚真正完整的火神印记是怎样的,博格也不行。
这种隐约的烦躁会时不时冒出来,它正在消耗博格的耐心。
加尔忽然长吐一口气,他后仰头轻撞在博格的下巴,“你要勒断我脆弱的腰了,啊……宝贝儿!这只是个人类的腰,它还没有我的尾巴有韧性。所以放开它一些,我感觉有点痛。这是新的叫我起床的方式吗?那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
“这样让你醒得更快。”博格松开手臂,“吃点东西,我们得继续往东。”
“你没有问题吗?”加尔抬手贴在博格颊边,“又是这个温度,简直像是正在发烧。”
“没有问题。”博格捏住加尔的下巴,转向幼崽,“你的表情更像是在索吻,但遗憾的是幼崽正在观看。”
“我可是正经的表情。”加尔抱起贝儿,钻出溪流水帐,他手臂颠了颠贝儿,“小朋友,你昨晚吃了什么?我记得是一点牛肉而已,怎么变得这么重了。女孩儿,老爸都快要抱不动你了,你已经快有一条猎狗那么长了,但是重量在翻倍。”
贝儿被颠破了鼻涕泡。
“别吹鼻涕。”加尔一脸嫌弃,用手帕给幼崽擦干净,“留着它们,到了地方我们可以吐个痛快,但是现在清理很麻烦。你不想博格把你丢进雪里去搓洗对不对?不相信?我认真地告诉你,如果我对着他这么吹鼻涕泡,他也会把我丢进雪里,他就这么冷酷。害怕了吗?很好,来,擦干净,保持住,我给你找牛肉。博格,我们带的吃的不多,也许我们可以在经过阔别河畔的时候补充一点。”
博格将变成一颗球的水帐收起来,“你想见精灵。”
这是陈述句。
“我们总要经过那里。”加尔回头。
他想要去阔别河畔问一问黛薇,博格的印记到底怎么回事,它最近非常不对劲。
“驳回。”博格言简意赅,“我们的时间不够。”
他们要赶到东边,几天后玫瑰守卫军就会到达,如果格雷那头吃紧,他们必须尽快解决掉东边未知的事情赶回去。关键是,博格并不想跨入精灵的领地,也不想见到黛薇。
“听听你老爸说了什么。”加尔往嘴里丢了一颗糖,拍了幼崽的脑袋,“他对我说‘驳回’,冷酷无情的家伙。我们来得及,靠着双翼只需要一个眨眼就能赶回去。”
“是的。”博格说,“但我说驳回。”
两个人间静了几秒,各不相让。
路上的气氛并不太好,黛薇似乎是博格最不想提起的话题,他甚至可以提起夏戈,但黛薇几乎没有过。再往东必定会经过阔别河畔,争执似乎变得近在咫尺,再棒的伴侣也会有不愉快。
阔别河经过森林,透过枯色的枝杆已经能够看到碧色的流动。贝儿先从高地上滚了下去,幼崽喜欢雪地,它跑在底下撒欢。
加尔对博格吹了声口哨。
博格侧头,加尔陡然出手。但是博格早有预料,他反推回加尔的手,指尖贴着加尔的手臂握紧了加尔,拽向自己。加尔顺势就是一个大拥抱,猛地抱紧博格。
“抓住了!”加尔的双翼立刻虚影展开,枝丫上的积雪被强风刮翻,脚跟已经离开了地面。
火焰翻滚而出,绕着双翼压下来。博格抱紧加尔,退后两步,将人直接压向雪地。加尔擒住博格的手腕,将他先撂进雪里,然后扑进去。
“你在逃避!”加尔话还没完,就被翻压进雪里,他双翼扑打,面颊擦在雪地,挣扎道,“该死的!”
博格被他拍打的双翼干扰了视线,反扣着加尔的手,用力压住他的背部。
“啊,”博格冷声,“没错,就是逃避。我的魔王想做什么,强行带走我吗?”
“必要时刻必要手段!”加尔不可能真的振开双翼,所以他的尾巴顺着博格的斗篷挤进博格的腰侧,戳着博格的痒痒肉,“松手!博格!”
博格猛地按住尾巴捣乱的地方。他脸色低沉,松开擒住加尔的手,直接捏住了加尔的下巴,扳向侧面,俯身将加尔就这样压在雪中,“你完蛋了!”
“啊我好害怕。”加尔被捏住下巴,呼吸凌乱着挑衅道,“我真的超害怕!博格,主人?要我这么叫吗,哈?”博格冷漠的脸就在咫尺,加尔露出了小尖牙,“我真是怕死了……”
博格却俯首狠狠地亲在了他的额头。
“……嗯?”加尔喘着息,眨了眨眼,“我知道你又要诱惑我!可恶的美色!我不会低头的!”
“挑衅真棒,再来一次?嗯,来啊。雪地让你的理智都冻没了吗?靠双翼飞越战场,军队中不缺巫师,他们不是傻子,罗珊娜会钟意这送上门的礼物,她会想俘虏魔王,就像她俘虏蛇人一样!你想现在被他们盯上吗?他们会让你叫他们主人,用锁链拴住你的脖子,随意处置。”博格捏住加尔的脸颊,“但你属于我,只属于我。如果他们敢用这种目光打量你,我保证,我会掐断他们的脖子。”
“印记。”加尔眼角忽然开始泛红,鼻尖也是红的,“你他妈怎么不提印记!”
“没有问题。”博格放松力道,“……别哭鼻子,小鬼。”
“我比你老爸还要大!”加尔恶狠狠地说,“你才是小鬼!我没哭!这他妈是冻的!”
“听着。”博格垂头抵在加尔发间,停顿了片刻,“不要担心印记,就算教皇亲临,我也能扛在你前方。这跟黛薇没关系,我不需要母亲的关怀。”他的声音平静地重复,“我不需要。”
加尔趴在雪地,静了半晌,埋头闷起脸,“梵妮说印记很危险,它能让你死掉。”
“它不能。”博格从后贴到加尔的侧颊,“我发誓。”
“我们能好好讨论吗。”加尔还是闷着脸,“所有事情,包括黛薇。你刚才很凶。”
“所有事情都可以。”博格说,“抬头看我,加尔。”
加尔沉默一会儿,抬起了头。在雪里埋了太久,鼻尖彻底冻得通红,他甚至吸了下鼻子。
“你哭了吗?”博格吻在他眼角,“嗯?”
“没有。”加尔说,“强大的魔王不会哭!”
贝儿跑到两个人的旁边,用耳朵扫了加尔一脸细雪。
“你在挑衅你老爸吗小女孩儿,”加尔拎起它的耳朵,“我才揍过你爸爸,看见了吗?我把他这样撂进了雪中,然后那样把他揍听话了。你想体验一下吗?”
贝儿打了个小喷嚏,四肢隔空对着加尔一顿刨。
“你想说什么宝贝儿?”加尔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贝儿落地,跑了一圈又回到刚来的位置开始往下刨。
博格拨开雪,但是底下仅仅是半腐的落叶和枯藤。加尔用另一双眼睛看,也什么都没有看到。这里只是森林,除了河畔那头的精灵,没有其他种族。雪让地面被遮盖,但是底下仅仅是枯叶,连地下通道都没有到达这里。
贝儿刨开雪,踩着枯叶发出声音。它眯着眼咬着藤蔓,再作出呕吐的样子。
“不能吃?”加尔说,“我们的牛肉还可以坚持几天……我不会让你吃草的!吐干净宝贝儿。”
贝儿放弃了加尔,拖着藤蔓到博格面前,再次撕咬着摇头晃脑,然后吐了出来,还呸了几下。
博格捡起了藤蔓,但这只是普通的森林藤蔓,因为枯干和冰冻,轻轻一掰就会断,不具备任何危险。
“注意它。”博格说,“是吗?”
贝儿用耳朵盖住眼睛,倒进雪中,滚了一圈又跳起来,突然像亢奋似的在雪中乱蹦,然后又栽进雪里。
“我不是个合格的老爸。”加尔撑着下巴,“我竟然完全搞不懂我的幼崽在干什么。它在表达什么?你看懂了吗博格?”
博格盯着藤蔓,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贝儿躺倒在雪中,耳朵扫出半圆,彻底放弃了愚蠢的老爸们。
跨过阔别河,他们又夜宿了一天。次日清早,加尔还没睁开眼睛,就含糊道,“博格……太紧了……抱得太紧了,我以后每天都需要这么提醒你吗?唔,我要被勒吐了……”
当他睁开眼睛,却发觉腰间的束缚并不来自于博格,而是条藤蔓。手脚被倏地捆绑结实,紧跟着加尔就觉得头脚颠倒,整个身体都被吊了起来,晃在半空。
“这——是——什——么——游——戏!”加尔摇晃着,一阵头晕目眩,“再这么晃我真的要吐了!”
博格的清醒来得有些晚,他单脚被藤蔓捆紧,随后巨大的力道拖着他在雪地间横冲直撞。博格摸向剑鞘,可是它已经被藤蔓偷走,吊在了加尔的旁边。
加尔试着用力,但这没用。他的手都被扭曲的藤蔓紧紧勒起来,挣扎的力气仿佛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