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犹豫,不过一瞬间。
随即她向前。
掠前三步,手指一弹,一抹乌光掠过,啪的落在藤蔓掩映的洞口,在幽邃的深洞激起袅袅回声。
“什么人!”
暴喝立即炸起,夜色中从各个方向飞起无数条人影,直奔洞口而来。<ahref="诛仙青云志</a>
暗哨被惊动,注意力齐齐转向入口,凤知微毫不犹豫,后退。
她向前的身子在原地一个流水般的大逆转,脚跟一移转眼间已经暴退三丈,再下一个转身她已经离开了入口。
趁着守卫全部被吸引到入口,她向后而行,这是最纷乱的一瞬间,前庄守卫心无旁骛奔向入口,后庄守卫还没有得到消息,她在这个夹缝中穿行,不需要再太过小心的躲守卫,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碧照厅方向。
奔到离碧照厅还有两个院子的时候,她沉思了一下,停住脚步,伏下身子。
果然,她身子刚刚低下去,头顶上就传来衣袂带风声,来者银色衣袍在藏青苍穹里划出硬朗的弧线,远远的也像一抹冷月光,自头顶一抛而过。
金羽卫指挥使。
凤知微无声舒了口气,她惊动门口守卫,一方面是提醒在山庄之外潜伏等待接应的宁澄,一方面是吸引暗哨好让自己快速返回山庄内,还有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个金羽卫指挥使给引出碧照厅。
这人像一条潜伏在夜色草丛里的银环蛇,让她不安,想到要在这样的人目光底下再次潜入碧照厅,她直觉危险,让宁弈呆在这人身边和二皇子应对,她也不安,以她对这位指挥使职业的了解,只要他知道前院入口有异动,肯定会亲身前往查看。
果然对方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
凤知微心里一口气还没舒完,半空中金羽卫指挥使突然回头。
他明明已经掠出很远,再无可能发现凤知微的踪迹,偏偏就在那么遥远的距离,蓦然回首。
月光照着他的脸,僵木而无表情,也像戴了面具,眉目都隐在光源深处,像几个深不见底的洞。
凤知微一动不动,并没有刻意抑制呼吸试图躲藏,而是将自己的气息收敛意念放空,浑然在这山风凛冽的春夜里。
她不相信是自己踪迹被发现。
她知道这只是指挥使多年生涯练就的直觉。
有一种人因为潜行黑暗,特别敏锐,听得见他人内心的声音。
朦胧月色下金羽卫指挥使一动不动立在树梢,在细细的梢尖载沉载浮,月光被树枝割成千万条,疏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良久之后,他慢慢掠了掠衣袍,眼神里掠过一丝疑问,随即转身掉头而去。
他的身影如流星一掷千里瞬间消逝。
凤知微还是没动,连松口气都没有。
不过刹那间。
风声又一响。
方才还远远离开的指挥使,突然再次在路的尽头出现。
他这回在花间小径上站下,鹰隼般的眼睛四处梭巡,发现还是毫无动静,才默然离去。
凤知微又等了一会,从地上爬起。
刚才和金羽卫指挥使一场关于耐性和定力的较量,好歹没输。
她一旦起身再不犹豫,顺着路奔了几步,眼看前方有人过来,一闪身躲到一株树后。
这一躲,她突然发现树后便是深谷,这山庄依山势而建,处处有绝崖,如果此刻沿这树爬下去,过一条窄谷,对面就是碧照厅。
碧照厅那种设计和位置,是别想从崖下爬上去的,但是给客人安排的客房,在碧照厅上方突出的横崖之上,连接着这边一道山梁,可以爬上去,也可以攀援而下偷听。
那里无法布置守卫,而且峭壁嶙峋,山崖湿滑,两山之间山风猛烈,稍不注意便会被吹下去,一旦被发现,对方动动手指便可以将人置之死地。
而且在靠近碧照厅附近的崖壁上,都有灯,谁要被接近,一眼就能看见。
凤知微也只犹豫了一瞬间。
随即她轻若鸿羽一般,从树上飘了下去,哧溜一下滑到底,身已在悬崖之上。
一手攀住崖壁,一手从发髻里拔出一个菱形翡翠压发,手指用力,外面那层假翡翠裂开,露出精光熠熠的小匕首。
她叼着匕首一路下行,下到一半时停住,那里是个山隙,约有丈许距离,纵过去,便可从崖后翻到山庄用来休息的客房,她刚才便是从那里偷偷溜走的。
只是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崖壁上一盏灯在风中滴溜溜转着,有人守在灯前。
凤知微沉思了一会,灭灯容易,但是必然惊动守卫,怎样做才最妥帖?
山崖下忽然起了一阵风。
凤知微立刻一抬手,一截树枝破空而上,撞在灯笼链条上,并没有打断链条,却有一股巧劲,使灯笼猛烈摇晃旋转,烛火颤然欲熄。
两个守灯侍卫今晚得了命令,灯一刻也不得熄,看见灯颤得厉害,急忙上来护住,一人笑道:“今晚这风好大,平日里这灯吹不动的。”另一人道:“怕是要熄,先吊上来护住。”
两人探身将吊在崖壁上的灯拽上来。
身子一错灯光一暗之时。
凤知微一拽崖上藤条,身子一荡,衣袂在铁黑的崖壁上划破浮游的湿云,如电光一闪,横空渡越。
不过是灯光一暗又明。
她已经贴在对面崖壁。
崖上两名守卫擎着灯,等这阵风过去,其中一人突然往崖下探了探,“咦”了一声道:“刚才好像看见什么影子一闪?”
“你眼花了吧?”另一人笑道,“谁找死,敢从这里爬上来?”
“我。”
清清淡淡的回答惊得两人一颤,愕然回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的脑海里瞬间掠过“山精鬼魅!”之类的字眼,这个念头还没完全闪现,突然觉得喉咙一紧,一凉。
像冬日里一把雪突兀的塞在了咽喉。
带走了一生里所有的热气。
两人捂着咽喉,发出格格的声音,站在他们身后的凤知微,漠然的松开勒住他们脖子的胳臂,小心的拎着他们的后衣领,不让尸体落地发出声响。
随即快速的剥下一个较瘦守卫的外衣自己穿上,将两具尸体继续扶坐在崖边灯前,将那灯调整了个位置。
特制的具有穿透力的光,映在上方崖壁,和顶头碧照厅的探灯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原本清晰的光照,反而开始模糊。
灯下黑。
凤知微原本没打算冒险上这崖杀守卫,却在看见那灯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灯光如果用得不对,一样照不出东西来的。
这放灯守卫的位置,是半山一个突出的断崖,只容两三人呆着,平常用藤篮吊下来,杀了人一时也不会发觉。
凤知微继续攀山梁而过,从强光交织之下一片淡雾朦胧之中,也如一缕淡雾一般青烟直上。
她快速的落在了碧照厅之上的客房所在的崖上,这里守卫也很森严,可惜守的都是正门,背崖的那一面无法看守。
找到自己休息的那间房,侍女还在门外打盹,她做成的被窝卷还在,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安静的睡着,凤知微快速过去,将床单撕成长条连接在一起,系在沉重的床脚下,试了试力度,觉得幸亏自己不胖,随即将头发扎紧,将绳索系在右脚踝上,推开后窗,一个倒翻,仰身落下。
她落羽般的身形在半空翻开一个流逸的弧度,像深青的夜色里悄然绽开一朵神秘的昙花,底下交织的灯光到了此处,氤氲出一片月白色的朦胧雾气,那朵花便开在雾气里星光中,柔曼自在的舒展开来。
闭上眼睛,在心中想了想碧照厅的布局,凤知微脚尖一点,控制着布绳落下的长度,在某处停了下来。
她后背无声的滑在崖壁上,湿滑的夜露浸湿衣服和头发。
这种倒仰的姿势虽然很危险被动,但是比双手双脚都攀在岩上要好,虽起码除了一只脚,其余都是自由的。
从入口到此处,一路说起来简单,可随便哪里出了一点岔子,她便死无葬身之地,直到此刻,她一直提紧的心,才微微放下一点来。
因为她听见了宁弈的声音。
“……殿下放心,”宁弈似乎在表白,“……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从此便烂在下官肚里,便是我家夫人,梦话也别想听得一句……”
凤知微静静听着,唇角绽出一抹笑意。
是不会听见梦话,都不睡在一床嘛。
脑海中突然掠过温泉东池的一幕,凤知微脸上一红,赶紧收敛心神,将微热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崖壁上。
真难为宁弈这家伙,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居然还能和二皇子周旋到现在。
“多亏了你啊知秋。”二皇子似乎在叹息,“……不过是长宁藩那边的旧部一点小举动,竟然被当地官府闹成了绿林啸聚谋逆案,多亏你帮忙改了证词,又把几个关键人物给解决了……大理寺那过……不会有问题吧?”
“殿下放心。”宁弈似乎在拍胸脯,信誓旦旦语气坚决。
二皇子似乎低低笑了声。
“啪。”
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响。
“啊——”
宁弈一声惊呼。
崖壁上凤知微心中一跳。
“殿下……殿下……你——”宁弈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传来,似乎气喘甚急。
凤知微手指抠在崖壁里,面无表情,却将自己又往下降了降,已经靠近碧照厅这间密室的窗边。
窗户开着,透过窗棂上方一点光线,可以看见室内映在墙上的人影。
隐约二皇子在狞笑,步步上前,而宁弈捂着胸口,步步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