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巧克力温暖了因为恐惧而变得冰凉的身体,陆忍冬站在苏昙前面,为她挡下了迎面而来的寒风。
苏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红润。
陆忍冬由上自下凝视着苏昙,从他角度看过去,蜷成一团的苏昙身影格外单薄娇小,她的肩膀缩着,嘴唇抿出淡淡的粉色,鼻尖上还带着点滴晶莹的汗珠。苏昙注意到了陆忍冬的目光,她抬头,眸子里好像还含着些许水光。
陆忍冬眸色转深,低低唤了声:“苏昙。”
苏昙盲目茫然,似乎全部不明白陆忍冬为何会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叫她。
然而到底陆忍冬也没有告诉苏昙为什么,他只是移开了目光,语气再次软了下来,他说:“还冷么?”
“不冷了。”苏昙这么回答。
警察来的很快,年级大些的那位好像还认识陆忍冬,见到他站在苏昙身边,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态度尊敬的称呼了一声:“陆先生。”
陆忍冬点头回礼。
苏昙再次向警察说明了刚才的情况。
年长的警察道:“那我们过去看看?苏小姐就在这里等着行么?”
苏昙略作犹豫,开口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年长的警察看了陆忍冬一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陆忍冬却只是淡淡的道了句:“听她的就好。”
于是四人往苏昙奔逃出来的小道走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晚,所有建筑的灯光都熄灭了,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图书馆都黑洞洞的一片。路灯昏暗的光,只能让人勉强看清楚眼前的道路。
陆忍冬走在苏昙的右边,两人并肩而行,他道:“苏昙,怕不怕?”
苏昙摇摇头,她说:“身边有人,没那么怕了。”
很快,四人就到了苏昙听到诡异响动的地方,然而再往林中看去,只有茂密且寂静的树林,全然不见任何可疑之人。
“就是这里么?苏小姐?”警察打着手电筒,在周围转了一圈,却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开口问道。
苏昙迟疑的点点头,当时天色有些暗,她记不太清楚听到奇怪声音的具体位置,但是应该就是在这一片。
“那人带的什么凶器?”警察又问。
苏昙翻找着自己模糊的回忆,她道:“好像是一把很长的刀……垂着拿,长度应该是到了小腿。”
警察思考片刻,确认道:“您确定么?”
这里空空如也,丝毫不见任何凶案发生痕迹,再根据苏昙的夸张描述内容,警察显然有些怀疑是不是她看花眼了。
“我……不确定。”苏昙蹙眉道,她奔跑时匆忙,也只见了那个怪人一眼,可若那人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又为何要追逐她?
陆忍冬本来站在苏昙身后,听完二人的对话,才淡淡道了句:“我来看看吧。”他找身边的警察借了手电,朝树林深处走了进去。
苏昙站在小道上,看着手电的灯光在茂密的丛林里穿梭。
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压低了声音道:“徐叔,这人谁啊?”
被称为徐叔的警察看了苏昙,含糊的说:“陆先生,局里经常找他帮忙,你才来不知道,待久了就明白了。”
年轻警察还是一头雾水,不过看徐叔不打算再仔细讲,便也知趣的没有再问。
陆忍冬在林子里走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他说:“有人来过,但是没有血迹,应该不是案发现场,明天天亮了我过来再确认一次。”
徐叔道:“那苏小姐……”
陆忍冬说:“我把她送回寝室吧。”
徐叔点点头说好。
本来苏昙报案,走程序应该要去警察局做个笔录,但陆忍冬在这人,他们便给苏昙开了个后门。
陆忍冬显然非常了解警局的程序了,他点点头,对着两位警察道了谢。
四人在路口分别,苏昙看着走远的警察,茫然道:“真的是我看错了么?”
陆忍冬把兜里剩下的一个棒棒糖拆掉糖纸,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他说:“如果真的看错了,那也该是好事。”
苏昙恍然,道:“对呀,要是我看错了,应该是好事呢……”那就说明凶案只是自己的误会。
陆忍冬嘴角勾着笑容,眼神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他咯吱咯吱的嚼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温声道:“苏昙,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苏昙点了点头。
图书馆离寝室大约五六分钟的路程,之前陆忍冬一直是开车送苏昙回去,今日步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路灯橙色的光,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拖长,陆忍冬的影子要高些,立在苏昙的右侧,看起来倒是颇为合拍。一路上,他们并未交谈,而是十分默契的沉默着,直到到了苏昙的寝室楼下。
苏昙顿住脚步,声音轻轻的,她道:“陆先生,我到了。”
陆忍冬看了眼漆黑的寝室大厅,说:“一个人上去会怕么?”
苏昙微微摇头。
陆忍冬凝视着她的眸子,道:“真的不怕?”
苏昙说:“嗯……不怕。”她喝了热巧克力身体后,冰冷的身体已经暖和过来,又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血腥场景,已然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镇定。
陆忍冬点点头,说:“你去吧。”
苏昙对陆忍冬道谢,然后一路小跑上了寝室的台阶。她刷了门禁卡,走进寝室大厅,刚好拐个弯准备往楼上爬,兜里的手机却忽的震动起来。
苏昙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陆忍冬打来的电话。
“喂。”苏昙说,“陆先生,还有什么事么?”
陆忍冬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了苏昙的耳边,低沉且温柔,他说:“没事,我只是想陪着你到上寝室。”
苏昙闻言微微愣住,随即眼眸弯出一个弧度,她说:“好。”
原本安静且漆黑的楼梯间,因为陆忍冬的声音,被染上了柔和的色彩,电话里的他说:“苏昙,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苏昙说:“什么笑话?”
陆忍冬说:“有天我问我侄女,问她觉得大学生活好,还是高中生活好,你猜她怎么答的?”
苏昙老实的说:“我不知道……”
陆忍冬说:“她说大学生吧。”
苏昙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黄色笑话,她噗的笑了出来,说:“她没被你教训?”
陆忍冬语气冷酷的说:“那个月她零用钱都是去操场捡塑料瓶子换的。”
苏昙笑的喘不过气来,她说:“你笑死我了。”
陆忍冬坐在车里闭着眼,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独属苏昙的笑声,他甚至能想象出这个女孩微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还有微微颤动的,如蝶翼一般浓密的睫毛。他忽的出声:“苏昙。”
苏昙已经到了寝室门口,正在低头找钥匙,她完全察觉出陆忍冬唤她这一句名字时的语气,与平日有所不同,而是道:“我到寝室啦,谢谢你,陆先生。”
陆忍冬沉默了。
苏昙说:“我是不是耽误你很多时间……”
陆忍冬低低叹气。
苏昙听着陆忍冬的叹息声不明所以,她道:“陆先生?”
陆忍冬隔了好一会儿,才说:“算了,没事。”
苏昙还是有些莫名,她打开寝室的暖气,道:“谢谢你……”
陆忍冬又叹了一声,他道:“没事,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再过来一趟。”
“过来做什么?”苏昙问道。
陆忍冬说:“过来确认你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到底是不是误会。”今天天色已晚,他虽然寻到了一些线索,却还是无法完全确认某些推论。当然,这些担忧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自然是最好。
苏昙并不知道陆忍冬在担心什么,她的身体有些疲惫,脑袋也跟着迟钝了些,以至于全然没有察觉出陆忍冬的异样,她道:“嗯……麻烦你啦。”
陆忍冬又说了几句,最后叮嘱苏昙好好睡觉。
苏昙一一应下。
电话挂断,苏昙看了眼黑下来的手机屏幕,默默的放到了桌上。
寝室很静,但她并不害怕,脑子里忽的冒出了一句书里的台词——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
有的人,大概天生就是明亮的太阳,吸引着人靠过去,然而当你真的靠近了,才发现自己会被那光和热灼伤。
然而苏昙却是夜里的昙花,即便是绽放,也是在黑暗之中。她不需要太阳,也有足够的勇气在这黑暗之中,踽踽独行。
苏昙会欣赏太阳,也从来不会认为,没了太阳的自己,会因此枯萎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