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你觉得怎么样?”
沐想想懵逼地看着他。
夜色和霓虹下的他眼神幽深到触不见尽头,沐想想试图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找到一些情绪,但他看起来仍旧如同往日一样轻佻。
沐想想屏住呼吸,他认真的吗?
乔南没有立刻得到回答,气氛安静了五秒钟后微微挑起眉头:“你……”
沐想想像是忽然被他的声音提醒回神,脱口而出:“你在跟我表白?”
乔南:“……”
“喂!”
紧接着他像是挨谁掐了一把似的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开头语速飞快地解释:“……我就是分析这种可能性,随口一说!咱们俩现在这个身体情况,未来难不成你还真去找个女的吗?先不说你能不能……那什么……啧!”
话题内容好像变得有点不对头,乔南狠狠地皱起眉,手心原本在把玩的树叶已经快要被捏烂了,他转头锋利地盯回来:“你哪里来那么多问题,好好回答不就行了!现在是我在主动自我牺牲好吗?”
沐想想:“……”
她率先移开视线:“哦。”
乔南依旧不满:“哦是什么意思?”
沐想想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垂下眼,转身接着朝家的方向走:“……那你牺牲得确实很大。”
乔南:“………………”
乔南:“喂——”
沐想想背对着他走在前面,两个人都没法看清对方的反应,在沐想想看不见的位置乔南焦躁地抓了把头发,快步追上去,可惜沐想想已经不愿意搭理他了,目光一直盯着别处,气质又变回了来医院前那种平淡冷静的样子。
乔南:“……”
捂脸叹息。
乔南捡了块石头焦躁地朝着远处一抛,扁平的石片立刻轻灵地在水面上跳跃起来,一连跳跃了四五下才无声地沉默水底,平静的水面顿时被骚扰出大片涟漪。
他蹲在岸旁的一块景观石上盯着被抚皱的池水,耳畔还能听到公园中必备的老年人们广场舞的伴奏,不远处拉二胡的、吹萨克斯的、下围棋象棋的、算命看手相的摊位应有尽有,夜晚的城西公园一向如此热闹。
沐家搬迁的新家离这里有些距离,乔南已经很久没路过这里了,最近的一回还是听说沐想想被曹威带人找麻烦后领着晏之扬他们一起到的,不过那一次活动范围主要在亭子附近,并没有靠近这塘池水。
孩童落水事件给这个公园带来了不小的变化,水塘边上已经加筑了一圈围栏,还竖立起了几个醒目的警示牌,乔南的目光在警示牌上转了一圈后悄悄落在一旁背靠树干站立的沐想想身上。
沐想想望着水塘发呆,脑子里回忆的是双方在这里相遇的那天。
乔南穿着十二中配色一言难尽的校服,外罩着普普通通的黑色羽绒外套出现在通往凉亭的石子路上,和记忆里风光耀眼的模样没有任何不同,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是看陌生人的那种。
然后他跟自己电话里的朋友解释说“遇到了一个英成的学生”。
不过对乔南来说,她也确实只是个“英成的学生”而已。
“喂,气够了没有?”不远处对方的声音忽然传过来,沐想想看过去,对上乔南映着水波和灯光的亮晶晶的眼珠。
乔南的蹲姿非常豪放,即便顶着一具少女的身体,也丝毫无法掩饰他时刻在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嚣张。沐想想看得顿了顿,她想说自己并没有生气,视线里打够水漂的少女已经拍拍手撑着膝盖站起。少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双手揣进兜里看着转向她叹了口气:“饿了,走吧,陪我去吃点东西。”
城西公园旁边有一条短短的夜宵美食街,挂着新春过去许久仍然懒得取下的红灯笼,大排档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充斥了这片天地,一溜下去,小龙虾烤串火锅臭豆腐应有尽有。
乔南甩着手上的摩托车钥匙走在前面:“想吃什么?”
沐想想没什么胃口:“随便啊。”
前头的乔南回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扒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左右四顾:“烧烤行吗?”
沐想想无所谓地点头。
烧烤摊摆在美食街入口,生意很好的样子,后头的用餐区坐得满满当当,食客们拼酒拼得不亦乐乎。老板是个胖乎乎的光头,眯着眼专注在烟熏火燎中翻烤食物,炭火的热力让肉类油脂在高温中滋滋作响。
乔南指着摊位上排开几列的食材:“羊肉串吃不吃?”
“随便。”
“小黄鱼来几串?”
“随便。”
“鱿鱼呢?碳烤几串鱿鱼?”
“随便啊。”
以上雷同的对话重复几次后乔南简直焦头烂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下去,摊位后抓着烤串的老板此时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满脸不赞同地朝沐想想开口:“我说小帅哥,你跟你女朋友出来吃饭还生什么气啊,你女朋友对你那么关心,咱们大男人有什么矛盾也别那么斤斤计较了,真把人弄伤心了心疼的不还是你?”
沐想想两秒钟后才意识到对方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只觉得槽点无数,一时竟不知道该先反驳哪个才好:“……那个,您误会了,我没生气,还有他也不是我……”
“老板。”乔南忽然打断她,指着刚才问过一遍的食材道:“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每样都给来十串,你要不要辣?”
他转头问沐想想。
沐想想对着他的视线发愣,乔南没得到回答啧了一声回头:“算了,都少放点辣吧,你家里吃菜好像挺清淡的。”
烧烤摊同样胖乎乎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朝托盘里收食材,一边收目光一边在他俩之间移动,将两人之间莫名的气氛收入眼底后她笑眯眯地找话题跟乔南闲聊:“你男朋友这个脾气,跟我老公真是像,又倔又闷,什么话都喜欢憋在心里。”
乔南在老板娘无奈的语气里似笑非笑地睨了沐想想一眼:“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让着。”
“是啊。”老板娘也笑了,“谁叫咱栽上头了呢。”
五大三粗的光头老板立刻不好意思了,跺着脚开始嚷嚷一堆“我什么时候又倔又闷”之类的话,沐想想在面前骤起的笑骂声中怔怔地看着乔南,最终又在乔南意味不明的视线下转开头,将目光死盯在一打生蚝上。
老板娘将放着烤物的袋子递给她的时候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劝:“好啦,帅哥,小两口有什么矛盾不能摊开来说?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要知道珍惜才是啊……”
沐想想发现自己居然也没反驳,还在心中暗暗赞同老板娘对“乔南”很漂亮的评价。
跟乔南交换身体太久是不是会坏脑子啊,怎么思维方式都跟着变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的那处摊子,随便找了处僻静的地方,香味从打开的塑料袋里散发出来,噗的一声,乔南拉开了一个易拉罐。
“要吗?”发现她的打量后乔南随口一问,然后才想到了什么,从袋子里捡出一瓶可乐打开递来,“你还是喝这个吧。”
江风迎面吹来,他们正站在堤坝上,乔南俯身靠着栏杆,望着江对面的夜景静静地喝了口啤酒。
沐想想也喝了口冰凉凉的可乐,转头看他,同样是喝东西,可偏偏乔南松垂的两根手指捏着易拉罐发呆的样子就是有一种和寻常人泾渭分明的气质。他似乎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将纸袋朝沐想想这边推:“吃啊。”
沐想想双手捧着易拉罐摇头:“我没胃口。”
乔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次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的第几次叹气了。然后使劲儿地闭了闭眼后,他转头看回了夜景。
沐想想盯着那摊买回来却没人动的烧烤发呆,忽然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他说:“我怕了你了。”
沐想想:“??”
脑袋被撸了一把:“至于吗你?生那么久的气。”
沐想想身体朝后仰想要躲开他的手:“……我没有——”
她这么一躲,乔南踮着脚都没法如愿,暴躁地啧了一声,索性伸手去抓耳朵。沐想想被抓着耳垂强迫低下头,两侧的脸颊就立刻被捏住了。
乔南捏着她的脸颊一脸不爽:“算我不会说话好吗!”
他很明显相当不习惯服软,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tm真以为我是雷锋啊!我TM从小到大思想品德就没考及格过!”
正要挣扎的沐想想闻言立刻愣住,困惑地看他。
“哎!”乔南被她这迟钝的傻样气到了,抓着她的脸颊使劲儿抖了抖,“听明白了吗!我他妈根本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没事儿去搞什么自我牺牲!”
他撒开手,沐想想怔怔捂着被捏得发疼的脸直起腰来,下意识喝了口可乐压惊。
沐想想:“…………”
乔南:“……”
沐想想:“……”
乔南:“……”
气氛整个凝滞,乔南扫到她被可乐沾湿的嘴唇,咳嗽一声转开了头,拿起搁在堤坝台上的啤酒狠狠喝了一口:“就是这样。”
沐想想已经傻了,甚至连呼吸都停顿了几秒,她捂着脸茫然地看着乔南一系列的动作,忽然满脸通红。
她抿着嘴不知所措了一会儿,也转头看向江面,嘴角根本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许久之后,江风里飘开乔南暴躁的声音——
“喂,你怎么那么能吃,至少羊肉串给我留一串啊!”
“我饿了。”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胃口吗!”
“现在饿了。”
“我操,这他妈都四十多串了,再加两瓶可乐,大晚上你吃那么多又不运动腹肌怎么办!”
“我饿呀。”
“#¥@%¥………”
一连串的脏话之后。
乔南:“烤鱿鱼还要不要?”
“嗯。”
“羊肉串?”
“嗯。”
“生蚝要不要也加一打?”
“要,多加点辣椒,还有冰可乐。”
“真他妈想抽你……”乔南长叹一声:“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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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时两个人的态度都怪怪的。
目送沐想想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后乔南才转身离开,一路夜跑回沐家,乔南洗漱时抬起头来,居然发现镜中的自己一脸骚气四射的样子。
这种独属于他的表情真的相当不适合这张脸,乔南努力试图收敛,但每次一想到沐想想离开时通红的耳根就不见成效。
他索性凑近一些,第一次那么认真仔细地打量这张脸。
沐想想的皮肤很白,白且细腻,明明不见她用任何护肤品,脸上却几乎找不到毛孔的痕迹。她长得很像妈妈,大眼翘鼻,脸很小,嘴也是微笑唇,听说这种唇形很难得遇到来着。
乔南忍不住抬手摸摸两边微微翘起的嘴角,试图摆一下沐想想的表情,但总觉得自己没办法得出那个味道。
别的不说,就那种通透的眼神他就根本学不出来。
她过去顶着这张脸时是什么样的呢?乔南试图在记忆深处挖掘到一些信息,但很糟心地发现,没有任何线索。
最早的记忆大概就是在城西公园亭子里的那一面吧,而且那个时候他也没顾上去留意一个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完全陌生的女孩,最深的印象居然是那一头黑黑的长发。
长发,安静,又瘦又小,穿着英成女生的校服,在公园夜晚的灯光下拿了本书看,有点傻。
但这一刻,脑海中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书呆子忽然就可爱了起来,挠得他心里痒呼呼的。
乔南啧了一声,扯了把现在被自己糟蹋得短短的额发,在交换了身体那么久之后,忽然有一点后悔。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心痒得更厉害了,只能佯装无事,扯了根浴巾把自己围住。
全程很绅士地没有让手触碰上身体。
离开浴室看到那堆满了整个桌面的书后他立马浑身一震,清醒过来。
骚什么骚,你他妈下周一就要考试了好吗!
脑子里顿时奔跑起一阵日狗般的心情。
乔南想到自己这些天没日没夜复习的日子,忍不住都想打摆子。
但现实是残酷的,即便努力复习到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乔南仍没办法打包票自己能考出沐想想的成绩。
这可是英成上学期末足足甩开第二名42分的年级第一啊!
乔南除非是自带智脑的机器人,否则怎么可能能在荒废了一年多学业之后,凭借短时间的努力到达这种水平?
可一想到这场考试考砸的后果,乔南就根本无法松懈下来。
英成校方的压力暂且不说,单只房门外那双对女儿抱有了极大期待的夫妇,乔南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让他们伤心。
这对传统的父母一直以来那么骄傲于女儿优异的成绩……
乔南被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在乔家时,因为关系疏远的关系,父亲和大哥从来都没有表露出过对他学业和成绩的期待,因此活了那么多年,这还是他一次那么真切地认识到自己是一名身负升学压力的高中生。
乔南坐在桌子前叹气,其实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了,每一天都在熬夜通晓做题。
没办法,谁让他已经肩负起了沐想想的人生。
那么从今往后,就只能将沐想想的责任也一并承担下来。
给自己泡了杯浓咖啡,打开台灯,翻开习题册和课堂笔记。虽然结局基本已经注定,可过程努力过,负罪感总会小一点吧?乔南压下头昏脑涨的不适,为这种奇怪的信念燃起了空前的学习热情。
这本该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奋笔疾书到晨光微熹。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眼前就恍惚了起来。
一头黑发的沐想想穿着英成的校服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睁着那双通透的眼睛,耳根发红地站在堤坝边。
江风将她的裙摆吹得微微卷起,露出那之下白皙纤瘦的一双腿来,江风将她的一头长发也吹散了,随意凌乱地飞扬着。
英成衬衫式的校服被风吹得紧贴身体,包裹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衬衫的纽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领口于是也微微敞开着,纤细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白得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她很娇怯,小到乔南一个巴掌就能挡住的面孔微微垂着,散发出一种清纯又迷离的诱惑来。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南看得发愣,心里又着急,夜市旁边那么多人,沐想想怎么能给人看见这种模样!
他于是立刻脱了衣服上前要给她披上,谁知还没等如愿,胳膊就被一只凉凉的小手给抓住了。
那只手又小又软,手指葱管般水嫩,骨节和指甲盖都透出微微的粉色,手腕细到不堪一折。乔南根本不敢挣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她给弄伤到。
沐想想就抬着头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眼睛眨啊眨的,睫毛跟着扑闪。
她水润的嘴唇一掀,声音也出奇得好听,像是有人用一根羽毛棒在耳道里撩拨那种感觉:“乔南。”
乔南盯着她的嘴唇,呼吸都变轻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沐想想踮着脚凑上来,一点点靠近,乔南甚至能感觉到她鼻息喷洒在侧脸上的麻痒,下一秒,他听到那道悦耳的声音悄悄说——
“我饿了。”
我饿了。
我饿了……
乔南浑身激灵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尚未从那种不知道去哪儿买东西给沐想想吃的焦躁中挣扎出来。
紧接着头脑慢慢清晰,他开始在里骂脏话——卧了个槽!怎么会梦到这种诡异的剧情!
身为一个正常青年,他当然很清楚这种梦意味着什么。身体还处于被梦境诱惑的紧绷里,他一边骂脏话把手伸进被窝,烦躁地把挺在那的硬邦邦的玩意儿……
乔南:“……”
乔南:“????”
乔南:“!!!!”
他猛然睁大眼睛,一挺身从床上坐起。
卧槽!卧槽!卧槽!
他左右四顾——宽敞到近乎空荡的房间,大到再多几个人也能睡下的大床,未完全拉拢的窗帘后头能依稀能看到整面墙落地窗的设计,窗外的景观宽敞到不可思议。
这里!
是他!
自己的房间!
乔南近乎茫然地掀开被子,看到的就是自己穿得整整齐齐的睡衣,裤腰拉开,还能看到某个此时仍神采奕奕的小东西。
他咽了下唾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当即转头要去摸自己平常都会放在枕边的手机。
但此时,枕边放着的是一本德语自学教材。乔南盯着教材封面看了一会儿,他镇静下来,从床头柜上找到手机,解锁后第一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号码,拨通。
没人接。
对了。乔南想起,昨天为了专心复习,他好像在喝完咖啡以后给手机设置了静音。
乔南深呼吸几口气,想了想,先给编辑了一条短信——【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你。】
然后立刻起身。
沐想想把他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第二天要换的衣服就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凳上。乔南拿起来抖开,发现是一套低调的休闲服,这不是他的风格,但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洗漱完毕,久违地站着尿尿了一回,乔南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一点也不急躁。这在以往总是很没耐心的他身上绝对是非常少见的,但也许是跟那群需要照顾的家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他居然也开始学会了沐想想式的平和。
只可惜这份平和很快在几分钟之后就被打破了。
乔南匆匆换好衣服后趿拉着拖鞋打开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发现到了自己家中同过去几乎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宽敞的屋子在视觉上好像变小了一点,但仔细分析后,乔南才发现这大概只是屋里东西变多了的原因。
乔家总是空空荡荡的客厅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堆植物——电视边上两盆结满了果子的金桔,高高的脚台上一字排开的兰花,窗边盆景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花草,天顶还吊下了几个架子,从迎客松到观赏竹,布置得非常具有观赏性。
不仅如此,博古架上、电视柜上、茶几上、鞋柜上,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放着花瓶,里头插满了各种正处于盛放期的鲜花,香气隐约传来。
墨绿色的皮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堆圆圆胖胖的抱枕,颜色各不相同,互相错杂着到处乱丢,有几个甚至掉在了沙发和茶几当中的地毯上。
连地毯都被换了!
他原本挑选的土耳其民族风地毯被替换成了一堆乳白色毛茸茸的……羊皮毯!?
总之铺着的是一堆蓬松到连视觉都能感受到它的轻荡柔软的玩意儿,让人一见之下,甚至会忍不住生出上去摸一摸打个滚的冲动。
一眼望去,从墙到地,花花绿绿,十分接地气。乔家一直以来用简约装修营造出高雅感已然荡然无存。
乔南下楼的脚步顿了顿,动作立刻变慢了,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楼梯边的扶手。
楼梯边的墙壁上,原本挂在上面的各种珍贵名画已经被尽数取了下来,替代它们的,是一个个尺寸不尽相同的相框。
最大的那个相框里,放的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艺术照,眉眼温婉的漂亮女人穿着格外隆重的礼服,侧坐在一个充满暴发户气息的欧式沙发上,她望着镜头,脸上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
乔南怔怔地与她对视,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站定在她的面前。
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的照片。
以母亲的照片为起点,蛛网般四布开了无数画面——父母老旧到边缘几乎都开始发黄的黑白结婚照、挣脱襁褓露出肉乎乎胳膊大腿的正在嚎啕的哥哥、略大些的哥哥一脸好奇地扒着婴儿床看趴在里头睡觉的自己、一家四口在野外铺开餐布朝镜头大笑、年轻了很多的父亲趴在地上给不知道是谁当马骑、长大了许多的两个男孩手牵着手一起背着小书包……
甚至于——
在病痛折磨下苍老了许多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搂着自己和哥哥,面孔微垂,依然温柔如水的笑脸。
这些照片,有一些他在不久前顶着沐想想的身体从父亲珍藏的相册里翻到过。
但更多的,都从没得见。
怎么会,怎么会挂出来呢?
明明从罗美生和父亲结婚之后,母亲的存在,就成了乔家一向避讳的话题。大家都在努力避免去触碰这道疮疤,每次公开提起,必将会伴随撕裂的疼痛。
然而此时此刻,他居然在家里楼梯的墙壁上看到了这张放大的笑脸。不远的距离外甚至还挂了一张罗美生端正面对镜头的独照。
但奇异的是,看到这样的画面,乔南竟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下意识地想要发怒。
楼上忽然一声开门响,他从怔楞中回神,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锋利的眼眸。
乔南一惊,立刻挺直脊背,总觉得大哥一副想要挑事儿的样子——前些年他和对方的相处模式可不怎么愉快。
乔瑞看到他后双眼一亮,果然径直靠近,乔南看着他不善的面色,本能地生出对抗的戾气,然而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下一秒,乔瑞已经逼近,抬起胳膊,将一个东西举到了面前。
乔南愣了愣,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亮晶晶领带夹?
丑得相当眼熟。
乔瑞的表情依然严肃,乔南警惕而疑惑着,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对视后,大哥再次逼近,眉头微微皱着,气质锋利。
然后——
“水钻掉了。”对方指向领带夹一处小小的空缺,用那种冷淡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口吻不满地开口,“质量这么差,你要重新给我买一个。”
乔南:“………………”
乔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