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看着她,笑容有些干:“哎,回来就好,省得你妈妈总念叨你。”
丁蜜笑了下,没什么可说的,刚好薛小彬喊她:“姐姐,帮我拆一下这个,我拆不了。”
她连忙回:“好的。”
周青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看向在沙发上拆礼物的丁蜜和薛小彬,笑容欣慰:“过来吃饭了。”
丁蜜拉着薛小彬去洗手,薛宁却拎着包从房间出来,低声说:“我要出去,你们吃吧。”
薛振皱了皱眉,不悦道:“饭都做好了,你上哪儿去?”
薛宁看着他,“我不想吃。”
薛振瞥了眼在洗手间里的丁蜜,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出去吧。”
薛宁如临大赦,连忙换鞋出门。
洗手间里丁蜜听见了,觉得薛宁和薛振有些怪,今天是薛小彬生日,饭菜都已经好了,换做以前薛宁要是突然说要出去,薛振早就破口大骂了,周青肯定会挽留。
丁蜜甩甩手上的水珠,走出去,看了看薛振和周青,尤其是薛振,好像很烦躁,周青却很高兴,“小蜜,快来坐,你多久没吃我做的饭了。”说着,有些心疼,“你看你,都不知道长点儿肉,还是这么瘦。”
丁蜜安静地听她唠叨,看了眼满桌的菜,在桌前坐下,“是很久没吃了,如果不是小彬生日,我也不想吃。”
周青笑容僵住,手慢慢放下来。
如果不是薛小彬硬要她回来,她也不会回来。
丁蜜始终没办法原谅她。
气氛忽然一转,尴尬而静谧。
丁蜜给薛小彬夹了块排骨,笑眯眯地:“小寿星,生日快乐。”
小孩永远不懂大人的忧愁,前一刻还懵懂的脸,下一秒就开心地笑起来,“谢谢姐姐。”
什么时候,丁蜜已经把自己纳入大人的行列了呢?大概是高考结束那天,或者是周青改掉她志愿的那天。
吃完饭,丁蜜就要走了。
周青想挽留,“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有你的房间,被子我都换了新的……”
“不用了。”丁蜜打断她的话,看了一眼薛振,顿了一下,“我之前就说过不用给我留房间,我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住,房间你们想弄成什么就什么吧。”
丁蜜拎起包,不看周青黯下的脸色,弯腰摸摸薛小彬的脑袋,“姐姐走啦,你要乖哦。”
薛小彬已经七岁,丁蜜刚才的话他已经听懂了,有些难过:“姐姐,你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我要去上学了啊,很远。”
“哦,那放假呢?”
“我会回来看你。”
“可是……”
薛振把薛小彬抱起来,笑了下,“行了,小蜜姐跟你开玩笑的,只要她放假哪回不回来看你?”
他抱着薛小彬看向丁蜜,丁蜜笑着安抚薛小彬,“下次我再来看你,听话啊。”
丁蜜走后,薛振把薛小彬打发回房间,皱眉看向周青,“丁蜜不喜欢回来你就不要总勉强她,她一回来薛宁就不敢呆在家,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事已成定局,日子还是要好好过……”
周青打断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闺女,我让她回来吃顿饭都不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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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振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想跟丁蜜吃饭见面,可以约在外面,我又不是没给你钱……”
“钱钱钱,你赚钱养家就很了不起了是吗?我什么都要顺从你……”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周青,我不想跟你吵架。”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
两人吵个没完,薛小彬站在门口看着,不明白爸爸妈妈现在为什么这么喜欢吵架,听得多了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他拿起钥匙,抱着个玩具车出门,而争吵的两夫妻根本没发现。
两个电梯,一个出故障维修,一个停在二十八层很久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丁蜜已经等了快十分钟了,再不来她就走楼梯了,正要转身,忽然听见惊喜的一声“姐姐!”
丁蜜侧头看,笑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
薛小彬抱着玩具车跑到她跟前,可怜巴巴地:“爸爸妈妈在吵架。”
薛振和周青当着薛小彬的面吵架?丁蜜不免猜测,薛振和周青是不是感情不好了?薛振升职,换了大房子,日子好过了,是不是……
丁蜜想到丁铭辉,即使怨恨周青,心底里还是不希望她两次婚姻丈夫都出轨。
她无所谓,可薛小彬还太小,比当年周青和丁铭辉离婚时的她还小一岁。
丁蜜摸摸他的脑袋,“外面下雨了,你别下楼,我陪你回去。”
薛小彬仰脸看她:“那你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吗?”
丁蜜笑了下:“好好好,看在你生日的份上,走吧。”
姐弟两牵手到门口,站在门外都能听见薛振和周青的声音,薛小彬瘪嘴,小大人地叹了口气。
“周青,我是欠你和丁蜜,这一年多我一直在忍耐你,你感受不到吗?你要是还想跟我过下去,以后别提这事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丁蜜就算没有去北大,现在也好好的……”
丁蜜正要敲门,手忽然顿住,神色微动。
“哪里好了?是北大啊!我这辈子都没敢想我女儿能给我争那么大一口气,她和那个男孩子肯定是约好一起去北京的,结果呢?”
丁蜜站在门外,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原本已经慢慢治愈的心理创伤再一次被人用力扒开。
“算我求你了,这件事别再提了好吗?我已经打过也骂过薛宁了,事情也过了这么久了,丁蜜知道这件事也没好处,只会让她再痛苦一次……”
“结果,你的好女儿干了什么?她害怕坐牢,你害怕影响她的前途,求我跟学校说……”
“周青,你别蹬鼻子上脸了!这件事翻篇!以后都别再提了!”
……
脑子里闪过一帧帧画面。
丁蜜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为什么高考志愿出错后,薛宁就不见了人影,为什么薛振和周青总在吵架,为什么薛振说求周青,说欠她们母女两,为什么刚才薛宁见到她不敢正视她,为什么薛振对她这么客气……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悲切,愤怒,恨意,无助,认命……
曾经积怨的所有情绪全部在此刻爆发,在她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薛小彬吓坏了,急得大声喊:“姐姐,你怎么哭啦!”-->>
屋里的两人脸色剧变。
门忽然被打开。
丁蜜满脸泪痕地看着他们,周青和薛振脸色发白,均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周青伸出手,试图去碰她。
丁蜜侧身躲开,目光却没有移开半分,死死地盯着她,抽噎几声,便紧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妈妈,我一直在猜,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做出这种事,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不是……小蜜,你听我说……”
周青慌乱地试图解释,可是她要怎么解释呢?在亲生女儿和丈夫家庭面前,她选择牺牲委屈亲生女儿,她有什么立场和脸面面对她?
薛小彬不知所措地站在大人中间,仰着脸看他们。
薛振看着丁蜜,干干地开口:“小蜜,这件事是叔叔和薛宁做错了,你想怎么骂我们都可以……”
丁蜜眼泪已经慢慢止住,红着眼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重重地说:“我不骂你们,我要告薛宁。”
原来过了这么久,她心底里的愤恨一点儿没有减少,甚至在得知真相后,疯狂地滋长。
丁蜜向来待人宽容善良,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恨一个人。
真的,恨到全身发抖。
薛振脸色霎时变了,急忙说:“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你现在也念得好好的,你要是告了薛宁,我跟你妈妈还怎么过下去?小彬呢?他还这么小……”
丁蜜看向周青,平静地问:“妈妈,你帮我作证吗?”
薛振也看向她,周青在犹豫,张张嘴:“我……”
丁蜜低下头,自嘲一笑,转身便走。
周青忙去拉她。
丁蜜扯掉她的手,飞快冲到步行梯口,一口气跑下五层楼。
手机响了几次,她都没接听。
最后,瘫软似的靠着墙缓缓跌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声控灯暗下,黑暗中,几乎看不清那道瘦小孤零的身影。
许久,丁蜜抬起头,摸出包里的手机,周青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陆时勉打了两个,还有一个信息,告诉她,要等会儿要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
丁蜜给他回了个电话,想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但没人接。
薛宁在街上晃了一圈,天气冷又下着雨,她看了看时间,估计丁蜜已经回去了,走到路边打了辆车。
走出电梯,边走边低头掏钥匙,经过步行梯口,忽然一声平静地:“薛宁。”
薛宁顿住,转头看去,昏暗的楼道里,丁蜜坐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她,令她心底没来由地一慌,强装镇定:“你怎么还没回去?”
丁蜜扶着扶手,缓缓站起来,“在等你。”
她往前走了两步,声控灯应声而亮,薛宁看见了她通红的眼睛,神色慌乱:“等我干嘛……”
丁蜜走到她面前,平静地看她,忽然一手拽住她的领子,一手扬起,重重的一耳光打下去,力道大得她的手都在发麻,发抖。
却依旧不解恨。
薛宁像是被打懵了,踉跄两步,靠在楼道口门框上,捂着脸咬牙看她,“你凭什么打我!”
“那你又凭什么?”
丁蜜平静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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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随意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凭你的自私自利?凭你的虚度光阴?还是凭你的阴暗嫉妒?薛宁,做这种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咄咄逼人。
薛宁恼羞成怒,推了她一把,丁蜜连忙拽住她的领口,薛宁大喊:“你干嘛!放开我!”
丁蜜死抓不放,指尖用力得泛白,真的恨不得再打她几个耳光。
薛宁怎么肯,两人挣扎扭打起来,推搡着到台阶边缘,薛宁忽然用力抓了一把她的脸,丁蜜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手稍一松。薛宁一脚踩空,惊恐地瞪大眼睛,尖叫一声,手在半空胡乱挥舞几下,抓住丁蜜的袖子,只一下,手指一滑,整个人往后仰。
丁蜜下意识伸手去抓了一下,只抓住了她一缕头发,发丝从她指尖滑溜而出。
眼睁睁地看着薛宁脑袋重重地砸下去,发出一声“砰”响,接着几个轱辘声,整个人滚到下面,不动了,黑发里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染红地板。
她呆呆地看着,浑身发凉。
有人打开了家门,冲出来,看见倒在血泊里的薛宁,狠狠推开她,抱起薛宁冲下楼,冲跟在身后的周青大喊:“叫救护车!”
周青吓坏了,连忙回屋拿手机打电话。
全程,没人再看丁蜜。
丁蜜呆呆地站了很久,才走下楼,打车去医院。
薛振和周青候在急诊室外,丁蜜抱着膝盖蹲在楼道里,听他们大吵,被护士制止,又压抑地争吵,最后,恢复平静。
手机在包里响了两次,她拿出来,茫然地盯着跳跃的“陆时勉”三个字。
陆时勉把手机拿下,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睡着了?
他心情不错,闲闲地给她发了条短信。
【丁小蜜,睡着了?】
丁蜜看完短信,眼泪就下来了,压抑地哭了很久。
半小时后,给他拨了电话。
陆时勉刚回到宿舍,靠在椅子上,打开电脑,轻笑一声:“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声音嗡嗡地:“唔,睡着了,刚刚又醒了。”
“怎么醒了?”声音这么迷糊,陆时勉以为她真是刚睡醒。
“忽然就醒了,可能是想你了……”
他低笑:“等着,五一去看你。”
“五一啊,好遥远……”
未来也好遥远,她几乎看不清了。
从那天起,陆时勉跟丁蜜的联系慢慢少了,先是每天至少两通的电话变成一通,到最后两天一通,三天一通……
丁蜜总有很多理由。
渐渐地,陆时勉觉得不对劲儿,有一次逼问她:“丁蜜,你每天在忙什么?说实话。”
他不信,她比他还忙?
那时候的丁蜜正在跟律师见面,忙着打官司。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丁蜜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躲在律师事务所的厕所隔间里,想起律师说的话,握紧手机,低声说:“陆时勉,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