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预算时间紧赶慢赶,片场都这样,我在想我拍完这部戏之后要不要休息一下。”
来自陆云开的短信在江兴手机上跳出。
江兴看着这条短信,又倒回头去看看上一条短信,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他觉得对方好像转移了话题……但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上一条短信也是由陆云开发过来的。
可能只是相隔太远只通过电话联系所带来的错觉吧。
江兴用手上下滑着手机的短信屏幕,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挥开了刚才心里突然冒起的那点不自然感,这样想道。
同时他还想: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陆云开肯定会告诉他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坐在江兴身旁,和江兴一样玩着手机的小范伦丁突然看着手机屏幕“哇哦”了一声,然后他抬起脸转过头来看看江兴。
江兴:“?”
小范伦丁没理会对方,他看了江兴的面孔一会之后,突然又低下头看手机的屏幕,然后再抬起头看江兴……
江兴:“怎么了?”
小范伦丁说:“我记得……陆是你的朋友?”
“如果你说的是云开的话。”江兴说。
“对对,我发不出那个音节来,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小范伦丁说,然后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到江兴面前说,“他在片场发生了意外事故,太英勇了,他为救人受伤了,你看!”
江兴下意识地看向小范伦丁的手机,当他看清楚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和图片的时候,他握着自己手机的手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同一时刻,美国时间。
刚才斟酌再三才把那句“片场发生了意外事故,我受了一点小伤”删掉的陆云开这个时候有点恹恹。
一个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但事情总要面对的,陈良冲张方打了个眼色。
张方看懂了这个眼色,所以他一面在心底吐槽陈良‘你怎么不问’,一边飞快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硬着头皮问:“陆哥,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打算……?”问完之后他觉得自己问得有点不在点子上,就再小心地补了一句,“就是,要不要把事情告诉江哥?”
陆云开抬眼看了张方一眼。
在他短信发过去之后,江兴还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放在自己手上转着,因为这一点百无聊赖的模样,看上去既冷漠又孤傲。
“不告诉他,我不是手术要签字,也不是砸坏了脑袋不清醒,让他过来干什么?”陆云开面无表情地说。
张方顿时接不上话来,几秒钟后,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出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陈良和陆云开。
陈良本来想说什么,但这时候陆云开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陆云开看了一眼来电提示就直接接起了电话,而陈良从他的第一句话中知道了打电话来的那个人——
“喂,江哥?”
话筒贴着耳朵,当熟悉的声音钻进耳道中的时候,江兴感觉自己被束缚着提到半空中的心脏猛地松了一下。
他徐徐呼出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这么长,让他都错过了对陆云开的回答,使得对方有点疑惑地再问了一句:
“江哥?”
“……嗯,我在。”江兴说。
他意识电话那头的确实是陆云开的时候,除了放下心来之外,还有一个更强烈的声音,这个声音太过于大声,让声音的主人自己都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声音在说什么。
它在质疑。
它在质疑陆云开为什么不将受伤的事情告诉它。
它的所有声音,每一缕声音,都充斥着焦虑,紧张,担忧,以及怒气冲冲。
它愤怒极了。
江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和质疑了。
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
那句“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并没有冲口而出,江兴放缓了语气,和陆云开说一些别的事情……理所当然的,直到这一通电话结束之后,江兴都没有从陆云开那边得到受伤的消息。
挂掉电话的江兴确定他们之间有一些问题,但现在他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甚至没理会一旁小范伦丁的“陆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的疑问,而是直接走到导演比尔那边,说:
“我需要请大概三天的假。”
陆云开挂了电话。
江兴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陆云开受伤的消息,当然是因为陆云开从头到尾都没有透出一点自己救人受伤了的口风。
他将手机在床头柜的位置放好。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房间里就只有两个人,陆云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转头,但显而易见——陈良心知肚明——这话就是在对着自己说的。
他先把自己想说的话放下,看向陆云开。
陆云开的目光先放在自己的手机上,接着放在窗户外边。
但这不是逃避和陈良的对视。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用如此锋利的表情来表示软弱的逃避的姿态。
陆云开没有将视线放在陈良身上,他克制着自己不要流露出太过刻薄的神态,但如果可以,他确实挺想把什么东西摔到陈良的脚边。
他说:“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乎他在意的,他的事业——或者说你的事业。”
“我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没错,但我同样在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陈良脸上。
陈良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张方为什么总是没法控制陆云开了。
这个男人,这个演员,在这一时刻让人完全生不起“想要控制”的念头,就这样简单的对视,他几乎能够感觉到脸上的疼痛。
陈良先回避了陆云开的视线,就听对方徐徐说:
“他所有在意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陈良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还能端着自己的表情,不让无聊地坐在外头的张方发现端倪。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打电话来的是江兴。
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张方现在在哪里?”江兴在电话里劈头就问。
陈良也是心不在焉,居然说:“找张方?等等,我帮你叫他……”他话还没有说完,心头就咯噔一下,意识到坏事了。
果然,电话那头的江兴顿了两秒钟,然后直接问:“张方和你在一起?你们现在是不是在美国在陆云开那边?”
陈良:“……”
江兴:“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已经变得糟糕了。
这是陈良第一次听见江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而之前不管什么时候,在事业上碰到什么事情,江兴都不会用这样严厉和质问的语气说话。
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琢磨着既然已经瞒不过去了,那就干脆什么事情都说了吧,所以他走到走廊的角落,将陆云开片场救人受伤、陆云开的伤势,包括他们对韩奇的猜测一起告诉了江兴。
末了陈良跟江兴说:“陆云开刚醒来,本来都打算和你说这回事了,不过突然出了韩奇的事情,我们琢磨着韩奇可能看出了什么端倪,觉得你现在不太合适直接过来,所以陆云开那边才换了话题,没告诉你这回事。”
大概一小会功夫的安静。
陈良听见电话那边的江兴说:“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和你合作,是期待你能够帮我真正解决问题。而不是一旦有了什么事情,就只靠瞒着我来解决。”
“……是我的失误。”陈良说。
“再有下一次,我会认真考虑我们的合作。”江兴说。他挂掉电话,飞机起飞了。
陈良收起电话,怀着一种“今天真是倒霉”的微妙心态走回到陆云开的病房前,他没有进去,隔着玻璃窗,能看见躺在床上的陆云开正不耐烦地用手叩着病房的扶手和护士说什么。
大概是抱怨身上太痛让护士给他开个安眠药之类的吧。陈良看着陆云开的口型漫无边际地猜测,当他意识到现在江兴的过来和未来恋情被窥探的危险都无可避免的时候,他终于收拾起了那种隐约的逃避心态,改为认认真真的思索,要怎么帮两个人在公众面前隐瞒感情,万一事情无可避免地泄露了,又要做什么样的危机公关挽回两个人的形象——
十个小时的飞机,当江兴从英国来到美国的时候,美国这里的天色还没有完全黯淡下来。
他站在并不那么熟悉的飞机场中,打电话给陈良,一面要到了他们所在医院的地址,一面和陈良就韩奇的事情做了一个简短的商量。
这并不复杂,江兴很快搞定了它们,然后坐上前往医院的出租车。
韩奇正呆在正对着医院大门的咖啡馆中,打起精神注意着进进出出的大量人流。
没有明确等待尽头的蹲守是一种很枯燥和疲劳的事情,但干娱乐记者的这么多年里,韩奇已经习惯了这种枯燥和疲劳,并且在战胜这两种负面状态的最后的胜利之中,获得了难以描述的满足感。
这就是他常年坚持当娱记的根本原因。
他保持着每十分钟休息个十来秒钟频率,正当他默数着新一个小时的第几个十分钟的时候,一群拿着各种道具的小型杂耍团突然从他的窗户前路过。
韩奇皱了皱眉,等他们过去。
但这一群穿着各异的中年男女并没有离开,而是再咖啡馆前摆起了自己的道具:大大小小的气球、各种各样的乐器,还有闹不清楚是什么功用的杂耍道具……看上去很有扎根下来表演的打算!
咖啡馆的人高兴地鼓起掌来,还冲杂耍团放在地上的帽子里头丢硬币。
韩奇:“……”
他暗骂了一声中文,无可奈何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先去结账,然后出去物色新的盯梢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就在杂耍团出现在韩奇眼前,挡住了这个记者的视线的时候,江兴已经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进了医院并且来到了陆云开病房所在的楼层。
他看见了呆在外头的陈良和张方两个人。
之前并不知道江兴会过来的张方吃惊极了,他站起来想和江兴说些什么,但江兴摆摆手示意对方安静。
他来到了陆云开的病房之外。
门是虚掩着的。
透过着虚掩的门,江兴看见了躺在床上看着窗台上花篮发呆的陆云开。
在来到之前,他想过了自己来到的情景:肯定是一到这里就直接推门进去见对方。
但当自己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江兴没有立刻推门进去,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给陆云开打了一个电话。
陆云开几乎一秒就接了起来!
“江哥?”他的声音很愉快,像是注满了活力的气球,正在上下左右地翻滚着。
说不清楚这样的声音到底是从面前的病房里传来,还是从耳边的手机中传来。
江兴有很多想说的,但种种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冒出的只是这一句:“……想我吗?”
“当然想?”陆云开的声音疑惑又坚定,他笑道,“怎么啦,突然这么问?”
江兴靠在墙上。
他的姿势变得随性,他唇角扯出了柔和的弧度。他透过门缝看着对方,轻轻敲了敲门,并在陆云开的视线被敲门声吸引过来的时候,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云开的神情从惊讶到惊喜。
江兴在对方还没有说话之前,坐到床边,弯下腰,按着对方的脑袋,轻轻抱了对方一下。
这样温暖的怀抱让陆云开脸上几乎溢出来的惊喜又渐渐收敛回去。
他抬起一只比较不那么酸痛的手回抱江兴。
他的唇贴近对方的耳朵,这像是亲吻,又像只是单纯的碰触。
想对方吗?想和对方见面吗?
当然想,恨不得能够时时刻刻和对方在一起。
但如果这样期待会毁了你所重视的东西——
我愿意。
我们不用见面。
因为我如此爱你,恨不得将心挖出来让你看见,我满心满眼,全部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