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小时, 索寻一直默然无声地从家里各个地方掏东西出来。其实下午他整理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搜罗过一遍,陆歆送他的东西他当时就放到一边了,手表, 相机,衣服, 鞋子, 首饰还有各种电子产品€€€€不得不说陆歆在物质上对他是真的大方。当然,也免不了那瓶编号“000”的寻。现在一想到这瓶香水曾经作为他在别的女人面前表演深情的工具, 索寻就更恶心了。可是这还不够。索寻像只蜜蜂一样, 从这里飞到那里,恨不得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搜刮一遍,把陆歆留在这里的剃须刀、牙刷、护肤品, 甚至是皮带、袖扣等等小物件都找了出来,坚决不肯给他任何再来一趟的理由。
而陆歆只是在那里看着他,索寻根本不想看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叫过索寻两次,哀求的语气, 但索寻当做没有听到, 于是陆歆也沉默了。索寻最后巡视了一遍, 从挂在门口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 走到自己面前, 把属于归去来山房的那一把拆了下来,还到了他的手上。
其实归去来山房的一切门禁都是密码的,根本不用钥匙。然而索寻把安洲路公寓里的钥匙交给他的时候,为了某种仪式感, 陆歆特地去配了这把钥匙和他交换。它只是做成了一把传统钥匙的形状, 其实里面安的是智能芯片。索寻到此时才感觉到这里面暗含的讽刺意味。陆歆手指蜷缩, 把假钥匙握在手心里。索寻站在他面前等着,陆歆做了两个深呼吸,放弃了抵抗似的,把他的公寓钥匙还给了他。
索寻接过去,仍旧是无声的。陆歆看了一眼他整理出来的东西,喉头艰涩地滚了滚:“送你的就是给你了。”
“不用。”索寻非常漠然,“你别也说我是为了你的钱。”
陆歆被刺痛了:“你非要这样吗?你是不是也要我把你的东西收拾出来还给你?”
“不用了。”索寻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给陆歆买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贵的,总之不可能比得过他了,所以也就不在乎价钱了,大概就是这样的心理。然而贵在用心,他们在一起这一年零四个月,索寻只要是出门,无论勘景、拍戏、旅游,总会从当地找特别的东西回来送给陆歆€€€€这些他也不想要回来,没有那份心,那些就是垃圾而已。还有……更多的时候是他去住在归去来山房,所以那里有更多他的生活用品。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可以再买。只要别再看见陆歆就行。索寻心里想,他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陆歆的下颌绷紧了,他看着索寻,好一阵没有说话。
“至少,”陆歆最后说,“把‘寻’留下。”
“你提醒我了,”索寻说,“麻烦你把这东西的名字改了,行吗?”
陆歆错愕地看着他:“你……?”
索寻:“不然你就宣布停产,现在手里这批货还能炒个高价,是不是?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卖出去的。”
他语气里的讽刺太明显,陆歆的眼神闪过了被激怒的意味。
“索寻,”陆歆很讲道理似的,“你一定要分手那就分手,但不要闹得这么难看,行么?不能给彼此留一点体面吗?”
“是我要分手的?是我要闹得这么难看?是我没给你留体面?”索寻一连串问了出来,都被他气笑了,“怎么着,同意跟我分手还要算你大度?陆歆你搞搞清楚,我没揍你已经够给你留体面了。”
陆歆又是好一阵没说话,咬着牙关半晌,突然威胁他似的,又说了一遍:“你非要这样是吧?好。”
索寻不知道他在“好”什么。陆歆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把那把假钥匙甩了出去,碰在茶几的玻璃上,甩得叮呤咣啷响。索寻的手机又开始振动,屏幕上闪出了“安德烈”三个字。陆歆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索寻没有去接,他安静地等着电话被自动挂断,屏幕上显示这已经是安德烈给他打的第五通电话。然后屏幕黑了下去,陆歆看着他,一脸审判的表情。于是索寻就知道他在“好”什么了。
“你告诉我,”陆歆说得很慢,“你上次去西安到底干嘛去了?”
索寻毫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其实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从刚才意识到陆歆看了他邮件开始,他就已经猜到,陆歆大概把的手机整个翻过一遍了。他反而觉得陆歆这个样子很可笑。
“我去帮安德烈处理他家里的事情。”索寻挑衅似的看着他,“怎么了?”
“为什么骗我?”
“因为你小气啊。”
陆歆很明显噎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知道过索寻在口舌上是多么锋利的一个人,他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几乎有些恶狠狠的了。
“我至少是真的爱你,你呢?”他问,“你有爱过我吗!”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索寻不为所动,“爱我你还一个接一个地撩骚?我就算不爱你也没从背后捅你一刀吧?”
“哦,你终于肯承认你其实不爱我了。”
索寻“啧”了一声,对他的偷换概念感到无比厌烦:“哦,怪我是吧?”
“你这是gaslighting.”陆歆张口就来,“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你都不可能爱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不够好,我不断地质疑自己……”
索寻眯了一下眼睛:“我还不够照顾你的情绪?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辞掉了你这边的职位啊?”
陆歆猛地抿紧了嘴,额上一根青筋危险地一跳。
索寻笑了一声,再也不跟他客气了:“我看也别急着胡不归回不了本的事儿了,要不你上安福路卖艺去,隔壁甩饼你甩锅,走过路过我都给你喝一声彩,还指不定谁赚得多!”
“索寻!”
“你觉得我辜负你,你一脚把我踹开啊!你要真有那份魄力,这辈子我都记着我亏欠你。”索寻看着他,“但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事儿?陆歆,你把别人也当个人行不行?你尊重一下别人行不行?”
“所以你也很清楚你辜负我。”陆歆的脸扭曲起来,似乎想挤出一个讽刺的笑意,又因为太疼,变成了一个怪脸,“你甚至不是因为我出轨而伤心,你现在是因为我不尊重女人,你看不起我!索寻,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不要拿着人人平等的价值观来衡量我好不好?你现在有一点点感情上的受伤吗?”
索寻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他叉着腰,很无奈似的,低下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现在又要说你是为了证明我到底爱不爱你才去出轨?陆歆,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吧,你已经换了多少个理由了?”
“忠贞和道德不过都是真爱的替代品。”陆歆重复他说过的话,“是退而求其次……索寻,我不过就是你的退而求其次,所以你才要求我对你忠贞。”
“你可以走了。”索寻听起来已经筋疲力竭,“我跟你真的无话可说。”
陆歆站起来:“你会要求安德烈也对你忠贞如一吗?”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索寻极力耐着性子,“他从来不是我的男朋友,这不一样……”
“你也从来没有像爱他一样爱过我!”陆歆的声音猛地提高,“那这个男朋友的名分你给了我又有什么意思?”
但索寻的声音比他更高:“所以你就能去跟别人上床?”
“你如果能跟安德烈上床你早就去了!跟我说什么真爱就可以出轨,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陆歆冷笑了一声,“你不就是想说如果安德烈肯回来,你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
陆歆突然跨了一大步,冲进了索寻的房间。索寻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就看见陆歆精准地打开了索寻的床头柜,掏出了那瓶“昨日之影”。索寻想从他手里夺回来,但是陆歆用力推了他一把,挣开了。
“你知道我的鼻子有多灵的吧?那你知道这瓶的尾调有多长吗?”陆歆的声音近乎绝望,“即使你觉得它已经散掉了,我还是可以闻到。你知道每一次我从你身上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有多恶心吗?”
索寻再次伸出手想抢:“还给我!”
“两年了,每一次都是你去找他,”陆歆避了一下,没让他抢走,一边讽刺地笑起来,“你主动给他写邮件,主动加他的微信,主动关心他好不好,是不是按时吃了饭……‘好好吃饭’,‘好好吃饭’,‘好好吃饭’。”陆歆脸上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为什么啊索寻?你怎么就在他面前这么贱呢?”
索寻不说话了。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听,但陆歆还在往下说。
“每隔一段时间他不找你,你身上就会出现这个味道……你穿着它的时候在想什么?在想他怎么草|你的吗?我们上床的时候你也在想他吗?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身上还留着这个味道的时候你都会更兴奋一点?”
好吧,这就真的太不,太不体面了。
“陆歆,我真的已经尽力爱你了。”索寻的声音很哑,仿佛一个医生在向家属宣判他的无能为力,“我现在不知道,你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还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回答我。”陆歆逼问他,一字一顿,“你是不是只有闻着他的味道才能爽到?”
索寻:“我伤心的不是尽力爱了也没有结果,而是最后发现你甚至都不是一个值得我尊重的人。”
陆歆终于不问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呆呆地看着索寻,好像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张开嘴,似乎想辩驳什么,但又终究是无话可说了。他低下头,把玩着“昨日之影”,好像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房间里的光映在所剩无几的液体里,散出一片光怪陆离。然后陆歆抬起头,神色怪异地对索寻笑了笑:“对。我不值得你尊重。”
就在那一刻,索寻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但是来不及了。陆歆把“昨日之影”的瓶身用力地撞到了床头柜角上,玻璃碎裂的那一瞬间甚至没有什么声音,但熟悉的香气猛地散了出来,像一场无声的爆炸,因为太浓,甚至让人有点恶心。索寻的动作完全没有经过考虑,狠狠地把陆歆一扑。陆歆倒在了床上,手里还握着残缺的“昨日之影”,索寻伸手去抓,碎裂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指,陆歆叫了一声,终于松了手。然后索寻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那一瞬间陆歆看上去很迟钝,面目甚至有种愚笨的丑陋。他应该是没有想到索寻会真的跟他动手,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脸。索寻又扬起了拳头,看到了陆歆保护性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于是那拳头又停在了半空,还紧紧握着玻璃残渣。陆歆发出了一声野兽似的怒吼,把索寻从他身上掀了下去。
“我睡了别的女人你都能忍住不动手……”陆歆全然顾不得颜面了,疯子似的,又哭又笑,“我摔了他的香水,你就动手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脸上有血,但不是索寻揍出来的,是手被玻璃划破,又沾到他脸上的血。但他看起来一样狼狈,眼泪滚下来,把血迹冲淡。陆歆捂着肚子,从床边颓然地滑下去,伏在地上,无处发泄似的,狠狠锤了一下地面,发出了嘶哑难听的一声低吼。
“他又不爱你!他走了!不是吗!”陆歆哀嚎着,“爱你的人是我!”
索寻退了半步,靠在了墙上,像看着一头受伤的动物。他的手开始疼起来了,掌心被玻璃割破的伤口,和指关节打在陆歆身上的痛,在同一时间加倍地还了回来。伤口上一跳一跳地疼,好像手心握着一颗心脏。他意识到那就是陆歆的心脏。索寻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可他本来是不想让陆歆看见自己的眼泪的。
“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房间里是过分浓烈的香精味,索寻分不出那些都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头晕目眩。气味太强烈了也会刺激眼睛,一定是这样,索寻想,不然他不会泪眼模糊到看不清陆歆站起来。他感到他的手腕也开始疼起来了,那里有一道伤痕,是很久很久以前,陆歆奋不顾身地想去救他的时候,他替陆歆挡撬棍留下的。“你们怎么能打人呢!”他记得陆歆对施暴者叫喊着,好像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分明的,人是不可以欺负别的人的。但是那个陆歆已经找不到了,索寻甚至不确定那个陆歆是不是真的存在过。然后他听见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了,索寻走出来,陆歆所有的东西和送他的礼物都还留在原地。他低着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好几分钟过去以后他才意识到这堆东西里少了什么。陆歆把“寻”带走了。
“安德烈”三个字在他的屏幕上闪了又闪,最终还是因为无人理会灭了下去,像一拢余烬,堆成了今晚第六个未接电话。
作者有话说:
安德烈:妈的接电话。
第73章
为什么非得是现在?
安德烈第六次无奈地挂掉电话, 巴黎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也就是说,国内已经凌晨三点了。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晚了还一直骚扰索寻。
承希前脚跟索寻分开, 后脚就把这事儿讲给了安德烈听。那是巴黎的清晨,安德烈还没从承希给他的那几条语音里缓过来。他从后来的一条语音里听见背景里有索寻的笑声, 知道他们俩一起拿他开涮, 反而放松了很多,想着“骗婚”的事儿大概是什么误会, 他可以等回头再私底下问索寻……没想到仅仅半个小时之后, 承希就突然跟他说,索寻发现陆歆出轨了。
从那以后,索寻就再也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或者接过他的电话。
安德烈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索寻还是在他面前把跟陆歆的感情讲得太好,也把陆歆这个人讲得太好了。安德烈多少有一些阴暗的窃喜,意识到陆歆这个人也不过如此。然而细细一想,又产生更多暴怒。这说明陆歆欺骗了索寻。索寻是他所见最为真诚的人之一, 对他的欺骗在安德烈看来似乎是不可忍受的€€€€尤其是以这种与索寻的一贯为人背道而驰的恶劣方式。承希也把那份pdf发给他了, 安德烈一边看, 一边想象索寻是什么感觉, 一边就恨不得亲手去把陆歆揍一顿。
然而, 这种暴怒也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担忧和焦虑。
安德烈昨晚就没有睡觉,索寻一直跟在跟他聊承希结婚的这个事儿,大概是忘了时差, 安德烈也没跟他提。好在他今天并没有工作, 但麻烦的是, 他家里有个借住的“朋友”,一个从布达佩斯初到巴黎的模特,尤哈斯€€€€也就是索寻那天很晚打电话过来发现的人。
安德烈没跟索寻否认什么,尤哈斯是他身边新的“承希”,但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和《自由报》的“合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从波兰回来以后,安德烈提供了大量的内部信息,《自由报》那边的记者也通过不同的渠道接触到了德卡斯的某些“客户”和相关知情人,现在他们手头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从上一次Joan跟他说的情况来看,这篇报道随时准备发布。
在发布之前,他们会给当事人打电话要求置评,这里面有大概一两天的时间,德卡斯一定会想尽办法压下这篇报道,同时报复所有的“叛徒”。如果他压不下来€€€€Joan跟安德烈保证,《自由报》一定会坚守新闻行业的底线€€€€那么可想而知的就是更加不计后果的报复,而最后他能不能被绳之以法、什么时候才能被绳之以法,都很难讲。尽管报道中不会提及安德烈的身份,他还是做好了抛弃一切的觉悟。
Joan跟安德烈说好,她会在请求德卡斯置评的这个程序之前通知他,让他尽快离开巴黎。喻闻若说他可以随时去伦敦,但是安德烈想回国,只是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两个礼拜以来,安德烈一直在秘密地准备离开,尤哈斯也是其中一环。
他们相识不久,但安德烈对他展现出了异样的热情,在得知他有意愿前往巴黎发展模特事业的时候,安德烈无私地给他提供了各种帮助,包括让他暂时住进自己的公寓。对外看起来,就是他的“男朋友”搬进了他的公寓。这样的话,他的突然离开也不会太激起德卡斯的警觉。万幸的话,德卡斯会认为他是出门度假,很快就回来,而非不打自招地承认自己就是那只背叛了他的老鼠€€€€不过安德烈和Joan都对这种可能性不是那么乐观。
这些事情安德烈当然不可能告诉尤哈斯。他认为他和安德烈是在“约会”,不同的是安德烈比别人更慷慨一些。安德烈配合着他这种想法,反正尤哈斯也不需要什么承诺和感情,他只需要能发Instagram的素材,而安德烈的粉丝量正好比他多一个零。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安德烈很抗拒新的人,大概是还抱着某种期待,总会想起索寻。后来就不想了,知道索寻已经往前走了。渡过了异国他乡最艰难的适应期以后,他慢慢地重新滑向过去的生活方式。俗一点讲的话,就是他现在更红,“朋友”更多,于是诱惑也更多了。但面对索寻,他反而不像当初那么坦然。尽管他很清楚,别说他和尤哈斯没什么感情上的深刻联系,就算真的有,索寻不会说什么,但安德烈似乎就是想逃避索寻的“不会说什么”。其实他也想得明白,就是他这种对待感情一贯的态度造成了索寻当初对他的判断,所以安德烈不想让索寻觉得他本性难改。他甚至想过是否认真地进入一段感情可以让索寻对他的想法改变,但又始终觉得对别人没有这样的兴趣。于是最后只能面对索寻三缄其口€€€€“我们不适合聊这个。”
安德烈有的时候也无法理解对索寻的爱意到底是从哪里生长出来的,顽固得像沙漠里的植物,不给水也不给养料,它还能长,地面上看着又低又矮,灰扑扑地埋在沙里毫不起眼,往下挖才发现它漫长得看不到头。
总之€€€€安德烈答应了今天会带尤哈斯在巴黎逛逛,今天白天也没有补到觉。再加上一直联系不上索寻,安德烈面上没什么,心里其实越来越焦躁。他始终心不在焉,于是尤哈斯也取消了晚上了活动,悻悻地跟他一起回来了。安德烈感觉得出来尤哈斯有些不高兴,但他现在没有心思顾及旁人的情绪。他们叫了外卖,安德烈也没有吃几口,于是尤哈斯自己回卧室玩手机去了,安德烈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打索寻的电话。打到第五个的时候,他开始查回上海的机票……第六个,他开始填信用卡号……
然后手机突然响起来,安德烈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是Joan.
“嘿。”Joan跟他打招呼。
安德烈含糊地回了一句,极力掩饰自己声音里的失落。他不打算跟Joan扯太多的闲话,跟她的每一次通话都是有风险的,所以他们往往直入主题。
“就是现在吗?”安德烈几乎松了一口气,“时间真是卡得正好,我正要……”
“不。”Joan听起来很不情愿,“抱歉,是坏消息。”
“什么?”
“我们暂时不能发这篇报道。”
一片静默,安德烈无意识地站了起来。他公寓里的是典型的巴黎铁艺阳台,一小盆花被他踢了一脚,从三楼摔了下去。底下立刻传来法国人的咒骂。
“为什么?”安德烈问她,“走漏消息了吗?有人给你们施压了?哪个受访人临阵退缩了?”
“不是这个……”
安德烈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的声调:“那是什么!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Joan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战争快要来了。”
安德烈愣了一下:“什么?”
“克林姆宫即将对基辅采取‘军事行动’……”
“他们不是一直在打吗?”
“不是以前的那种。”Joan听起来比他更加心烦意乱,“听着,Andre,如果克林姆宫真的发兵,这将是二战以后欧洲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