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 第38章

见着来的是十六卫戍司的大人们, 摊贩商户们纷纷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不敢看他们。

方临渊尽皆看在眼中, 淡淡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十六卫。

跟在他后头的番兵和役长不少都在中午挨了打,这会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方临渊在街口处将他们各队分开。

一部分派去联系工匠,一部分前去散布消息, 让昨日有损失的摊贩带着凭证资质前来领取赔偿, 剩下的则挨家挨户地清点记录损失。

一众十六卫按他的指令在荣昌街上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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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硕是被派去归拢摊贩的。

为了少挨十棍子, 又要跑到街上来给这帮草民统计他们不值钱的破烂, 又要花银子给他们赔偿?

他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要他去给平头百姓收拾烂摊子的事,打心底里就不情愿透了。

但是……这安平侯打人实在太疼,他不想来, 却又怕真被他按在校场上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让他爹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娄硕心里烦透了,背上还火辣辣地疼, 脸上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他领着一队番兵,率先停在街口处那个正弓着腰收拾满地碎花盆的老妇面前。

那老妇的身后登时笼罩起了一片阴影。

她回过头去, 便看见身后站着一队十六卫的番兵,为首的那个面色阴郁, 正冷冷地盯着她。

“你这摊子损失了多少钱?”他凶狠地问道。

老妇吓得浑身一哆嗦, 手里的花盆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军爷恕罪, 昨日这儿有匪徒杀人, 花铺被推倒了, 这才弄脏了地!草民已在收拾了,明日之前便能弄干净,必不教军爷操心……”她转过身来,吓得一个劲朝娄硕行礼。

她干嘛呢这是。

娄硕不耐烦地皱眉:“问你赔了多少钱,怎么这般费劲!”

那老妇面上的褶皱都打着颤,浑浊的双目里溢出水光:“我……草民不知需要赔偿多少。草民家中贫困,还请军爷高抬贵手……”

“啧……”

娄硕实在没了耐心,正要发作,旁边的番兵却急匆匆地直扯他的袖子。

娄硕烦躁地回头,越过人群,便看见方临渊正抱着胳膊,站在身后五步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今日穿的是陛下御赐的洒金曳撒,腰肢收拢在玉带中,一副没晒过太阳的小白脸样儿,眉目英挺地,看起来确实英俊。

但话说回来,皇上赐的衣服,谁穿得不好看?

对上他那仿佛下一刻便要当街打他军棍的眼神,娄硕咬牙切齿地回过头去。

正欲再与那老妇纠缠,旁边的番兵连忙扯住他,小声说道:“娄大人,属下来问话吧,您只管……”

说着,他比了个掏腰包的动作,冲娄硕讨好地笑了笑。

娄硕垮着脸扬了扬下巴:“去。”

便见那番兵上前,清了清嗓子,缓和了神色说道:“我们役长还没说什么,你别急着害怕。我们今日是奉将军之命,来查问胡匪之事的,你这铺子被推翻了,损失了多少银两,只管告诉我们,我们赔给你。”

“这……”那老妇人面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多少?”那番兵问道。

“拢共……三两四钱。”那老妇怯怯道,又匆匆转身从自己身后破损的推车上翻找。“草民这儿有去集上买花的单据,这就拿来给官爷们看。”

那番兵看向娄硕,却见娄硕面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三两银子,就够这老太太一把年纪出来摆摊?这些平民百姓没有饿死,真是奇闻一件。

他解开荷包,随手掏出了十两银子,搁在了那老妇人的推车上。

“这……”那老妇登时手足无措,不敢去接。

“拿着吧。”娄硕道。“顺带把你这破车换了去。”

那老妇人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娄硕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未伸手拿钱,先满含热泪地直朝娄硕躬身行礼,哽咽着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草民的孙儿前日害病,正等着银子去抓药,军爷当真是救了我家孩儿性命!”

娄硕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

这十两银子于他而言不过一杯好酒,到这老妇人面前竟成了救命的东西。

他鲜少有被这样真诚而热烈地感谢过,一时间手都不知往哪儿搁。

今日之前,他只见过别人这样拜菩萨。

他从没想到站在菩萨的位置上会这样局促,冷着脸又丢下一锭银子之后便退到了一边,让管文书的那个番兵上前去记录老妇人的摊位、名姓以及损失金额。

“你今日领了银子,在这儿画过押后,可不许重复再来领钱了,若教我们发现,可是要受罚的。”那番兵说。“你若有认识今日没出门的摊主,尽快告诉他们,我们这几天都在这儿。”

那老妇人连连应是。

便见那番兵将手中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是方临渊交代的、赔过钱后要问的话。

“昨日你在这儿时,看到那些匪徒没有?但凡看见了什么,通通告诉我。”

“是是是!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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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临渊就知道这群作威作福惯了的公子没那么靠谱,但看在他们人多钱多的份上,勉强用用。

他街头街尾巡查几圈后,这些十六卫也渐渐老实起来,挨个摊位店铺赔偿问询,变得井井有条。

方临渊终于有了空,拿出了昨夜送交到官府的伤亡名册。

这名册之上的都是昨日亡故的百姓,让十六卫去问询他不放心。况且这几户人家皆集中在昨日起火处,所见的情况定也是更清楚的。

他带着几人,率先去了起火的那家商铺。

那是一家开了许多年的老字号绸缎庄,昨夜为招徕客人,在门外搭起了彩棚,悬挂了不少丝幔布匹,因此第一时间便起了大火。

绸缎庄的店门也已在昨夜焚毁了,只从外头能看见有人走来走去。方临渊行上楼前的阶梯,便看见里头的伙计正清理着被烧毁的店门,而在最里处,供案上摆着新鲜的贡品与香烛。

方临渊的名册上写着,第一个死的便是这绸缎庄的当家人。

见着方临渊进来,门外的伙计连忙进去通报,又端来椅子请方临渊坐下。

“官爷请坐,小的这就去给官爷上茶。”那伙计说道。“我们当家的马上就来。”

“先不忙。”方临渊拦住他。“你们现下当家人是谁?”

那伙计道:“当家的昨日出了事,眼下做主的是我们家小姐。”

方临渊点了点头,又道:“节哀。”

就在两人交谈时,已有伙计打起帘幔,从后头走出来了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眼眶泛着红,面色发白,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停在方临渊面前,向他行礼道:“民女见过大人。”

方临渊点头,伸手请她在另一边坐下,正要开口,便听得那女子问道:“您便是昨日救了我的那位公子?”

方临渊诧异地抬头看向那女子,便见她又道:“昨日您在屋檐上,抛下了一个人,将我从匪徒手中救了下来。”

方临渊这才想起来:“啊,是你。”

“若非大人昨日相救,我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请大人再受我一礼。”她抬手擦了把泪,俯身便要朝方临渊跪下。

方临渊连忙伸手扶住她:“不必,举手之劳罢了,你快先坐。”

那女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方临渊问道。

“民女姓苏,是家中独女。”她说道。

“苏姑娘。”方临渊点了点头。“我知你家遭逢变故,本不该这样失礼。但那帮外族匪徒如今不知去向,城中人心惶惶,若不及时查清,唯恐还有祸事。”

苏娘子点头道:“民女明白,大人只管问便是。”

“昨日你家店铺是如何起火的?”方临渊问道。

苏娘子道:“昨日我原在店内,我父亲在门前的彩棚下支了摊。我听门外有争执声,出去看时,是有两个胡人推翻了对街的灯笼铺,将火点到了我家门前。”

“两个?”方临渊问道。“你看清了吗?”

“是两个。”苏娘子垂了垂眼,用手帕轻轻擦去了眼下的水痕。“彩棚着火……我父亲便要上前扑救,正好迎面撞上他们两个,便被……”

她之后的话被哽咽声堵在了喉咙里,方临渊连忙说道:“无事,不必与我说这些细节。”

苏娘子点了点头。

方临渊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么,其他那些人是早在此前出现,还是在这之后才现身的?”

“在那之前便有了。”苏娘子说道。“我家门前着火之前,别处便隐约乱了。”

“可有什么信号?声音、焰火之类?”

便见苏娘子揩去泪水,说道:“在这之前,我倒是在店里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鸟叫,却很大声,听起来像哨声。”

方临连忙问道:“大概是什么声音,你还记得吗?”

苏娘子沉吟着道:“很尖锐,但却不流畅,不像孩子们玩的那种铜哨。可是很响,店里当时在搬东西,伙计们还以为是谁擦到了桌腿。”

方临渊眉心一凝。

“骨哨……”他喃喃自语。

他在虎牢关时曾见过这样的哨子,是突厥牧民用较小的狼骨制作成的,可用来驭鹰牧羊。可这样的哨子笨拙粗陋,突厥的王室贵族里见都未曾见过,即便是养鹰,他们也有特制的、镶嵌宝石的金哨。

“多谢你。”方临渊回过神来,对苏娘子说道。“你说的这个于我而言很有用。”

“那便太好了。”苏娘子面上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方临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姑娘稍等片刻,我去门外看看。”

此处街道应该很宽,昨天夜里人又极多,灯笼铺的火应当很难引来这里才是。

苏娘子也跟着起了身。

方临渊向她点头示意,转身便出了店门。

外头的彩棚已然被烧得残破不堪,此时夕阳渐落,暖红色的日光照在方临渊的肩背与发丝上,将那金红的衣袍照得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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