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你。”他抬手,一手揽着方临渊的肩背,一手在他的后颈与背脊上缓缓地顺着。“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
“他怎么能打你?”却听方临渊又说道。“分明做错事的是赵瑾。”
……笨蛋,怎么还在替他与豺狼计较得失呢?
“他们会付出代价,虽不在今日。”赵€€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是在罗帐之下与谁讲睡前故事一般。“你不必怕。”
方临渊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告诉他自己没有害怕。
但接着,他肩背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埋在赵€€怀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接着,赵€€看见,他缓慢而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从很近的距离看向他,其中有两分大梦方醒的赧然的慌乱。
“我……我只是一时担心……”他说着,便要撑着赵€€的胸膛起身。“我知道你是男子,我没想……”
睡前故事刚讲到一半,这会儿的赵€€可不想再与他作什么小心的试探触碰。
他抚在方临渊后颈上的手微一用力,便将他重新按进了自己怀里。
“我知道,你也从没把我当作女人。”赵€€说道。
这回,埋在他怀里的那张脸似乎有些烫了。
方临渊不知为何没再挣扎。
只是支吾片刻之后,他闷闷的声音又从赵€€怀里传来。
“咱们都是男子,这样……会不会不大好?”只听他说道。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赵€€的嘴唇微微一勾,垂下的眼睫里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波澜。
他脸颊上落着清晰的红痕,因着是个成年男子不留余力的一掌,嘴角还有细微的破皮。
一道清晰的血色,令他柔软的笑容艳如妖鬼。
“不会。”只听他说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啊。”
作者有话说:
赵€€:我还想要一点别的安慰……
方临渊:???
第96章
赵€€的这句解释其实有些别扭。
男人之间互相安慰是什么模样?方临渊也不是没经历过。
便是抱, 那也是勾肩搭背的,哪里有谁埋在谁的怀里,姿态如此时这样说不清地暧昧的?
……对, 就是暧昧。
但是方临渊却没有再躲, 也没再挣扎。
他一张脸全埋进了赵€€的怀里……似乎如此就能将这解释不通的关系, 含糊地躲过去一般。
因为他自己也不敢承认,他自己……
不知为何, 很离不开现在这样的姿态。
许是赵€€怀抱的触感太奇异。
有点凉丝丝的,带着梅园里染着香气的白雪的味道,飘飘欲仙。他的衣料很软, 层层叠叠, 轻柔而光滑, 像是缭绕着他的云雾。
但这薄薄的一层云雾包裹之下, 却是坚硬而侵略感极强的、男性的躯体。
方临渊的心脏砰砰直跳。
是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或许赵€€也像他一样,需要这种肢体相触的安慰呢。
更何况, 他与赵€€眼下名义上还是夫妻,挨得近些有什么关系?
却不知为何,方临渊越是这样安慰自己, 越教他耳根发烫,热得经脉都酥软了。
他干脆什么都不再去想。
他鲜少露出这样逃避、躲闪而依赖的姿态, 雏鸟似的,在赵€€的肩颈里偎了一路。
直到赵€€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
“快到了。”只听赵€€说道。
这话像是照进他梦境当中的一片烈阳一般, 让方临渊猛地转醒了。
可不能让人看见!
他也不知为何不能让人看到。总之, 他猛地坐起了身来, 像是在遮掩某种不可外道的情愫一般, 拉开了与赵€€之间的距离。
可是……此时的他却仍是与赵€€单独相对的。
一时间, 他一双手不知往哪儿搁,一双眼睛也不知朝哪里看。
倒是旁边的赵€€率先出了声。
许是不舍得看他这样慌乱无措的模样,旁边的赵€€声音很轻地问他:“饿不饿?”
这是一个很容易转移人注意力的、平和极了的话题。
方临渊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片刻,又点了两下头。
便见赵€€抬手,从旁边的箱阁里取出了一个箱子。
那箱子上镂刻着精巧的花纹,颇有异域色彩,其间镶嵌着宝石,用的是极其古朴的工艺。
赵€€在他面前打开了那个箱子,当即,醇厚的香气裹挟着葡萄的软甜,从里头弥散了出来。
一时间,方临渊眼睛都亮了。
“葡萄奶酥?”他说着,抬头意外地看向赵€€。
只见赵€€点了点头。
“楼兰来的使臣惦念着你,说你喜欢。”赵€€说。“这是他们特送给你的。”
方临渊伸手拿奶酥的动作停在半空,不由得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赵€€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尝尝看。”
不过不必他说,方临渊也能想得到。
使臣特给臣子送东西,这怎么说也于礼不合。赵€€既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是他从中做了什么,才让这些奶酥名正言顺地赏了下来。
方临渊从盒中拿起了一块奶酥,停了停,先行送到了赵€€面前:“尝尝吗?”
那奶酥切得很小巧,恰可一口吞下,吃起来方便极了。
可是赵€€双手捧着箱子,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来接过方临渊递来的奶酥了。
方临渊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尴尬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递到赵€€面前的手却没有缩回。
“尝尝吧,西域没有白糖,都是用花蜜做的饮食。”他似乎想缓解什么,话便多了几句。
“他们那儿盛产葡萄,沙土地种出来的葡萄尤其地甜。之前的楼兰商人说,葡萄太多,他们就会晾晒成果干,用牛乳制成点心,便尤其……”
他之后的话停在了喉中。
因为他话音未落,赵€€已然启唇,探过身来,叼走了他手中的那块奶酥。
朱唇轻启时,恰有温热的气息落在手上。
细微的触碰之后,一抹鲜艳的胭脂留在了方临渊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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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发生的一切,的确全在赵€€的谋算之中。
桑知辛已经不成气候,自也不必再留赵瑾多久。
与桑知辛相比,他不过一个自大忘我的蠢货,随便略施小计,他便被煽动着上了钩。
只是在赵€€的计划之外,鸿佑帝居然想将方临渊扯出来为赵瑾顶罪。
这废物是他自己生养出来的,事到如今再将旁人扯进来,还有什么用呢?
于是,赵€€毫不犹豫地掀翻了他妄图粉饰的太平。
这下,鸿佑帝即便再对他大发雷霆,也没有用了。
他贵为公主,自是不能轻易地降职处死,顶多申斥几句,打一巴掌。
但是当务之急,仍旧是赵瑾该怎么办。
距离千秋宴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狻猊之死要给南洋各国一个交代,也要给大宣的颜面一个交代。
鸿佑帝当晚便召集了一众大臣入宫议事。
但是经由兖州一案的动乱,这些大臣们除却不敢轻易开口的,大半都是三皇子一党的官员。
他们言辞恳切,句句谏言,却全是拜请鸿佑帝从轻责罚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一会儿说三皇子只是一时受惊,若非狻猊死亡,只怕会伤及陛下血脉;一会儿又说三皇子为国之栋梁,陛下即便生气,也请对他网开一面。
说到后来,甚至有人开始责怪波斯国,怎么会将这样伤人的凶兽进贡给陛下,是为居心叵测。
鸿佑帝气得茶盏都摔了。
鸦雀无声之中,鸿佑帝沉着脸,开口吩咐道。
“来人,去请元鸿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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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宫中的圣旨颁了下来。
狻猊被杀一事,鸿佑帝大加申斥了三皇子,说他年少不经事,冲动鲁莽,该当重罚。为给波斯国使臣一个交代,鸿佑帝特赏赐波斯使臣珍宝数例,并特命三皇子随江南巡按使一同离京,远赴江南历练心性。
这在朝堂之上,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三皇子的确应该离京暂避风头,恰好他麾下一党的官吏早就垂涎南下巡按的美差了,只苦于陛下早有心仪的人选,没给他们从中运作的机会。
这下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