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抬头,他便落入了赵€€凉冰冰的怀里。
“好了。”他听见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很轻,是在安抚。
分明是素淡缥缈的香气,却瞬间猛烈而汹涌地席卷上他。
爱意与慌乱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方临渊当即挣扎着要推开赵€€。
可是赵€€的胳膊用了力气,他挣动两下,竟未能从他的怀里逃出来。
再抬眼时,方临渊已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不是……”他的心脏咚咚直跳。
“只是我……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听不得他这样侮辱你……”
之后的话,全都消失在了方临渊的喉咙中。
月色下,他对上了赵€€深如渊潭的眼睛。
“我不是好人。”他看见赵€€说道。“我从不是善类,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应该就已经知道了。”
方临渊愣愣地看着他,片刻才笨拙地发出了声音。
“可你……你待我是很好的……”
下一刻,他看见赵€€抬起了手,遮住了落在他目光中的一束月光。
在他微波荡漾的注视下,微微冰凉的指节,轻柔而平缓地撩起了他垂落的一缕发丝。
月色映雪,金玉重山。
“那是什么原因,难道你猜不出来?”
他听见了赵€€这样问他。
作者有话说:
赵€€:开卷考试,不至于答错了吧?
方临渊:(心脏猛跳)(脑海空白)(愣愣地看着赵€€忘了拿笔)
第99章
还能是什么缘故呢?
似乎所有的原因, 全都在赵€€的一双眼睛里。
可方临渊却说不出话来。
分明只是替他撩起发丝、整理仪容而已,可赵€€一触碰他,却偏像绳索捆缚住了他的手足, 锦帛笼罩住了他的五官……又有尖锐的獠牙, 轻轻触在了他的喉咙上。
他动弹不得了。
他只剩下一双眼睛, 直直地看着赵€€,怔愣地, 却将他一双眼中泛起的汹涌的涟漪,清楚地全映照进了脑海里。
漫天遍地,也只剩下了赵€€的一双眼睛。
他看见赵€€轻轻地笑了。
很轻的一声笑, 却勾得他腰椎发麻, 让他整个身体都要跟着软下来。
接着, 赵€€撩起他发丝的指节, 轻轻抚过了他的脸颊。
“好了,走吧。”他听见赵€€说道。“再晚一些,就要赶不上开宴的时辰了。”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似乎在埋怨开宴的时辰不合时宜, 又似乎在嫌弃自己繁复的罗裙与嫣红的唇脂将他圈住,令他除了这清浅的一抚,无法再做旁的事。
方临渊的脸轰地红了起来。
他匆匆后退一步, 这回,赵€€没再强抱着他。
而是抬起了手来, 平缓而有条不紊地替他整理好了衣袍,扫清了上头的褶皱。
方临渊的脑海却已然混沌成了一片。
赵€€刚才说什么?他待他好……什么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答案呼之欲出。
一直到回到了席间, 行礼祝词之后在案前坐下, 方临渊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 便见身侧的赵€€姿态安静娴雅, 对上他目光时, 还淡淡地一笑。
相敬如宾的姿态里,却有种道不明的情愫蔓延。
他一定真的在做梦。
眼前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有幻想过。
但那是在他尚且不知赵€€真实身份的时候,他凯旋而归,带着满身的荣光与功勋,想要用它们换取一个人的半生安稳。
他那时自然想过,他们二人有一日能做一对相敬相爱的夫妻,琴瑟和谐,心意相通。
但这样幻想中的景象……
竟在这一日,他与赵€€明明白白地同为男子的一日发生了。
€€€€
李闵顺果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方临渊那一拳又重又狠,即便没有打在要命的脏器上,也足够他那软肉包裹下的胃痛上几日了。
但是,即便被打得一顿宴席都没能吃下几口饭去,他也终究没敢说出被方临渊打了这件事。
一场千秋宴办得盛大而热闹,重华殿内的歌舞声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朝臣与贵眷们纷纷举杯,庆贺陛下千秋万年。
便连年幼的九皇子赵珏都捧起杯来,奶声奶气地祝父皇万岁。
鸿佑帝开怀大笑。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抵达苏州府两日的三皇子赵瑾,却彻夜不眠。
他外祖重用的手下果然利索,刚到苏州两天,便替他找到了廖才。
廖才看见他时,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泣不成声,不等他询问,便哭着求他饶自己一条性命。
他似乎早知道有这一天了。
从太医院离休的那一日起,他便觉察到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他。
他在宫中为陛下办了那么多年的差,怎么会不知道宫里头的手段?让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死掉,有百种千种办法。
于是,他日日悬着一颗心,惊弓之鸟似的小心着自己的一饮一食,一路隐匿行踪,从京城逃回了江南。
最艰难时,他甚至半路饿得发昏,都不敢在街边的饼摊讨一口汤水。
幸好,刚到江南,便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之后,追踪他的人全都消失。
他不敢放松警惕,一直战战兢兢地过了月余,辗转过几个城镇,确认身后的确再无人跟踪后,才敢落下脚来。
他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县镇住了下来。
他当年为陛下办了那么多事,所得的赏赐也丰厚至极。他用这些银两置办了宅院、田产和铺面,大半年来,日子过得安顺舒坦,也渐渐忘记了当日颈上悬刃的提心吊胆。
一直到前些日,住在他家附近的几户邻居,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素日老实本分、热情淳朴的邻里,忽然像变了人一般。
他们面无表情,身手矫捷,将他押跪在地,将刀刃横在他的脖颈,问他当日清贵妃身死,究竟是何缘故。
这都是……都是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廖才怎么也没想到,悬在他头顶上的催命符,竟是十四五年前的那桩早有定论的案子。
他还以为紧跟着他的,是陛下派来灭他口的人呢!
那眼前这些人……究竟是谁?
他自然想不到。
在他离京之时,确实有鸿佑帝的人紧随其后,要拿他的头颅回京复命。若非赵€€手下的人早有准备,拿了个死囚的尸体伪造成廖才被火烧死的假象,廖才如今,早就死在鸿佑帝的圣旨之下了。
廖才只当自己幸运。
幸好!跟着他的人原是为了当年之事来的。幸好他当年谨慎,为自己留下了保命的东西……
这一日,在赵瑾面前,廖才哭着,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箱奁。
如今那群杀手,还伪作他的邻居,在他的宅院周遭虎视眈眈。他们那日说了,只要他将留存的证据交给来取它们的贵人,那么贵人就能保他一条性命。
但若不给……
那么贵人前脚离开,他后脚便会人头落地。
廖才自然不敢再动手脚。他双手将箱奁递上,接着便跪伏在地,听着那贵人将箱奁打开,接着,箱奁从他颤抖的手中摔落在地。
箱中的许多东西跟着它一起坠落在地。
清贵妃当年“安胎”的药方、堕胎药材取用的记录、鸿佑帝身边的黄纬替他拿取红花的记档……还有一封,赵瑾至死都不可能看错笔迹的密诏。
【清贵妃未按嘱托用药,以至于胎落而死,是为抗旨不遵之故,与朕无干,朕也不会责罚于你。
但此事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晓,烂于腹中,切莫再提。】
普天之下,没人敢用“朕”这个字自称,自然,也不会有人,能仿造出九五之尊的私印。
这密诏是他父皇写的。
他母妃……是他父皇杀的。
€€€€
这天夜里,赵瑾酩酊大醉。
他母妃,是满宫上下最漂亮的女人,也是他父皇唯一一个、真心爱过的人。
他年幼的时候,日日都可见他父皇与母妃恩爱相对。若哪一日他父皇宿在别处,他想见父皇,只他母妃一哭,父皇马上就会赶来。
再后来,他母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