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样参加秀才试,行动作息却完全不同。
叶铮每日早起和先云清对着初生的太阳打八段锦锻炼一会儿,接着云清端出做好的早饭,两个人边聊天边吃。
吃完叶峥会在院子里铺开桌案读书,云清出门买菜。
叶峥读书讲究劳逸结合,看半个时辰的书必然停下歇会,动动手脚,看看远方,和云清说说话放松放松,古代可没有配镜中心,若为了读书把眼睛熬近视可就糟了。
平安镇上就有个秀才看坏了眼睛,十米外人畜不分,成天眯着眼看人,既影响生活,也影响形象。
等到了午间,所有菜蔬已经洗净切好,配料也挑出整齐码在盘子里,叶峥起来放松身体的时候顺带手就把菜炒了。
他手艺不错,弄得满院飘香。
这就苦了隔壁院的邻居,那位可没叶峥这么幸运有夫郎陪着,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动手,还得抽出时间温书。
不过人本来就是刻苦用功的,吃饭什么的随便对付一口就成,主要还是看书。
早上叶峥还没起床,隔壁已经在晨读,夜里叶峥抱着软玉温香的夫郎在怀,和夫郎笑闹贴贴的时候,隔壁还在挑灯苦读,可谓无时无刻不在用功,和叶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人每天听着隔壁院传来的动静,还没考试已经先给叶峥贴了“怠惰”“好逸恶劳”的标签,并且觉得此人十分可恶,自己不用功就算了,还来影响别人,简直是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既不愿寒窗苦读,又何必非要来县城考这明显要落榜的试。
自己也是倒霉,好不容易早来两天寻到个清净院子,偏偏和这人做了邻居,可恨他夫郎做菜的水平还如此之高,用香飘十里来形容都不为过,自己本来喝凉水肯馒头不觉得有什么,可隔壁院里每日定点飘来的菜香,却活生生把他的饭食衬托得像猪食,令人难以下咽,真真可恶至极!
考试这天终于到了,一大早叶峥再次检查过考篮和衣服,确定没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后就和云清出了门,往考场而去。
正巧隔壁那书生也在锁门,听到他们出来的动静,立刻把头扭过来看,叶峥这才和这位勤勉的邻居打上了照面,但邻居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叶峥身上,而是直直看着云清,眼里有些许不忿。
等一回神看到叶峥,眼里的愤愤更浓了,不用功就算了,过得逍遥就算了,人还长得如此高大英俊,高大英俊就算了,他那位会做神仙美味的夫郎,竟然还生得如此貌美!
这样的人,可太令人不爽了!
不过书生很快又安慰自己,长得俊顶个屁用,注定考不上秀才,一辈子碌碌无为,自己就不一样了,是要平步青云的,这么想着,书生心态平衡了些,也锁上门出发去考场了。
云清把叶峥送到考场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略等了会差役就对着花名册往考场放人,叶峥则吩咐云清这两天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一个人就胡乱对付,无聊就出去逛逛,两天他就回来了。
云清一一答应了,也让叶峥不要紧张,放松心情,自己会在考场外等他出来,夫夫两个依依惜别的话刚说完,差役就报到叶峥的名字。
叶峥接过考篮朝云清挥挥手:“我进去了,你回吧。”
然后三两步走上台阶,马上就有差役来核对他的相貌、搜他的考篮,看是不是替考,有没有夹带,搜过没问题之后就放行让他进去。
云清是等叶峥的身影消失在考院大门后才离开的
紧接着云清之后,正是隔壁那位书生,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浑浑噩噩走上前,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进去考试的竟然是那个长得姿容冠绝的家伙,而那个英挺俊秀的,才是陪丈夫考试的夫郎?
他要裂开了。
差役见惯了各种状况频出的考生,对这人稀里糊涂的样子见怪不怪,例行搜检后就放人进去,心里却在叹息,这考生若不能调整好心态,估计本场悬了。
叶峥进考场算早的,走到指定的号舍里,边调整呼吸让自己定下神来,边从考篮里往外掏出笔墨砚台等物,等东西归置在最顺手的地方,心神完全安定了下来之后考钟也敲响了,代表可以开始答题。
叶峥撕开糊纸,露出本场第一考的卷子来,第一场两天是县试题,第二场两天府试题,第三场两天是院试题,三场都采用末位淘汰制,这么多考生里只有最优秀的三十人才可以通过最后一场院士,获得秀才身份。
秀才试第一名称为案首,考完可得县太爷接见,成为当地风云人物,不过那就不是叶峥去想的事了,他只要考过就行,名次无所谓,最后一名也成。
第一日是卷子考的是对四书五经里句子的记忆和诗词,前者对叶峥来说毫无难度,很快就答完了,诗词他考前专注冲击过,做了一些可以根据不同场景题目韵脚套用的格式,就和上辈子的ai作诗差不多。
这对别人来说也许很难,对可以默写古诗三百首的叶峥来说却是不难,风花雪月鸟兽虫鸣的意向在他脑中可谓应有尽有,可根据考题灵活进行排列组合,当然他肯定不会用那些千古名句给自己贴金,完成考试要求即可。
第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考的是论述题,题目是“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这题目出得可谓是十分中规中矩了,这话出自《中庸》,讲的是君子的德行之一,行事要有自己的休养和准绳。
题如出处也十分中庸,但凡是个读书人,对于君子自身该保持的道德水准都能扯两句,但正因如此,这题也十分不好出彩,叶峥沉思一会儿,提起笔,决定还是以小见大,选取一个小的角度来进行自己的论述。
一篇文章做完,天色已近中午,叶峥放下笔,从食篮中取出白面馒头和捣碎的咸蛋黄,将蛋黄像酱一样抹在馒头上吃,这样馒头有了滋味,红油不容易沾到手,也避免了突然换了环境吃得油腻闹肚子而影响心情,气味也不熏。
对付着吃完,叶峥擦干净手,将纸上的草稿细细通读一遍,确认没有错字漏字和不妥的词句,便取了张干净的纸开始誊抄。
叶峥是在可以交卷的第一时间站起来把卷交了的。
反正已经写完也检查完,白坐着也是干等,这号舍里气闷的很,叶峥想早些出去见夫郎。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马上又有几个站起来交卷的,看来憋不住的大有人在。
叶峥一走到考院外就见到云清,也不知他站在门口等多久了:“清哥儿,我出来了。”
叶峥像只出匣的鸟儿,飞奔向自己的夫郎。
回到家,云清早已准备好一大桶热水,叶峥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云清买回来的烧饼和羊肉馄饨,只觉得在号舍里憋了两天的浊气尽出,又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好汉了。
便吃边和云清黏糊,诉说自己遇到的“苦难”:“清哥儿你不知道,那号舍又窄又矮,人关在里头连腿都伸不直,伸个懒腰都怕杵到两旁的隔板,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好在咱们有先见之明,没有准备那许多油腻的和汤的,万一在里头闹肚子,可真坑死人了,不仅坑了自己,还坑了隔壁。”
刚说了没两句,就听到隔壁略带不满的咳嗽声。
叶峥忙给云清举出活生生的例子:“你瞧,隔壁的兄台的嗓子都关出毛病来了!”
隔壁兄台:……
第35章
三场过后,他们退了租,紧赶着回去帮忙收稻谷。
今年叶家的稻子还长在地里的时候就知收成差不了,稻粒又大又密,那些之前说云家的稻谷种在水里准得淹死的人可是活生生被打了脸,一句屁话也说不出来了,还有人话里话外打听,也有明年要把自家稻子也种水田里的意思。
这些话云爹云罗氏一概不理,带着草哥儿成日在地里逡巡,按照哥婿说的那样,把多穗的,颗粒大的稻谷单独挑出来,留做下一耕的稻种。
叶峥他们回来的时候,挑种已经做好,两人顾不得歇息,直接撸起裤脚下了田,投入紧锣密鼓的收割工作中来。
叶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真健壮了不少,去年一亩割不到三分之一就手脚酸软直不起腰,今年割稻的速度却和云罗氏持平,云罗氏还要时不时直起腰歇歇,叶峥却觉得还成,大约是八段锦把腰上的肌肉和筋骨抻开了,就算见天弯腰干活也没想象中难受,晚上也不用云清给他揉腰了,甚至可以抱着云清做点黏糊糊的事。
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这天,叶峥还在田里忙活着,忽然村长急吼吼跑到叶家地头,打老远就气喘吁吁喊:“云老弟哎,还有峥小子,你俩咋还在地里,快别忙活啦!”
云爹奇怪地看了村长一眼,随口道:“收稻子时节,不搁地里忙活还能咋?”
村长喘着大粗气,斜了云爹一眼:“我不和你说,我和叶小子说,哦不对,现在该叫叶案首了。”
村长说着话,就一把子咧开嘴,高兴得合都合不上,祖宗保佑,这么些年村里终于出了个秀才啦,不止是秀才,还是秀才试案首呢,他这当村长的脸上也有光彩。
叶峥这才想起,原来早过了秀才发榜日了,这两天忙得昏天黑地,他们全家竟然把这件大事儿给忘了。
等等,村长刚说啥,案首,他是案首?
村长都激动老半天了,这家人还懵着呢,如果是其他人这么没眼色,村长早翻白眼了,可现在跟前的是云家人,是叶案首,他正哪儿哪儿瞧着都好呢,脸上自然也是慈祥得不得了:“峥小子诶,你还傻呼呼€€,你中案首啦!喜报都从县里传来俺们村了,快上来,还有云老弟你也别忙活了,你哥婿都中秀才了!”
两人听了这才忙爬上田埂,跟着村长往家走去。
那报喜的人是县太爷派来的,一见到叶峥就恭喜作揖。
普通秀才自然没这个待遇,但案首就不同了,那是得县太爷接见一回的,可惜叶峥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得案首,考中秀才又没啥仪式,过后知道信就行了,故早早回了村收稻子。
发榜出来,县太爷在衙门里等着叶案首上门,谁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着人打听到那巷子里才知道,叶案首心大,考完最后一场就退租回家去了,这才有县太爷派人来村里报喜的事。
这秀才来可谓得正是时候,今秋就有免税六十亩的特权了,这正是叶峥要的真真正正的实惠。
这些天云家每天都有村民来报喜,话里话外都是夸叶峥有出息,夸云家祖坟冒青烟,当然临走不忘说一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乡亲什么的€€€€这句才是要紧的。
云家人也都乐呵呵听着,再客客气气送走。
叶峥也带着云清买了香烛纸钱去坟头烧了一回,算是与地下的先人知会一声,还承诺再攒点钱,就把坟头修一修。
考中了秀才,日子还是一样过,该吃吃该喝喝该下田下田,除了村民对云家人态度明殷勤外,其余并没啥不同。
上次水恒的送来的书籍,在其中一场考试中派上了用场,叶峥便想着怎么也得谢过这位水兄一声,以免失了礼数,便寻了一天给寺庙送豆腐的日子和云爹一起去。
僧人们得知叶峥中秀才的消息,自然是都同他道喜。
等叶峥见到明€€,问起水恒的时候,却被告知水恒接到家里急信,早几天就离开游云寺回家去了。
既如此,叶峥便点点头,觉得这辈子可能再无缘见到水恒了,那份好意也只能记在心里。
说完水恒的事,明€€偷偷告诉叶峥,因着同叶家订的酱豆腐太好吃,院里僧人每日打坐都没兴趣了,得闲就想吃,整日里讨论的也都是些口腹之欲的东西,上回还出了个在主持的法会上夸夸其谈的家伙,主持觉得这游云寺人心浮动,近期可能要整顿一下。
叶峥是个聪明人,知道和这游云寺的生意也许就要做不下去了,不过这也很正常,生意嘛本就没有个天长地久的,从先送一个月试试,到接连送了那么多个月,这大主顾已经够给意思了,于是点头致谢:“多谢明€€师父,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数了。”
叶峥离开前,明€€和他告别,说自己也要回京城了。
叶峥这才知道,明€€竟然不是本地僧人,而是来游云寺访学的,如今期满,他也要走了。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叶峥唏嘘了一下,让他保重。
明€€说后会有期,叶峥却觉得,以他的志向,除非明€€再来,不然大约是后会无期了。
一下子要和两位朋友分别,叶峥有些惆怅,但他也知道这很正常,所以只惆怅了一小会儿就好了。
回到家,叶峥把游云寺的事在饭桌上说了,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果然,三天后,云爹从游云寺回来,说有一个僧人告诉他,主持吩咐的,以后不需要再送食了。
这个结果虽然早就想到了,但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大的主顾,云罗氏还是觉得比较可惜,云爹却认为,乡下人以农为本,种田,看天吃饭才是最踏实的。
晚上躺床上,叶峥问云清的意见。
云清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早已非那个目不识丁的云清,有了自己的见解。
从前他也和爹一个想法,农民就老老实实种地,得闲山上打猎,再苦再累,日子能过得下去就成,但他现在的想法却有了些改变,这不是说觉得就不用踏实了,而是云清开始认为,有些苦可以不吃,有些罪可以少受,农民并非生来就要吃苦,简洁成一句话就是:“苦难并不值得赞扬。”
叶峥听了,捏着夫郎光滑的皮肤,在他脸上亲一口,大赞:“云清,你悟了。”
然后就是酣畅淋漓的一夜,快活。
在叶峥夫夫夜话的时候,村长家里灯火通明,围了一圈各色村民,都是见了叶峥家稻田的收成好,希望自家也改成水田种稻子的。
但没有叶峥他们的经验,村民们不敢贸然在自家地头随意动土,生怕弄坏了,都来求村长给想个法子。
村长吧嗒着烟也发愁,这是人家想出来的法子,就和那肥皂、咸蛋、酱豆腐是一个道理,凭什么告诉外人啊?
可这种田之法到底又和肥皂等物不同,那些再赚钱,村里人再眼红,不会逼强着村长给拿主意。
但这是种田的法子啊,田地维系着一家人的吃喝性命,尤其今年看着年成就不好,刚结束那场春夏收,除了叶峥家大丰收,其余村民家里或多或少都比往年同期减产了二成左右,若秋收能保持这样也还活得下去,可是接下来的事谁又说得准,万一真闹了灾,颗粒无收呢?
那可真要卖儿卖女活不下去了!
“村长,我去给峥小子磕头!”
“对,我们也去。”
“只要峥小子和云家的愿意松口,要俺们咋样都成!”
商量了一夜,好话歹话说尽,直到东方微€€,村里人才顶着熬红的眼各自散去,村长也不由长叹一声,难办啊!
若是往常,云家老两口是外来户,叶峥又是个赘婿,这迫就迫了,大不了在其他地方补偿他们,可关键就在这节骨眼上,叶峥已经中了案首,再也不是他凭着一个村长身份可以拿捏的了,相反,以后村里还多的是要仰仗云家的地方,根本开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