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瞅着主子眼色,又把打听回来的事情说得清楚了点:“奴才听说那叶榜眼出身贫寒,在老家就是一家子种地的,兴许四皇子的确是为了正事呢?”
太子其实自己事情挺忙的,知道老四找了叶峥帮忙之后就不再理会这件事了。
他关注的重点还是大皇子和明光帝,顺带看一眼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俩性子跳脱,拘着他们别在翰林院里闹出麻烦来。
叶峥平安镇老家的时候,就和县令乡绅一起编撰了本农事书籍,不过要那主要是研究了平安镇周边的水土来编的,现在要编一本能适用于大启全国水土的农事书籍,就需要在那基础上再令花些功夫,研究研究大启地理、山水、植被等分布情况。
这件事对一般人来说的确有困难,比如要找齐大启朝堪舆图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地图是大启机要文件,包括一境里面的山川水文等情况,那是不可能对外公开的。
但叶峥现在身处治国理政的最高学府,翰林院,又有太子发话让他辅助四皇子修书,这四皇子在诸皇子里的确不显,但再不显人家是明光帝儿子,怎么得也拥有远超一般翰林学子的权限,叶峥要进入放这些机要数据的储存室里,还是很轻松能办到的,只要他不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在里头随便看根本没人管他。
开始半个月叶峥几乎天天泡在机要室里,后头就不常去了,他嫌每次去都要签了名要搜身麻烦,干脆花点功夫多看翻看一些,把那些地图啊数据书籍啊什么都记在脑子里,靠着过目不忘的记性,晚上回家就默出来,放家里看,省得一趟趟跑进去折腾。
好在他也知道这个行为有点擦边,没有光明正大把数据带去翰林院看。
虽没有明文规定进入机要室的学子不许背诵里头舆图书籍,但也没谁能想到真有人能过目不忘,看一眼就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子分毫不差地记下来啊?
一段时间下来,搭配着山河志、风物考和舆图,一副大启的地理风貌特征图渐渐在叶峥脑中成形,比如叶峥本以为京城就够北地了,但再往东北一百多里,有连绵不绝的原始森林,原始森林往西北去,乃是一片绵延万里的荒漠地形,戎狄和羌这些游牧民族就生活在那片广袤无垠的荒漠里,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犯边打草谷,劫掠大启百姓的粮食和牛羊。
譬如以京城为中轴出发,一路往西,穿过绵延森林,能看到海岸线和大海。
大启并没有海禁,但海上气候多变,以大启的水平造出的船只,每次驶出海都是赌命行为,所以无论是海上来的外国商队还是大启出去的海商,都没有成气候的,都是一小股一小股,那罕有的几条出海路线也牢牢把控在当地士绅手里,听说海上还有海盗,最是穷凶极恶,杀人越货后把尸体往海里一丢,可比岸上来得干净又不留痕迹,故而大启的海上贸易并不发达,至于海对岸的其他国家,传说中是有的,不然那些舶来品是从哪来的呢,但从没人真正到过,那仅有的几个交易中转地是海中央几座小岛,再往外听说海浪极为凶险,没有外国海商的路线,也是十死无生的。
京城往南一路下去呢,气候逐渐湿热,南边多崇山峻岭,听说最南边还有十万大山,那十万大山里头不仅有各种要人性命的毒虫毒植,还有沼泽和毒瘴,除了祖辈住在里头的带进去,外头的人根本是去了就死,没法活。
叶峥想着,这大启虽是架空的朝代,但若这舆图和地理志上记载无误的话,除了个别小块对不上或方向略有偏差,其实和他上辈子生活过的那个地方在地形地貌和气候上有很多相似处,那就不难办了。
叶峥将手头数据和从前学的地理知识对照着大启的特点略修改过,何地何种气候,何种水质土壤,适合种植何种作物,虽不能保百分百,那也有七八成,总比大启现有为零好€€€€那框架逐渐就建起来了。
因这段时间叶峥忙碌,闵良骏等人邀他喝酒也因公推脱了几次,后来总算寻到了大家都有空的日子,四人又坐到了同一张桌上喝酒。
听叶峥说了这段日子抽不出时间的由头,谢元德安慰他:“跟四皇子做事倒也罢了,四皇子为人温和,虽显不出才能,但也出不了差子,这会子朝堂上二皇子和太子一系闹得不像,翰林院里也是派系林立,反而是小叶你那头清€€。”
叶峥好奇:“怎么,这两□□上很热闹?”
他最近都在忙编农书的事,又要查数据又要记录又要分析又要比对,还有得出实际措施来,忙的不成,其余可谓是把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到了极致。
听三位哥哥给他分析,叶峥才知道朝堂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先是各由着吏部侍郎上书,说大皇子戍边有功,应给大皇子实际一些的嘉奖,比如给封一个郡王什么的。
大启朝的郡王可不像大明郡王那样多,那是得的确干了很有功劳的大事才能给封的,比如明光帝在没有登基前,就因为巡防河堤有功,从上到下抓出一批蛀虫丰盈了先皇的国库,才给封了个荣郡王,明光帝就由这个荣郡王起,笼络住了先帝的心,最终角逐到了那把龙椅。
等明光帝自己有儿子后,也不知是不是心有忌惮,由着儿子们一个个都当着光头皇子,吝啬地没有封过一个郡王,大约于儿子的封号上苛刻了,明光帝对皇哥儿和皇女们不错,虽不能嫁给王公贵族,那也是早早给了封号,择势力单薄的优秀青年才俊给嫁了。
若给大皇子请封郡王的折子明光帝给批准了,那基本上明光帝心里的最终人选也试探就出来了€€€€至少朝臣们是这样想的。
叶峥听了这话却有点奇怪:“确定是吏部侍郎上的折?”
周纪明点头:“可不是么,人人都晓得吏部侍郎是太子一系的人,太子的人上书给大皇子请封郡王,这可惹起了好一场热议。”
闵良骏喝了口酒:“是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大皇子战功显赫,威名远扬,把原本观望着支持太子的人都给笼络过去了。也有说太子有意搅浑水的,故意让人上折子想试探今上态度,但他又不好给自己请封,就拿大皇子做了筏子;当然也有说大皇子气焰嚣张的,若没人在背地里怂恿,朝臣哪敢这么做,说到底若请封成功了,那好处也是落到大皇子头上,而非太子,总不能是太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虚虚实实,闹成了一锅粥。”
叶峥捏着个冰镇李子在手上把玩,那青青红红的李子,映着他修长指尖格外好看,闻言点点头,原是这么回事。
“叶弟怎么想呢?”谢元德问他。
叶峥捏了半天,觉得这个李子肯定不甜,放下李子拿起手绢擦了擦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怎么想。”
这些天通过和四皇子接触,从二人言谈或相处间,叶峥心中隐隐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明光帝对这个儿子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看得毫不在意,比如明光帝会让四皇子去他母亲家乡办法事祈福,而四皇子日常说起明光帝的神情也并非面对一个无情君主,时有父子之情展现,天家亲缘淡薄,叶峥觉得若非明光帝和四皇子之间的确有亲情,四皇子不会流露得那么自然而然€€€€当然你说他装得好也可以,但叶峥总觉得那里头带着一丝真挚。
而最让叶峥感觉明光帝对四皇子不一般的,其实还是那间机要室,叶峥本以为是有了太子首肯,他才能随意进出,他在里头的确也看到了不少重要的资料,有一回叶峥刚出来,太子的侍从带了人说要进里头寻什么资料,当时守在外头的人也没像让叶峥进那么干脆,而是仔细检查过腰牌,又脱了两人衣裳细搜,连鞋袜都没放过。
而叶峥自己,便是第一回进机要室,只是象征性解了外头衣带随意瞧瞧,确认了没有夹带什么就放他进去了,与检查太子侍从流程比起来,检查叶峥的那些,可以说就是走过场而已了。
若太子本人的侍从带人进去都如此费劲较真,他叶峥是通过四皇子,而四皇子也只是得了太子口谕,这么曲折关系进来的,守卫对他的放松,又怎可能是靠了太子呢?
所以,叶峥隐隐有种感觉,也许四皇子的权限比太子要高些。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叶峥也不敢透露什么。
只是照常说了些心里要记着今上,在今上态度明朗前,不要和二皇子或者大皇子任何一方走得太近,以免被人拿住把柄做了筏子,危机自身或者为以后埋下隐患。
谢、周、闵几人每次聚会都会听到叶峥这番言论,从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听得次数多了,也慢慢听了进去。
就连周纪明,原先有个给太子传递文书,天天都能见到太子的差使,因心里时常记着叶弟的嘱咐,慢慢也放了手,移交给了他人。
那得到周纪明差事的翰林学子高兴极了,还私下大大谢了周纪明一回,逢人便说他够义气,不争不抢之类的。
连顶头上司都觉得他淡泊名利,把原先觉得他迂腐又清高的刻板印象给去了不少。
第77章
十月底,完成北拒羌族重大国防任务的大皇子带领一队兵马班师回朝了!
为了迎接戍边英雄的归来,整个京城包括京畿地区都热气腾腾的,京城农田少,十月份在叶峥他们的溪山村是全村百姓都抢收庄稼的时候,要过了十月才会开始征集民夫服徭役,京城这里早些,十月底徭役工作就开始了。
民夫们要做的,包括但不限于修补城墙,架桥铺路,开挖沟渠,清除河道淤泥等等等等,做什么的都有,基本看当地需求。
前头说过的每年冬日在湖心采冰就是北地的特色徭役项目,像南边温暖地带冬日湖水不会上冻,那就没有采冰了,换成别的,按本地需求来。
至于什么除尘洒扫,加固官道以备大皇子和兵士们马匹通过,清理京城内的便池和污水系统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还有绣了花样子的,卖香囊鲜花的,卖扇子帕子香烛纸钱的,都会趁这波人多的时候来京城摆摊,总的来说,十月到十一月的京城是一年里最热闹的,这热闹丝毫不亚于秋闱一甲跨马游街那会,今年有了大皇子班师回朝,那更是一场大大的盛事,宫里宫外早十几天就筹备开了。
太子将明光本纪呈给明光帝,明光帝带着笑容翻阅,夸太子有孝心,底下的人也用心了,做的好,翻到最后随口说句,老四呢。
因着编纂人里头写着一溜儿太子五六皇子和翰林几个主编学士的名字,没有四皇子,明光帝觉得奇怪就问上一句,到底老四是太子提着说要带上一起的,怎么没老四名字。
太子瞧着明光帝心情不错,就做出一副好哥哥替弟弟求情的样子和明光帝讨饶说:“孤本来提议四弟编点风物志上去,连辅着帮忙的人选都想好了,可老四想一出是一出,又要弄什么农政全书,还不许大司农帮他,说看不惯大司农的粪勺脸,随便点了弘文馆一个长相好看的叶学士,孤说明光本纪编撰得差不多了要给父皇过目,叫他把农事篇一起附上来,四弟又推说进度太赶时间太急什么的,还说父皇挂心天下百姓的饭碗,必不会责罚€€€€孤想着老四是弟弟,弟弟做不好的,自然是孤这个哥哥没有教好,父皇若要罚老四,就先罚孤吧。”
明光帝先是摇摇头:“这老四朕瞧着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顿了顿:“也唯有对百姓的一点仁心可取。”
又对太子和颜悦色:“这是老四办事拖沓,朕怎么会怪到太子头上,莫非太子觉得朕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吗?”
太子忙道不敢:“儿臣只是想给老四求个恩德,请父皇再宽限他些日子,让四弟踏踏实实将一件事办好,也养养这四弟万事不理也不想冒头的性子。”
明光帝点头:“朕知道了,既然太子替他求情,那就依了太子所言,再宽限他几月吧。”
“谢父皇!”
太子觉得近来自己越发在父皇跟前说得上话了,明光帝也很肯给他脸面,一般不驳他的话,这部兄友弟恭的棋真是走对了合了父皇心意了!
太子甚为自得,想了想不由口气遗憾道:“若大哥早回来一步就好了,让大哥也参与部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可以记录在一起,皇子齐心修书为父皇贺寿,传出去也是美谈一件啊,可惜大哥回来的不是时候,这书已经修差不多了,哎€€€€”
明光帝原本正微笑着听太子说话,听太子说起兄弟们之间的趣事还特意坐直了些,想是比较感兴趣。
可随着太子将话题转到大皇子身上,明光帝眼里的笑意就淡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淡淡的。
太子瞧得暗自欣喜。
这段时间朝中不时有那自诩忠臣良将的给父皇上书奏表替大皇子请封郡王,尤其随着大皇子回京的时间越近,那奏表的频率也逐渐高了起来,内阁每天堆着一迭奏折,那是中书令齐大人吩咐了压下没有递上去,若递到明光帝眼前,还要多,但明光帝又不是昏君,内阁的事儿他自有渠道通晓。
从一开始的说起大皇子满脸自豪,说他神勇无匹,到随着那折子一天天多起来,明光帝嘴里说到大皇子的日子少了,直至这几天绝口不提,吩咐了内阁再有同样内容的奏折不必呈上来了,明光帝的态度可谓是表现得清清楚楚,他不乐意有人觊觎身下这把位子,不喜欢臣子们变着各种法儿来试探他的想法。
太子心道,这步棋是走对了。
随着明光本纪的告一段落,翰林院不少部门陡然清闲下来了,因着叶峥前阵替文书院和国史院分担去不少工作,他为人随和,家里头钵钵鸡又好吃,可谓在翰林院博了个好名儿好人缘。
听说叶峥要帮着四皇子弄什么农政全书,那些受过叶峥帮忙的翰林学士不免也想为他出分力,一则体现承情,二就有种很微妙的心理效应,他们先前再昏天黑地地忙,那是围着太子爷,围着实权人物打转转,对以后肯定有好处。
而叶大人呢,运气实在不好,谁不知道四皇子是诸皇子里最不受重视的,同是为皇子办事,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从而更同情叶峥了,有事没事就替他整理点风物地理,或者集思广益一下,翰林学士也不全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出生,也有和叶峥这样的寒门学子,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都是通过翰林院试的,就养花养鸟的也有真才实学,不少叶峥一个人琢磨不明白的东西,这些大人们集合起来一寻思,嘿,也就清楚了,就算不清楚,也大致能商量个方向出来,嗯,比叶峥闭门造车那是有效率太多了。
叶峥也是不把这份好意往外推,人情嘛,就要在这种你来我往中建立起来,单方面付出或者单方面索取,那关系都是不稳定不常态的,谁真心谁假意处久了自然知道。
不过接触的人多了也有麻烦,偶尔有大人嘴上没把门,和周纪明先前那样瞎€€€€立长立嫡的事,叶峥听见了就会一脸肃穆地打断他,义正辞严给他叨叨一番要忠于上头明光帝的道理,久而久之倒在翰林同僚里得了个纯臣的美名。
叶峥倒是不稀罕这名气,他知道自己也配不上这二字,他只是谨慎,不随意把宝往上压罢了,他要是有金手指知道最后谁能登基,信不信马上扑过去表忠诚,为了一家子安然幸福,他这点脸面连个鸟都不算。
但有这名声的好处也是看得见的,大家知道了叶大人不喜谈论这种事,且叶大人容貌俊归俊不代表他没脾气,那俊脸板起来的时候正经有丝丝寒意,干脆识相点不往他跟前说这种八卦了。
叶峥乐得清€€。
11月初,天彻底冷了下来,叶峥觉得京城的冷热转换太骤然了,十月初还闷人呢,进入十一月也没个过度,忽然就冷了,不比溪山村是一天天冷下去的,有一日叶峥早起上值,瞧见那花圃里的草木上都结白霜了。
云清担心冻着娇娇夫君,把那上等无烟的橄榄碳备了两车在家,专门给他烧黄铜手炉用,这橄榄碳又小又不脏手换起来方便,还无烟不熏眼睛,每日送叶峥去翰林院的时候往他夹棉的官袍里塞上个手炉就不怕他冻着手了。
叶峥说过无事不用忙,翰林院里头也燃碳炉,冻不着他夫君的,云清却说,那都是一个屋子里燃一两个炭盆,阿峥时常在座位上看书不起来走动,那指尖脚尖血液不流通容易冻到,还是带上个手炉更放心。
手炉好叶峥当然知道,他主要是乐意听云清唠唠叨叨地关心自己,听着心里头暖洋洋开心,就当叛逆吧,时不时撒娇着抱怨说手炉笼在那袖子里沉甸甸嘞着不想带,非要听叶峥把爱他啊担心他啊之类的翻来覆去说上几遍才装作思考一下同意了,再撅起嘴索个吻。
这套流程云清都习惯了,经过叶峥几年来撒娇调教,生生把云清从原本一个不善于表达内心的常年在山上打野猪野狼的哥儿,变成了现在这个情话张口就来的熟练工,ps只有叶峥一人独享此项殊荣。
十一月七日,大皇子车驾总算到了京城,留大部分兵士在城外百里扎营,大皇子带了一小队五十个精锐骑着战马进了城,两旁百姓夹道欢迎了一路,一直从城门口欢呼着给送上朱雀大街。
到了朱雀大街是没法跟了,那是给官员提供的大道,平头百姓随意走上去是要挨鞭子的,一路用依依不舍目光瞧着大皇子和身后兵士走中直门进了宫,这才在宫门卫的呵斥下散了。
皇宫一百米内禁止喧哗,二百米内禁止聚众,违反也要挨鞭子,今日还是格外开恩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皇子就跑去明光帝起居殿请安,说是天冷了担心父皇身体来看看,问贴身大太监刘福生父皇这几日吃得可好,夜里睡了几个钟,可频繁多梦之类琐事,刘福生瞧着明光帝没有不让说的意思,一一用心答了。
过一时,明光帝早膳送来了,太子亲自又应勤上前瞧过荤素搭配,用手试探过温度可适口,做完这一切主动向父皇告辞下去,说不打扰父皇用膳。
明光帝难得开口,说我儿大清早就来关心父皇辛苦,不如留下来一同用些。
太子做了一早上孝子那肚子早就饿扁了,明光帝一开口他就答应了,父子二人对坐吃饭,太子时不时寻点事情说给明光帝开心解解闷,明光帝也很给面子时不时应一声,又有知机侍从瞅准机会在旁凑趣两声,气氛正经不错。
太子的礼仪是从小学到大的,便是口里用着食物也不耽搁说话,口齿清晰,用得也干净,除开食不言本身外,叫礼部官员来也挑不出什么错,说话并不惹人嫌恶。
太子说了些理事上遇到的趣事,话锋一转又说到昨日那场热闹上头,说大皇子车驾是怎样威风,随行兵士又是怎样令行禁止浑身透着精神气儿,又说京城百姓是如何拥戴大皇子,那欢迎大皇子回京的人流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宫外头,要不是宫卫驱着,久久不肯散去云云,那声望,简直没谁了。
随着太子一句句的描述,明光帝的脸明显阴沉了下来,手里筷子慢慢停了住,侍从早低眉敛目寻个角落一声不吭去了,只有太子彷佛读不懂空气似的,兀自说得痛快。
只听安静寝宫里,倏然砰地一声,是明光帝把碗底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太子彷佛这才意识到什么,动作慌忙起身跪下,说儿臣有罪,多嘴多舌惹父皇厌恶了,又辩白说儿臣只是多年不见大哥,好不容易回来可以聚聚,儿臣一时高兴就失态了。
明光帝如鹰隼般紧盯太子双目,语气闲凉问他:“真的?大皇子回来,太子真的高兴?”
太子低下头,明光帝眼神太犀利,他怕自己的想法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只好不去看,嘴里斩钉截铁道:“父皇曾经说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兄弟齐心,山海可平。父皇的教导,儿臣一刻都不敢忘!大皇子与儿臣手足情深,往日纵有些龃龉,但多年未见,大哥又立下汗马功劳,于父皇于大启都有益,儿臣自是高兴的。”
明光帝点点头,语气和缓下来,声音也带了笑意:“好€€€€我儿还跪着做什么?刘福生,你瞧着太子跪在地上也不说搀扶起来,朕瞧着你个老东西是越发偷懒享乐了。”
刘福生忙伸手拍了自己脸一下,匆匆过来扶起太子:“是奴才没眼力见儿了,太子快请起。”
太子赶紧替刘公公解围:“是儿臣自己要跪的,这可不怨刘公公,给父皇下跪,儿子心甘情愿,跪不够的时候,就父皇亲自来拉也拉不起儿臣的。”
“太子你啊,就宠着这些底下人吧。”
方才那紧张气氛彷佛没有发生过,起居殿里又是一片和乐融融景象。
用毕早膳,太子出了起居殿,还没走出多远,恰和来向明光帝请安的大皇子碰了个正着。
大皇子身高八尺,又是沙场上历练过的,面庞被大漠风吹得略有粗糙,那手的骨节一看就粗大,巴掌伸出来怕是有蒲扇大,和养尊处优的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