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忙举起云清的手,冲安儿方向挥挥,口型做个了:安儿今天好帅!
安儿识别出来,就是灿然一笑,又引起围观群众激荡声声,那香花帕子不要钱似的往小叶榜眼身上猛丢。
叶瑾安这一届的一甲三名,和他爹那一届无比相似,状元郎长得阔比方口,颇为憨厚,探花则是个周正斯文四十几岁的美大叔,榜眼风华正茂又盛势,长得那相貌,简直夺人眼球,又成了难得榜眼生生压过状元和探花的一届。
叶瑾安骑着马缓慢游走在朱雀大街上,路过一家酒楼的时候,福至心灵抬起头,就和二楼靠窗雅间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相貌贵重里透着疏离,泛着淡淡冰雪气息,却在和叶瑾安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周身气势如冰消雪融,唇边展开一丝微笑。
叶瑾安瞧着,不知不觉也笑了出来,两颗梨涡在嘴角处显现。
二楼雅间的凌小五抬起手,叶瑾安反射神经极强,第一时间接下,触手温润的一块白玉羊脂兔子佩,最稀奇的是,兔子眼睛上有两点石榴红,便如画龙点睛一般,整个玉佩都鲜活了起来。
凌小五做了个手势,叶瑾安知道这意思是一会见,笑弯了眼,点点头,将兔子放入胸口最贴心脏处的内袋。
€€儿€€儿的马蹄后鲜花铺了一路。
第134章 番外二
建平十五年, 这一年建平帝是五十八了。
叶峥也过了而立之年,可称一句叔叔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颜值, 还是特别能打。
尤其是年纪上来之后,身上褪去那股青涩之气, 久居高位, 又添了些贵气和不怒自威,这些年三年一届三年一届, 加上逢福年添的恩科, 一届一届青年才干选上来, 别的不说,就没有在相貌上能与之一较高下的。
哦, 也不是完全没有, 有一个, 比如建平六年的榜眼,人称小叶大人的督察院御史叶瑾安,就是个容貌极盛的,但天下皆知,中书令叶大人和监察御史小叶大人乃为亲父子,哪有儿子和父亲比美的, 岂不是乱了孝道,再加上小叶御史到底年轻,身上还有一二青涩之气,和修炼得浑然天成的叶首辅比, 那还是有着气质上的差距的。
于是, 关于叶大人容貌的说法, 还是朝野里一枝独秀。
连建平帝每常说起, 语气也十分自得:叶爱卿的脸,是令朕看一眼就觉得天下太平的程度啊!
朝臣们是捂嘴偷笑,近些年叶大人气势愈发高深莫测,好不容易圣上打趣两句,可不得跟着乐呵乐呵,错过了这村,哪晓得还有没有那店。
叶峥:……
叶峥是不说话,圣上高兴就好。
心头也是略显无奈,近些年圣上说话行事是越发自由不羁了,前阵子还特特将他召入宫里,说些个在宫中待腻了,想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带皇后去雁云故地重游一番之类的话。
一开始说的时候叶峥只当他是又思念雁云了,建平帝此人有雁云情节,动不动思念上位前在雁云生活的那几年时光,此为朝野皆知的事情。
但随着这话题被提起的频率越来越高,叶峥是颇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按常理论,只要是坐上了这把龙椅的人,哪个不想千秋万代地坐下去,就连建平帝的生父明光帝,那也是在龙椅上待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钟,考验过建平帝,咽了气,这才把皇位传给他的。
如今建平帝话里话外,这是有提前退位的意思?
这日下朝,惯常建平帝又让贴身太监把叶峥叫入起居殿。
圣上离不开叶大人,每常下朝,必宣召入内,这已经惯例了,连朝臣都习以为常了,只是每每话语间不免还是会酸溜溜。
今天正是他家那对双生子的生日,叶峥正打着早点回家吃饭的主意,没成想又被建平帝抓了包,也是没办法。
看到叶峥进来,建平帝是站起来招手:“叶弟,快,瞧瞧我给安儿然儿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说到生日礼物,叶峥打起精神上前一看,那一溜儿有吃的,穿的,玩的,还有番邦进贡的,虽家里人什么都不缺,但的确是心意了,自然是下拜谢礼。
建平帝照例托着不让他跪下去。
建平帝兴致勃勃:“这一箱布料是皇后准备的,那一箱吃的是朕吩咐人准备的,还有一箱番邦进贡的小玩意儿,那是小五准备的,你都带了回去吧,也是朕和皇后的一片心意。”
又叹:“安儿做了官,朕和皇后三不五时还能见见,然儿却是得有大半年没见了€€€€对了,他俩今年得二十有四了吧,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有儿有女了,你和云清倒是心大,就不给安排个亲事,相看相看什么的?”
说完又补充句:“给然儿相看相看。”
只说然儿,不说给安儿相看,是建平帝早就知道自家小五的心之所系,肯定不能给亲儿子拆台,此番发言,也有替儿子打探的意思。
叶峥却洒脱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都还年轻呢。”
二十四算什么,在现代,二十四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实在不必太早担忧婚事。
见叶峥不吐
口,建平帝叹口气又说起另外话题。
左不过还是那一套,叶弟啊,朕实在是怀念雁云日子,皇后也十分怀念,朕想带皇后故地重游,欲将国家大事相托,叶弟你给想个法子呗?
既然建平帝再三再四这么说,叶峥也只得直面这个话题了。
想了想,叶峥问:“那圣上属意何人?”
今上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三个哥儿,加起来十二个孩子,除去皇女哥儿不提,现有的四个儿子里,两个是妃嫔所出也不说了,其中唯有大皇子和五皇子是当今皇后所出,若找继承人,应是这两个里出无意外了。
其中大皇子凌嘉佑时年三十三,已娶了安远侯府第三代的长孙女为妻,育有一个嫡皇女,一个次皇女,五皇子凌嘉裕时年二十七,尚未婚配,膝下自然无所出。
若光比较二位皇子的条件,无论如何都是大皇子凌嘉佑更适合继承大统的,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情况,还真不能这么比。
大皇子凌嘉佑千好万好,他有一桩不好,就是大皇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略有足疾,虽行走坐卧都已经练得能同常人无异,但每逢遇上大雪天,总有那么几日是要在暖阁里足不出户渡过。
当初因着雁云气候温暖湿润,大皇子的足疾是有几年没犯过了,可是一旦回了京,当年就又犯了,足足在暖阁中歇了半个月才好些,因照顾大皇子足疾,圣上特许他每年冬日里都可以去雁云疗养。
大皇子本人也是个贪图享乐的,每每去了雁云,待住了就不爱回,圣上特许他每年去一冬,生生被他拖成了三年两年不肯回,就譬如去年还没入冬吧,大皇子就带皇子妃和皇女去了雁云,直到今年眼瞅又入冬了,可是还没回来过一次呢,既已入秋,天寒地冻,今冬必然又不回的。
剩下五皇子呢,又是个一言难尽的。
五皇子凌嘉裕,无论诗书才干还是治国理事,那是样样精通挑不出来毛病,除了不爱搭理人这个自小到大的毛病,就连体格,虽长得不是虎虎生威那一挂,也称得上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可偏偏五皇子他爱藏拙,随着年龄增长,他是愈发不爱在这些折子啊公务上花心思了,除非圣上拿出亲爹的架势逼他在案头坐一坐处理些事情,此外他就是不干己事不张口,就算心里明镜似的,你不主动发问,他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可一旦他愿意说,那说得都是好计策。
两个皇子,两样性情,可谓各有各的一言难尽之处,也是令建平帝大为头疼。
明明自己的亲爹那会,是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到了建平帝自己,也是颇为费了一翻筹谋,遇到不少危机,怎么轮到自己儿子,个顶个地谦让有礼,谁都不争了呢?
莫非这把椅子,就这么叫他们看不上?
叶峥暗自腹诽:圣上你春秋鼎盛,还可在这位子上再坐几十年,你不还是一样不留恋,早早就想退位当太上皇逍遥去了么?
瞅着皇子们是像你,不折不扣亲儿子来的。
不过话又不好这么说,他这个首辅,按理是应该为圣上分忧的。
抱着一肚子想法,叶峥回家去了,身后还跟着建平帝内侍,捧着一溜儿几个大箱子。
有遛弯的大臣看到了,又是和同僚满口酸溜溜:瞧瞧,圣上可真宠他,又不知赏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呢!
叶瑾安和云景然哥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自然还是住家里的,哪怕当了官了,还是一家老小的心肝宝贝,那生日每年都是一家人张罗着给过。
草哥儿怀里抱着个娃娃忙里忙外。
云家的宅子有暖墙,有地炉,有熏笼,各个角落都照顾到了,即便少穿些,只要不出门也是不冷。
前年小豆子娶了亲,云清替他在松柏巷子安了
宅,次年就有了小小豆子,如今草哥儿是有孙万事足,整日抱着孙孙笑得和花似的。
陈风和余衡也生了两个孩子,头一个是哥儿,今年五岁,后一个是姐儿,也三岁了,两个小萝卜头最喜欢安儿,只要安儿在家,小萝卜头们是满地跑着追,就要和漂亮哥哥贴贴。
云爹和云罗氏七十几了,在古代算是高寿老人了,但因着早年干活锻炼了,晚年又不干重活保养的好,身子骨还算硬朗,既不像村里干了一辈子活的老人那样佝偻沧桑,又不像一辈子没锻炼过的官家老太君老太爷那样虚弱早早走不动路,云爹云罗氏还能帮着草哥儿抱娃娃呢。
二老活到这把岁数,苦也苦过,荣华富贵也享过,如今唯一心头没着落的就是一对孙孙的人生大事了。
叶峥进了屋,宫里带出来的礼物被内侍们恭敬摆在院子里。
云清今日也提早从商行回来了,正在堂屋里和然儿说铺子里的事儿。
安儿早已换下都察院的官服,发髻散开,编成几个随意的辫子拢在耳后,上身是江南道今年最流行的丝萝绿罩衫,下身是天青色的松脚裤,软底鞋,额前坠着一块拇指大的水滴形西瓜碧玺,整个人是随意中带着令人惊艳的好看。
然儿和叶峥虽然容貌上有□□分相似,但气质却不同,叶峥到底是苦出身,后头位极人臣,那也是一手一脚奋斗出来的,是锋锐中透着冷艳和不怒自威。
可是叶瑾安打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成长过程中从没为钱财烦恼过一秒钟,要啥有啥,不要啥也有啥,整个人都泛着一股无欲无求的慵懒和灵气。
如此迥异的气质,加上年龄差,那是瞧着再像也不会把他俩错认的。
见叶峥回来,安儿牵着陈风家的两个宝宝抬头招呼了一声:“爹,宫里出来了?”
宝宝们也乖乖问叶伯伯好。
叶峥回了好,在两个宝宝头上摸了摸,说:“院子里是圣上和娘娘给你和然儿贺生的礼物,托我给带回来了,圣上娘娘惦记着你们呢。”
余衡见过陈风出来,见叶家父子在说话,就走过来将自家哥儿姐儿一手一个抱走了。
父子俩沿着湖边走边说。
叶瑾安揣度着他爹脸色,福至心灵问:“圣上是又提起那话了?”
“可不是么,瞧着圣上那是真迫不及待了。”叶峥叹口气点头。
叶瑾安停住步伐回头看他爹:“爹是想我怎么做?”
二十四岁的叶瑾安,论身高虽不如叶峥,却也差不离了,但作为亲爹,儿子再高,也是能伸手摸摸头的。
叶峥摸了摸儿子黑瀑一样的发丝,捏住一根小辫子把玩:“……爹想知道你的想法。”
叶瑾安歪了歪脑袋,显出几分狡黠:“无论我怎么做,爹都会支持我的,是不是?”
“你是我儿子,自然的。”
父子俩打哑谜似的说了几句,对视着就笑了,如出一辙的下巴上显出两对梨涡。
云清早就得了叶峥回来的信儿,久等没见他进屋就出来寻。
见他爷俩正在湖边树下对视着笑,俊逸的脸上也是一抹笑容:“里头摆好了宴,一桌子人等着另一位寿星进去,你们两个却在这里说起悄悄话来,说什么那么高兴呢,也说给我听听?”
叶峥见亲亲夫郎来了,马上丢下儿子朝亲爱的跑去,嘴里叫:“清清,我的好清清,一天没见想死我了。”
云清知道他爱是作怪的,心里还是很受用。
叶峥牵着云清的手,把他往屋子里带,嘴里甜蜜蜜地:“清清我和你说,今儿上朝时候我就想你想得不行了……”
云清也顺着小夫君的力道往里走,把湖边空地留给了叶瑾安。
爹爹们的黏糊恩爱,叶瑾安
从小看到大,根本早就习以为常。
耸耸肩,面对着湖边怔愣出了会神,瞧了瞧天色也进去了。
……
夕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天边淡淡的金彩。
这却不是叶峥家花园里的湖,而是更大的,城外一座温泉山庄里头的湖了。
这庄子里有地热,有温泉,还有各处暖墙地笼,是比圣上赐给云家的宅邸还有温暖,进来就仿佛入了春。
湖边积雪的草上长着一串串火红的相思子,开的盛烈的大团菊花,庄子地下的热量让湖面像蒸腾似的冒出微微的白气来,衬得湖边人间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