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走的一个星期之后,唐安晏最初看不出什么异常,直到派人翻遍整个北京也找不到那真,唐安晏才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唐安晏给吉克曲一和吉吉瓦尔都打了电话,没一个人说在悬崖村见过那真。
最近整个北京闹翻了天,先是唐安晏面对采访扬言单身,再是唐安晏拒绝接手集团的爆炸新闻,然而不管整个北京闹成什么样子,有人曾见到当事人唐安晏躲在肯德基里,什么也不点的坐在角落里一整天。
直到那真消失之后,唐安晏才明白,有些感情自以为的多么可笑。
他总是不肯说爱,却不知早在初见那真那天起,悬崖村就已经,给了他太多留下的理由。
覃佩每次找到唐安晏的时候,唐安晏几乎都曾烂醉状态,嘴里一直嚷嚷着要回大凉山,以至于覃佩都不得不猜想大凉山究竟藏有什么样的致命吸引力。
有些情绪到了一定紧绷的程度会被瓦解。
唐安晏忍不住在黑暗中抓住覃佩的手,别墅里并没有开灯,唐安晏后背抵着沙发,蹲在地毯上,酗酒过度造成的他脸色差劲,嘴唇发白,说话时嗓子也嘶哑的厉害。
“妈……你不能把自己失败的婚姻当成我的。”
覃佩倒吸一口凉气,“唐安晏!”
这些话不知道憋了多久,唐安晏头一次无视覃佩冰冷的表情,抓着覃佩的手忍不住说。
“妈……我一点也不喜欢乔挽,一点也不想联姻。”
可是第二天醒来的唐安晏仿佛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依然投入到纪录片里去,可那天晚上红着眼睛说一点也不想联姻的唐安晏,是覃佩从未遇到过的示弱。
纪录片在一个月之后全国影院上映,《大凉山纪录片》票房出乎意料的好。
唐安晏甚至靠此片荣获最佳新人导演,同期,大凉山成为时下炙手可热的景点。
大凉山纪录片围绕吉克曲一来展开,一晃而过的那真被细心观众发现,并与当初刺绣技能大赛上获得一等奖殊荣的参赛者所重合。
那真的名字被人翻找出来,和《大凉山纪录片》以及最佳新人导演唐安晏同时挂在热搜词条,然而很快,那真的热度似乎被人压了下去,最后只能在犄角旮旯里才能找到一张领奖照,彝族少年的目光却没有在看镜头,看的好像是观众席方向。
就在唐安晏准备撒手一切去大凉山找人的时候,覃佩突然出了车祸住了院,唐安晏虽然请了护工,但人还是每天陪着。
覃佩自从车祸之后沉默了不少,对着唐安晏也不再说教,这样子的覃佩和这样子的唐安晏如出一辙。
母子二人都在感情上太过愚钝,覃佩失败的婚姻造成了她对唐安晏的控制欲,同时也影响了唐安晏自己的婚姻观。
车祸过后的覃佩温和许多,偶然一天唐安晏在病房外面看到有个男人趴在门窗里往里看,唐安晏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男人看到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直到唐安晏无意中提起这事,覃佩鲜见的情绪反常,弄撒了面前的米粥。
唐安晏后来才想起来,在覃佩的大学毕业照上,见过这个男人,好像是覃佩的前男友,也是那个抛弃她,让她毅然决然选择没有感情的联姻的男人。
唐安晏不想知道覃佩怎么想的,他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更何况是覃佩的。
有时候唐安晏会在医院里陪护一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翻看手机里的视频。
视频很短,还是当初去送审时意外发现的。
那段时间,唐安晏回了北京,拍摄用的镜头没有带回来,那真不知道怎么打开的,或许以为用这个就可以和唐安晏对话。
唐安晏当时拍摄停留在最后的一个片段是吉克曲一在学校门口,迎着落日晚霞,说“我终于回来了”的一幕。
这之后唐安晏就因为唐老爷子病重回了北京,那天检查视频的时候唐安晏才发现。
在这一幕停留之后,隔了半分多钟的黑幕过后。
那真凑到了镜头面前,估计是不太会操作,镜头里几乎都是那真的眼睛,占据了多半个画面。
那真应该是在土屋外面,只有星光,面容看不太真实。
那真把镜头移远了些,红着眼眶对着镜头,说。
“安晏……那真好想你……”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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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尔莫乡小学门口陆续有车来回,那真走出教室,上课用的针线还没来得及收,一股脑抱在怀里,正好碰到校长。
那真打了个招呼,校长只来得及微笑着颔首,步伐走的有点急,等那真把针线绣布放回宿舍,出来的时候,正对教学楼的空地上已经摆了几个大箱子,上面写着捐赠物资。
那真没再多留意,准备去厨房帮忙,十一点四十下课前,全校师生的午饭都需要做出来。
通常是米饭加一份大锅菜,比起早些年,昭觉县的生活算是在日益发展,尤其从《大凉山纪录片》播出之后,大凉山以及悬崖村依托旅游业在稳步向前。
越来越多的大凉山小学也不定时收到世界各地的捐赠物资,通常是书本,文具,衣服一类的,那真刚才大体瞄了一眼,这次送的应该是校服。
那真来这里有一年了,教授小朋友彝绣技巧,课不多,剩下的时间那真一般活跃在厨房,厕所,这种地方,做饭,打扫卫生几乎全部包揽。
支尔莫乡小学多为支教老师,那真从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城里来的年轻人都过得什么样的生活,来到这种穷乡僻壤,艰辛的环境或许会让他们措手不及,所以那真能包揽的几乎都会包揽下来。
一边一个银色大桶,一份里面装着蒸好的米饭,一份是煮好的大锅菜,那真让孩子们排好队,一人一碗米饭一勺菜,等分完之后才不紧不慢的盛出来自己的。
那真不喜欢坐在教室里或者办公室里吃,一般直接坐在台阶上,等着给没吃饱的孩子再打一份饭,走也都是最后,收拾碗筷,抬到厨房,凉布和其他老师总爱说他闲不住。
凉布下课后,那真把盛好的另一份递给他。
凉布毕业之后选择回了大凉山支教,介绍那真来这里也是凉布的主意。
接过盛好的饭菜,凉布陪着那真坐在教学楼面前台阶上,“说好的下午去西昌采购别忘了,好不容易去一次,我们先去看场电影,我看好了一个场次。”
凉布扒拉了一口饭,看旁边细嚼慢咽几乎没怎么下饭的那真,“你没看过电影吧?正好这次带你去看一次,电影院里看和手机上看是不一样的,影厅可大了,从最后一排也能看清楚屏幕,和那种下乡公益电影不一样。”
凉布怕那真不理解,给他解释了好多,那真一声不吭的捧着碗,菜没吃多少,低头把米饭夹了往嘴里送。
他想,自己其实是看过的。
就一次。
看那真没怎么动筷子,凉布把碗里一块鸡肉夹起来放那真碗里,“没胃口吗?怎么情绪不对呢。”
那真把凉布夹过来的鸡肉还给他,小声说,“不是……”
“那看电影哈,我一会直接买两张票,《姜子牙》,你应该会喜欢看。”
那真抬头看过来,凉布咬下一块洋芋解释,“你床头上不是还摆着个哆啦A梦,我看你应该挺喜欢动漫的。”
那真筷子戳着米饭,声音低低的回凉布。
“还……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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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收到捐赠方通知之后,立马从办公室出来招呼着迎接。
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每回捐赠的物资价钱都不低,甚至是实打实的为这些山区孩子着想。
刚才那边来电话说捐赠人已经在路上了,而且追加了一千万投资,说把学校翻修,再另建一个体育馆。
校长只知道对面的人好像是北京的。
校长早早等在门口迎接,远远的,驶来一辆黑色迈巴赫,行走在山路上,被尘土飞扬笼罩,气势汹汹。
车从面前停下,校长上前迎接。
先开的是驾驶座方向的门,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漂染着绿头发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戴着一副黑框墨镜,弓腰拉开后座车门。
“晏子,你确定是这?”
唐安晏长腿迈出,一件蓝色棒球服搭配牛仔裤正年轻,裤腰处别着一串钥匙,上面有一个红黄配色挂件。离近了看类似肯德基的薯条。
唐安晏看见了校长,绕了一圈过来,停下。
“韩校长?您好,唐安晏。”唐安晏伸出手去,手指骨骼修长,和校长握过手后,唐安晏指着江琛给校长介绍,“我朋友,江琛,和我一起资助咱们小学的。”
江琛有礼貌的过来冲校长点头。
校长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这么年轻帅气看起来又有些不循规蹈矩的两个少年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是他们寒来暑往资助着大山里这些孩子们。
某些偏见藏于心底,又被彻底的否认。
校长走在前面,给唐安晏他们介绍支尔莫乡小学的变化。
江琛趁机问唐安晏,“你确定那真在这个学校吗?要不是因为你说小那真在这里,唐安晏,我特么都懒得搭理你。”
唐安晏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那真朋友圈里干干净净,起初唐安晏以为他把自己删了,但又觉得那真即便生气也不会断了这唯一的联系,可当他尝试发出去无数条信息却收不到一条消息时,唐安晏才后知后觉明白,那真是真的消失又退出了他的世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仍旧是他自己。
这支尔莫乡小学和之前照片上没什么区别,墙面脱落,地面坑洼,几座孤零零的教学楼矗立在群山环绕里。
唐安晏想,这就是那真曾经待过的小学。
他不留余力的资助着这座学校里的孩子,送物资,搞建设,偿还心里的愧疚。
然而前段时间学校这边提供的照片里,唐安晏发现了一个背影。
即便没有正脸,但唐安晏百分百确定,站在人群之中,弯腰帮小女孩系鞋带的男人,就是那真。
于是他紧接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琛,继而来到了这里。
唐安晏按灭手机,“我也不确定,但我相信他在这里,我得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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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带着唐安晏和江琛把学校逛了一圈,教室里学生们投过来的好奇又天真的眼神像极了当初的那真。
校长临时有事,让唐安晏和江琛先在办公室等一下。
办公室很小,甚至有些挤,大多都是一些支教老师,在批改作业做教案。
办公室最角落里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很干净,只放着一盒针线盒,旁边是一个文件夹。
唐安晏离近了过去,备课本上面,名字一栏里清清楚楚的写着。
“阿克那真。”
和腰上挂饰后面的彝文一模一样。
那真写名字习惯先写彝文,后面再跟着用汉字一笔一划书写同样的名字。
那真的办公室很干净,翻开备案本,里面密密麻麻详细记录每个学生情况的字体,和当年那真留下的那本记录本如出一辙。
完整而详细的记录着和唐安晏相识以来每笔的开销,离开的时候,还打了欠条。
心脏处撕扯的疼痛又不受控制的蔓延倒腾,江琛搭上唐安晏肩膀,唐安晏呼出一口气,嗓子哑的厉害,“我出去透透气。”
江琛便也没再拦着。
坐落在山里的小学空气清新,走出办公室,唐安晏迎面和暖风撞个满怀。悬崖村的风,大凉山的风,都和北京不一样。
唐安晏无比贪念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