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场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坐在了地上。
贺庭屿一惊,他本以为房东是想借着酒劲占他哥便宜,半条腿都迈出去准备把他拉开了,结果却见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他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也被迷茫的神情所取代,就跟看着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实验结果似的,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他想,就算是要追人,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迷茫让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拉开房东,离他的直男哥哥远一点。
贺元良也没好到哪去,他因为喝酒脑袋转的也慢了些,停顿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也蹲了下来,和房东视线平齐。
“你这是干嘛呢?”说话一向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贺警官头一回语调都有些飘忽了,他扶着房东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可就是扶不起来。
一个一米八多浑身腱子肉的男性本就比较沉,房东还非要赖在地上不肯起,差点让想要搀扶他的贺元良都栽一个大跟头。
就在贺元良想要叫上贺庭屿一起暴力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见房东嗷嗷嚎叫,偶尔还喃喃几句:“对不起......对不起。”贺庭屿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房东的眼神充斥着诡异的深情,让他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房东的嚎叫甚至还是中英混合的,每三个对不起中就有一个sorry掺杂其中,听起来的怪异感就像是看见麻婆豆腐里放草莓一样,让贺元良一时呆立原地。
贺庭屿也蹲在一旁,清楚的听见了房东的自言自语,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跟贺元良临时找的借口竟然成了真,房东是真的会撒酒疯。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几句,房东又开始抱着贺元良的腿哼哼唧唧,哼哼两声就再继续“对不起”“sorry”,一副语言系统紊乱的样子。
很明显,房东喝醉了开始撒酒疯了。他像是受伤的小兽赖着母兽嗷呜嗷呜的寻找安慰,配上房东本人一大块的体型,好笑中又添几分可怜。
贺元良想要拉着房东胳膊把他拽起来的手犹豫片刻改了道,放到了房东的头上,摸了摸他短的有些扎手的发茬权当安慰。之后他在房东的背上狠拍了两下,像小时候带贺庭屿一般说道:“男子汉不要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贺庭屿想,如果他们此时不是在角落的桌子上坐着,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围观。
贺元良的耐心只存在片刻,很快他就叫贺庭屿和他一起把房东弄起来。
两人合力将房东抬起来后,他正常多了,虽然看着有点呆,但总算没有再抱着贺元良。三人里贺庭屿的状态算是最好的,一出门吹了点风就驱散了脑子里的那点酒精,重新变成冷静自持的贺老师。贺元良虽然也喝的多,但他酒量好,人还是清醒的,能自己回家。
贺元良不跟他们一路,于是临走时将紧贴着自己,甚至想跟着他一块回家的房东交到贺庭屿手上,不放心的说:“你可把人看好了,送人家回家知道不?”房东本来就年轻,贺元良现在更是拿他当弟弟一样看,见他这醉的找不着北的样子有点不放心。
贺庭屿见他哥这幅和房东很熟的样子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了。
房东和贺元良分开时还颇有些恋恋不舍,挣扎着想跟着贺元良一块走,如果不是贺庭屿力气大,可能还真被他给得逞了。直到贺元良走远,房东才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房东很好管,让往东就往东,让转头就转头,听话的不得了。然而这样的安静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房东又开始撒酒疯。
他先是抱着人行道上的石头墩子不肯走,然后又对着电线杆子嘿嘿直笑。
房东平时不怎么笑,他大多时候都是维持着面无表情或者发呆的状态,直到他笑起来贺庭屿才发现他有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传说中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眼型。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怀疑刚刚房东看贺元良时的深情究竟是有感而发还是纯粹全靠脸。
房东的眸色相较于其他人要浅一些,平时大家都被他带着凶气的脸吸引,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笑容冲淡了他的凶戾之气之后,琥珀色的眸子就显得有几分潋滟的风情。
贺庭屿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没有让房东对着电线杆来一个深情朗诵。
“你喝醉了,跟着我。”贺庭屿深深的叹了口气,有点心累。
他话刚说完,房东就好像检索到了关键词一键开机了似的,瞬间从沉默状态中清醒过来,生气地反驳:“我没醉!”
“......”贺庭屿啧了一声,他发现房东有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莫名其妙的生气。
等到贺庭屿好不容易把他连拉带拽弄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草丛中隐约响着几声此起彼伏的昆虫叫声。
房东又陷入了沉默着发呆的状态,但他依旧很警惕。刚刚房东也是这样突然从沉默变成了撒欢状态,不警惕点在第一时间就把人拉住的话场面会变得很难收场。
果不其然,很快房东的双眼就变成了亢奋的状态,贺庭屿手疾眼快,拉着房东的胳膊这才没叫人跑到旁边的树林带里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跑不开的房东就地取材,像是刚才盯着电线杆那样盯着贺庭屿。只是这次他没有笑,只用略微有些亢奋又有些茫然的眼神看着贺庭屿。
然后,抱着他的头就开始亲。
呼噜呼噜毛
房东的动作很快,很凶,低头亲吻的动作不像是想要亲吻,反而像是要用头撞树。贺庭屿被他这么一撞,顿时唇角针扎般的疼痛就涌了上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东就发出“mua”的一声,声音之响亮让贺庭屿觉得他甚至听到了回声。
房东的亲就是纯粹的亲,唇瓣与唇瓣短暂相贴,然后就会立马离开,发出“mua”的一声,然后再次重复这个过程,像是小孩子玩游戏一样,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快乐。
贺庭屿嘶了一声,只觉得幸好刚刚在街上对着电线杆的时候,房东没有这样做。不然跟电线杆硬撞,最后房东的那口牙可就要遭罪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脱离了房东的“攻击”范围,然后贺庭屿就看见房东目光茫然了一瞬之后,径直朝树林带走去。
“你干什么去?”
房东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贺庭屿动作再次慢了一瞬,就见房东径直抱住了一棵树,然后像刚刚那样亲了下去。
“!”贺庭屿以往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效,这一瞬间他来不及想电线杆和树干到底哪个更硬一点,只来得及紧随房东之后,在他低头和树亲吻的第二下之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制止了房东想要继续和树皮亲密接触的行为。
树皮比人类柔软的嘴唇可要粗糙的多,这要是像刚刚那样来几下,不得在嘴上划拉出来几个大口子。
房东本人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矗立着几根黑乎乎的东西,他瞬间就想起了小时候夏天抱着电线杆时的清凉感,想也不想就付诸了行动。
拉住房东后贺庭屿松了口气,随后一边警惕房东回头拿他当目标,一边又要警惕这家伙又撒手没。
幸好很快房东就变成了休眠状态,安静下来。贺庭屿趁着这段时间,将房东拖回了单元楼,从他兜里摸出钥匙,成功将房东送回了家。
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贺庭屿将房东一路送到了他的卧室,给他换了鞋子,然后叫人坐在床上,自己则是在一边先喘口气。
带着这么大一个人一路拉扯着过来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等贺庭屿缓过气来,他才发现房东似乎有点安静过头了。
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他转头一看,就见房东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发呆。他的表情很呆滞,可眼神却好像很难过,难过的深层好像还透着点害怕,总之复杂得很。哪怕是抱着贺元良哼哼唧唧像是哭了一样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始终是干涩的,一点流泪的迹象也没有。
然而回到这里,大概是觉得周围的环境很熟悉,让他觉得安心,于是肆无忌惮的心中一直憋着的情绪一股脑的释放了出来。
贺庭屿盯着房东的眼圈渐渐开始泛红,眼睛也变得水润,仿佛只要他一眨眼,里面盛满的液体就会顺着流出来。
这是怕黑吗?贺庭屿猜测着。
只是直到最后,房东也只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点眼泪也没流。
贺庭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他印象里一直熠熠生辉的野火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野火毫无凭借,只能随着翻涌的浪潮在黑夜中明灭闪烁。
他想要安慰一下正在难过的房东,但他不知道房东究竟在为了什么而难过,这一刻,他突然升起一点求知欲。
沉默片刻后,贺庭屿清醒的认识到无论他现在想要做什么,他都是半点也不了解房东的。他所了解的只是酒桌上房东愿意主动分享的浅层经历,比如他的年龄,大学专业以及一些不太重要的或好笑或奇葩的故事,他没有能力去给予房东一丝一毫的帮助。
作为一个老师,他常常在他学生的学业方面给予一些帮助,不论大小,总归都是有用的,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束手无力的感觉
所幸房东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平静下来,不再用那种伤心又害怕的可怜眼神看着贺庭屿。
贺庭屿也终于获得一丝轻松的机会。
他犹豫片刻,没有再帮房东换衣服,直接将人塞进了被子里。
好在现在是夏天,房东穿的也是相对柔软的衣服,跟睡衣差不了多少,不换也没什么。
房东的床上还有白天他翻出来的各种衣物,零零散散的几乎铺满了整张床,混乱极了。贺庭屿叹了口气,盯着那些衣服盯了半天,心里还留存着的那点对房东的恻隐之心翻涌着,最终他闭了闭眼,任命地开始收拾这些混乱的衣服。
等他收拾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又叹了口气,这才又转身面向房东。
“……你怎么还没睡?”贺庭屿一愣。
明明刚刚把房东塞进被子里的时候,他把眼睛闭上了。
房东也没回答,只是一直盯着贺庭屿,不知道盯了多久。他的目光还是很迷茫,看上去醉的不轻。
贺庭屿往旁边垮了一步,房东的视线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准确地跟了过去。
“……”
“啧,看我做什么?”
贺庭屿扯了扯还在泛着疼的唇角,恻隐之心结束,现在再看着房东他就想起来这人对他哥不怀好意的事儿,目光有些不善。
幸好不是他哥把人送回来,不然岂不是就叫这小子得逞了。
他走到床边,捏住了房东的鼻子作势威胁道:“下次还喝酒吗?”
房东好像没听明白,鼻子又透不过气,只能张嘴呼吸。起初的喘息声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一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朝着黄色的世界奔涌而去。贺庭屿眸色一沉,差点没控制住把房东的嘴巴也捂上。
很快,房东不喘了,他发出了小猪哼哼的声音。
贺庭屿都要气笑了,嗤笑一声松开了手,然后关掉了床头灯。
唯一的灯源被熄灭,黑暗霎时间倾泻而下,将两人包围其中,只余窗外的夜色透过窗户照映在两人的脸上,勉强可以视物。
环境一下子变黑,房东好像有点不安,他呆滞的眼神转了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随后,下一秒他的眼神就固定在了贺庭屿的脸上,表情稍松。
贺庭屿又笑了,瞧着房东的眼神,他准备离开的动作一顿,又蹲了下来,和躺在床上的房东平视。
他伸出手,用着和贺元良一样的,仿佛贺家祖传的手法在房东的头上摸了摸,将那些扎人的发茬一一按了下去,等它们又弹上来之后再按下去,以此反复。
贺庭屿仿佛在其中找到了乐趣,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把,直到房东的眼神开始变得昏昏欲睡。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房东闭上了眼,片刻后,屋内响起一道“唰”的声音,随着窗帘被拉上,房间内陷入纯粹的黑暗。寂静无声中,一道轻声上锁的声音响起,随后整个世界在彻底的黑暗中再度陷入安眠。
修水管?
一夜过去,房东一觉睡醒,便觉得脑袋似有千斤重。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丢进了洗衣机,在里面转了七七四十九个来回,等再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像片腌咸菜一样变得皱皱巴巴,毫无一点精神气。
他抿了抿干涩发疼的唇瓣,身上都是昨晚呛鼻的香料味混杂着宿醉后的酒气,又香又臭的往鼻腔里冲。房东翻了个身,点开手机锁屏,跳出来一个弹窗,上面显示着:电量仅剩百分之十。
手指在确认上方一扫而过,07:12四个数字让他眯了眯眼,揉揉胀痛的额角呼了口气。房东思考着自己是先下床倒点水喝,润润刺痛的嗓子和唇瓣,还是先再睡一觉。片刻后,他翻了个身,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将自己团成一条,安详地闭上了眼。
还早,再睡会儿吧,杯子好远不想喝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窗外的阳光隐约透过窗帘将室内朦胧照亮,房东才再次悠悠转醒。
被子下凸起的一团一动不动,只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在枕边摸了两下摸到手机,然后试图解锁,结果屏幕一片漆黑。
“嗯?”房东眯着的眼睛这才睁开了些许,又按了几下开机键,“没电了?”
他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将手机丢到一边,蒙着被子又躺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房东动了,他手一甩,将被子掀开大半,然后整个人揉着头坐了起来,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
下床之后,房东先是将手机充上电,然后两只手交叉揪住下摆,随手脱了身上已经被腌入味的短袖。之后打开衣柜,看见衣柜里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后,他一愣。
这是……遭了田螺姑娘了?
房东记得自己昨天应该没收拾这些衣服的,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拿出来。这时候手机的电量也差不多到了能开机的程度,房东先是看了一眼时间,10:25。
他这人就喜欢睡醒后先看一眼时间再做别的事情,不然心里总是不得劲。
看过了时间,房东拿着换洗的干净衣服走进浴室,没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净后,换上衣服,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自己昨天究竟都干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