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颂先前是读书的,来了细柳村之后也没接触过账房,恐怕当真不会这个。
想到这里,刘大郎自个儿也觉得棘手€€€€这都是什么事啊,给宁颂介绍活计的时候,哪能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竞争对手。
正如刘大郎所想,无论是原身还是现代的宁颂,都无法凭空变出一个算盘绝技。
身为县丞公子的原主不必多说,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宁颂,在上学的时候算盘也被计算器取代。
因此对于他来说,此时此刻看到魏捷口中念念有词的打算盘,非但没有类似于紧张的情绪,反倒是颇为好奇。
这种好奇,是与见到古文化传承是一样的。
宁颂拿不出绝技,也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于是,现场就变成了魏捷一个人的舞台。
随着算珠清脆的响声,计算题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被报了出来,管事没有公布答案的对错,可脸上和煦的神色却骗不过人。
“不错啊。”爱看热闹的齐公子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竟发现这穷乡僻壤中还有一个能看的账房。
东家微微颔首。
这一招算盘绝技在他眼中当然不算什么,可考虑到魏捷的年龄,评判标准自然要随之降低。
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里,魏捷成功地计算出了所有的算术题。虽然其中几道颇为复杂的题算错,可也算是成果斐然。
“你休息一下。”
忽略魏捷眼神中露出的惊喜,管事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个人。
比起年龄,宁颂比魏捷还要小三岁,如一株笔直的树一样,挺拔地立在一旁,看上去精气神十足。
“你需要算盘吗?”
公平起见,管事的自然不会偏袒一方,忽略另外一方。
“不必,我不会用。”宁颂的回答一时间让在场其他人心情复杂。
刘大郎被宁颂的实诚给惊到了,恨不得立刻捂脸。而位于他们对面的魏峰,则露出了嘲笑的神色。
“既然不会,那就开始吧。”管事对于宁颂的回答并无过多的反应,只是平常地吩咐道。
魏捷主动地让开,退到了一旁。
在他听说宁颂不会算盘的那一刻,对这份活计的把握就十拿九稳。
“那我开始了。”
正在在场他人好奇身处劣势的宁颂如何应对时,他拿起了纸,开始念起了题目。
题目之后跟着一个数字。
那便是该题的答案。
等等。
负责当考官的管事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宁颂答出了三个题,这才跟上来。
然而,在他核对完结果后,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就这么夸张?
一张纸上统共三十个题,魏捷拨算盘花了半个时辰,而宁颂只用了一刻钟。
其他人的反应,在疑惑、好奇、质疑之后,变成了平静。
他们根本不相信宁颂有着这样的算力,没见魏捷借助算盘,也需要满头大汗吗?
不过是随口乱报罢了。
与魏峰等人看好戏的心态相比,站在一旁的魏捷的心情笃定多了。他同样怀疑宁颂是在炸胡。
可若是这样,主考官为什么不叫停,反而是放纵这一场闹剧呢?
魏捷心中一团乱麻。
在室内众生相下,宁颂报完了最后一个题的答案。管事嘴角嗡动片刻,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报出了此次的结果。
“三十个题,全对。”
“这不可能!”郑副掌柜与魏峰异口同声。
魏捷脸色发白,颤声道:“不、不可能!一、一定是他记住了我刚才的答案。”
对于魏捷深知考题难易的魏捷来说,他宁愿相信是宁颂记忆好,也不愿意宁颂是靠着自己的计算得出的答案。
郑副掌柜与魏峰如同得到了合适的借口一样,连续朝着宁颂发难。
管事的察觉到了东家投来的目光,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两人的考题并不相同。”
这一句话,完全地排除了魏捷所说的可能性。
上一秒还在喋喋不休的郑副掌柜两人如同被卡了脖子的鸭子,嘴角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话。
张副掌柜与刘大郎的眼神中露出惊喜的光芒来。
“你是读书人,你读过《算经十书》?”上首,那位所谓的东家好友,被称为齐公子的人好奇地问道。
东家适时地为旁人介绍好友的身份:“这位是从州府来的齐公子,是江南春晖学院院长的高徒。”
顿了一下,东家继续道:“是去年淮县院试的案首。”
“案首“二字一出,其他人也顿时明白了这两个字的重量。
这齐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第10章
“秀才”的功名,在被古装剧熏陶的现代人看来太过于普通。
先不说主角们不会从秀才做起,就连将配角的身份设置成为秀才都会觉得太低。
说起“秀才”,似乎总会和“穷”联系在一起。
可是,在重视科举与读书的大雍朝,“秀才”的功名相当难以获得。
一个读书人,要先通过“县、府”两次考试,才能被称为童生。
童生之后,又得通过“院试”,才能正式进学,被称为秀才。
纵观整个细柳村,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年龄很大的秀才。
这位秀才老爷早早断了科举的念头,凭借着官府减免田税徭役,很是积攒了一番家财,在家里做了富家翁。
而眼前的齐公子显然又与细柳村的老秀才有所不同。
一心堂的东家介绍他的时候,先说他是春晖学院院长的高徒,又点名是院试第一名。
有人脉,有成绩。
更重要的是年轻。
这样的秀才,显然是要冲着更高的功名去的。
这也怪不得张老爷子要专门拿出正堂来待客了€€€€
秀才功名或许不少见,可这齐公子背后的师门、自身的潜力,更值得他推了许多事务,亲自来陪。
与这样一位有前景的公子交好,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明白了这一切,宁颂在回答齐公子的问话时,语气中多了几分客气。
“并未读过。”
€€€€宁颂是个穿越者,原身又是脑子不甚开窍的学渣,如《算经十书》这样的课外书籍,两人自然都没有读过。
“咦。”
齐公子好奇道:“那你是如何算的?”
这心算的本事,既然不是来自于书本,那由谁所授?
“只是琢磨出了一些小技巧罢了。”宁颂笑道。
宁颂的方法,自然是小学时候接触到的奥数技巧。
他捡着能说的与齐公子分享。
简单的比如说加减法的速快方法和速算口诀。
比方说在速算时,一些类似于凑整、补数、调换位置的小窍门。
“等、等等。”
齐公子在询问方法时,未尝是想要真的从宁颂这里获得具体的方法。
比起学会宁颂这一绝技,倒不如说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居多。
可谁知道,宁颂竟然就这样毫不藏私地说出来,还讲得这样具体。
“不碍事。”宁颂笑了笑。
他肯说,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这些速算的小技巧看似唬人,但实际上能够转化为生产力的可能性并不大。
与其说这是一门技术,倒不如说是文人们为了有趣,用来自娱自乐的小技巧。
在不需要快速得到答案的场合,这些技巧的价值还不如魏捷所掌握的算盘技法。
“……你这些方法,似乎都需要建立在数字的排位顺序上。”
齐公子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既然宁颂说不在意,他也没有继续纠结。
“倒像是与佛郎机人的计数方法。”
此话一出,倒是轮到宁颂惊讶了。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在明朝时,外洋国家与沿海地区有所接触,人们将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一起模糊地称为佛郎机人。
齐公子能够了解这些,一是说明这个世界的大雍朝与外界有所联系。
另一边,也无不昭示着这位齐公子的见识不只囿于青川县这样一个小地方。
齐公子的来历或许比想象中的大得多。
“这我倒是不了解。”宁颂笑着道。
算学上的小技巧可以随意传授,可关乎世界形势的东西,他却不能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