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想起了自己与宁颂合作的细节。
看着宁颂列好的计划,他有一种恍惚之感:原来有人会将计划制定详细到这种程度啊?
倒也不是说张副掌柜往日做事没有计划,对于一个干实事的人来说,心中总有着一些根据经验的步骤。
很少有人如宁颂一样,一环一环地列在纸上,仿佛有着一种笃定,只要根据步骤去做,就一定能走到终点那个结果。
是与他们往日完全不同的做事逻辑。
而这种逻辑张副掌柜并不排斥。
从细柳村回到一心堂,张副掌柜所要落实的是产品方子相关事宜。
虽然藿香正气散的成方在宋朝时就已经成熟,可这到底是与人身体健康的药品,需要专业人士的论证。
这些事情,非专业人士来做不可。
张副掌柜在这件事上,充分表现出了自己人脉的可靠性。
他非但请了一心堂内部的大夫作为咨询和审方,还在本地请了在民间颇为有名的名医,作为咨询顾问。
“你们一心堂的大夫不够你折腾吗,还要来折腾我?”
送上了足够的“咨询费”,名医答应了张副掌柜的要求,但婉拒了署名的提议。
方子审完,接下来的试生产就成为了下一个重点。
确定好方剂的构成之后,如何落实到生产中,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如何保证药效,怎么能方便保存,怎么降低成本,都是张副掌柜要考虑的因素。
在这一段时间,他几乎是睡在了一心堂的药房里。
一心堂的大大小小大夫在正常的出诊之外,都任由他差遣。
完全的创新很难,可若是有了参照,就会变得轻松很多€€€€宁颂本人并不是专业人士,可他上辈子见过藿香正气系列的成品。
都被他以图画的形式记载了下来,交给了张副掌柜。
这一思路的提供极大地缩短了一心堂大夫们的时间。
碍于包装、运输等条件的限制,经过对比之后,一心堂最终定下了丸剂的形式售卖。
第一批药丸生产出来,张副掌柜又赶回了细柳村。
接来下要商量怎么包装,这一步在宁颂的计划里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着重号。
“如果说产品的重要性占一般,那么包装就是另外一半。”
张副掌柜未必能完全理解宁颂的意思,但好在他信任宁颂的水平和大局观。
因此,在药丸生产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张大哥,你看我这几个材料怎么样?”
在张副掌柜忙碌的时候,宁颂也完全没有闲下来。他将细柳村所有能够用来包装的东西都找了一遍。
宁颂最终拿出来的,全都是经过他一番细心挑选的结果。
“这些是……”
宁颂说;“能够防水,还能够书写的材料。”
能够防水防潮自然不必多说,能够书写产品的名称、适用范围和禁忌也是必不可少。
说到这里,刘大郎忍不住提出了异议。
“写这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看不懂啊。”
宁颂哪里能想不到这一茬,解释道:“这是两回事。”
应该写而不写,是失职;而百姓们是否能够看懂,是他们另外需要解决的问题。
说到这里,宁颂将危险的目光投向刘大郎:“刘大哥,最近休息好了吗?”
“?”看着宁颂的表情,刘大郎心生恐惧,“你想干什么?”
“休息好了就出去干活吧。”
张副掌柜拿出了应宁颂要求,药堂大夫写的药品科普小文章。
“我交给您,您背下来,之后给您的货郎兄弟们都讲一讲。”
宁颂正色道:“关乎百姓健康的事,是大事。尤其是不能乱用药的禁忌部分。”
“……好。”
刘大郎自然是知道好歹。
包装测试了几回终于定了下来,除此之外,宁颂还画好了几版外部设计的稿子。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自己做主。
“拿回去让东家选吧。”
张副掌柜与宁颂忙了多半个月,尚未与东家做一次详细的汇报,想必东家也关心这件事的进度。
再者嘛,就是宁颂的一点小盘算€€€€他们需要增加东家的参与感。
“这样之后有什么事也好开口。”
听闻这一番话,张副掌柜神情复杂地看了宁颂一眼。
颂哥儿明明才十五岁,为什么对这些小套路如此熟练?
再一想到宁颂曾经当过县丞家的养子,顿时便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颂哥儿在养父母家里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否则何必需要如此察言观色,琢磨这些人际关系中的小招式?
宁颂并不知道张副掌柜脑补了这么多,在收到来自张副掌柜的礼物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县城里的点心,你拿去吃吧。”
宁颂一脸莫名地谢过张副掌柜,将点心拿回了家,结果受到了宁淼与宁木的一致好评。
“张叔叔真棒!张叔叔真好!”
宁木开始无师自通地给张副掌柜吹起了彩虹屁。
张副掌柜的来回奔波显然是有效的,当他把几种样式的拿到东家面前时,后者明显惊了一下。
“这么快?”
说完,东家意识到自己的失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张副掌柜假装没有发现,只是笑着将几款不同样式的产品奉上€€€€
混迹职场多年,张副掌柜自然不会是不会办事的愣头青,宁颂画在纸上的外观被他一一做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在做好的包装里加入了药丸,并且封了口。
力求节省东家的时间,让他看到最终的效果。
“是试做了几个,只是拿不定主意,还得请您过目。”
都做到了这一步,哪里能选不出来?
东家明知道是下属取悦他的小套路,但仍然心情不错。
谁不喜欢这种摆在面前,各种利弊都呈现,只需要简简单单决策?
“这个吧。”
东家毫无疑问的选择了一款“一心堂”字体最大的款式,除此之外,还提了两个建议。
张副掌柜自然全盘采纳。
终于,随着包装的决定,产品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张副掌柜听从了宁颂的建议,在一心堂内部邀请药师们进行再一次的评估。
与此同时,兼听侧明,宁颂还拉着刘大郎等货郎提意见。
“要是你们,你们会买吗?”
一位货郎颇为尊重宁颂这个读书人,因此在被询问到时,颇为耿直地说:
“便宜就买。”
这让宁颂差点无语凝噎。
但话虽如此,宁颂仍然对藿香正气丸的销售前景相当看好€€€€如今正值夏日,而他们的产品也确实便宜。
在七月初时,一心堂将第一批货生产了出来,分配给了一小部分货郎。
“这叫做试运营。”
正如做事要一点一点来,卖货也是要小步快走。
第一批藿香正气丸生产了一千份,相邻的几个村里各分配了数百份。
由于货郎们对这第一批产品没有信心,为了拉拢他们,一心堂给的方法是赊销。
货郎们可以免费在张副掌柜处取得一百份的产品,等到卖出去之后,再来与一心堂结算。
“张老哥好气魄啊。”一名货郎感慨道。
无论这药是否能够卖得出去,但一心堂的诚意摆在这里。
“我们尽力,毕竟也是在做一个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情。”
货郎们出发的第一天,张副掌柜在宁颂家里呆坐了一天。
奔波劳累了一个月,忽然停下来,会让人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
当日,货郎们没有及时赶回来,但隐隐约约传来的消息,似乎销量不佳。
张副掌柜当天就没有吃饭。
第二日,张副掌柜仍然茶不思饭不香。
就在宁颂宽慰张副掌柜口碑发酵需要时间时,一名王姓的货郎冲了进来。
“张老哥,药、药还有没有?”
张副掌柜蓦地跳了起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