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拐弯的功夫,凌恒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怎么了?”
骑着马,宁颂好奇地转过头€€。
“没什么。”
凌恒发现,在月色下€€,宁颂那€€一双眼€€睛如€€同他曾经见过的湖泊,闪烁着粼粼波光。
这波光似乎一路荡漾了他的心中。
在过去半年里,他试图想各种办法说服自€€己,逃离过,也试图用冷处理的方式来结束这份心思。
可最后€€发现,所有一切的挣扎,都€€会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尽数消解。
剩下€€的,只有他想要这一条路更€€长一点,待在一起时间更€€久一点的祈愿。
他骗不了自€€己。
既然骗不了,那€€就只有接受。
在一个拐弯处,凌恒拍了一下€€自€€己的马,微微加速,与宁颂并行。
“师兄?”
习惯了一路上一前一后€€的身位,此刻见凌恒忽然加速,宁颂好奇地望了过来。
“没什么,走吧。”
一路安静无声。
纵然两个人都€€不希望这一路的行程这样€€快的结束,可路总有终点,在疾驰一个多时辰之后€€,书€€院近在眼€€前。
“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凌恒明日仍然得早起去府衙,因此送完宁颂之后€€,还得赶回去。
“好。”
宁颂拍马走了几步。
没走几步,他又停下€€来。
转过身去,发现那€€个本应该赶回临州府的人仍然还在原地,看见他转头€€,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你快回去。”
远处人对着他点点头€€。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宁颂进了书€€院。齐景瑜在门口蹲他,见到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齐景瑜听€€说了婚约的详情,便担心是宁颂的那€€位养母作祟,害怕宁颂一个人处理不了,被人用辈分拿捏,于是一直等着。
没想到这位当事人从临州府回来,非但没有生气,还看上去心情颇佳。
齐景瑜打量了宁颂一番,一把捏住刚下€€马的小伙伴的肩膀,恶狠狠说:“眉眼€€带着春|色,说,去临州府干什么了?”
他怎么不知道宁颂在临州还有一个相好?
“胡说什么?”
宁颂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唇角。
果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嘴边的弧度没有下€€去过。
“那€€你怎么一幅心情很好的样€€子€€?”
宁颂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错了。”
两人你捏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如€€同顽皮的学童一般往宁颂的住处走。
走到了附近,宁颂才看到自€€己家的灯烛仍然亮着,映照在窗纸上,看上去分外显眼€€。
“颂哥儿。”吴管家看到他,如€€同看到了救兵一样€€,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宁颂问。
吴管家说:“送信的人还没走,非要等你回来,有个结果才肯离去。”
“……”这么晚了,按道理说宁木与宁淼也该睡了。
他倒是要看看谁这么执着。
宁颂拧了眉,朝着待客的堂屋走去。
第69章
月色昏黄, 一灯如豆。
魏林弓着背,坐在桌子边上喝茶。
他打量着四周的陈设€€€€红木茶几,几个凳子, 看上去都是最常见的木料做的。
除此之外, 墙上挂着几幅书法作品, 没有落款, 按照经验来看,应当是主人自己写的。
总之, 这位曾经的少爷看上去经济状况都称不上好, 很是符合对方穷秀才的身份。
可是, 话又说回€€来了, 书生们穷归穷, 偶尔也会被他€€们这些人嘲笑, 可归根到底,对方有的是社会地位。
就像他€€们这些依附于权贵过日子的人, 纵然日子过得花团锦簇, 在外人看来亦是不错。
可在这样的读书人面前€€,似乎总少了一点儿€€底气。
更何况,曾经这位被赶出家门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啊。
怀着极为复杂的心绪, 魏林端着桌上的茶壶, 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想起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那一日, 林大人找上门,想要与宁家结一门亲事。
这本是极好的喜事,奈何对方想要结亲的对象出乎人的意料。
主母黄氏笑吟吟地答应了林大人的请求, 借口自己到底是伯母,管不了宁颂的婚事, 将事情拖了下来。
“世兄的盛情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一则世怀不在家,我做不了主。再次嘛,也得去问€€问€€颂哥儿€€的想法。”
林家是来结亲的,不是来结仇的。
林大人听黄氏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想了想点了头,留下了信物暂时先回€€了临州府。
黄氏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叫来心腹。
“我想了,这事儿€€不能让老爷知道。”
在外人看来,小辈们的婚姻都是大事,黄氏无法自专,就应该快马加鞭去找丈夫拿主意。
可黄氏并不这样想。
“当时将颂哥儿€€赶出去,是我的意思。当初,我想的只是颂哥儿€€与我们家没有缘分,想着将他€€放出去会更好。”
“可颂哥儿€€显然是不这么想,在离开之后,从来未与我们联系过。”
黄氏的心腹一个是身边跟了她多年的老嬷嬷,专门负责内宅的事,另外一个,就是魏林了。
魏林低着头,脑海中随着黄氏的这句话,想到了当时宁颂被打了一顿板子,生着病被塞进了马车时的样子。
小小的一个孩子,当时他€€们都以为再见不到他€€了。
“我担心,颂哥儿€€若是对我们心怀怨恨的话,要得了这门亲事,会与我们翻旧账。”在自己的心腹面前€€,黄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所€€以,这婚事不能成€€。”
婚事不能成€€€€€€若是没有这婚事,宁颂仍然是一个普通的侄子,哪怕背着他€€们偷偷用功,考取了功名,仍然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一个没有助力,没有家族的普通秀才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但若是和林家结亲就不一样了,有了林世兄这位妻族长辈作为后盾,宁颂之后的路就会顺得多。
若是丈夫知道了,怕也是会将注意力投入在这个侄子身上。
她的儿€€子还没成€€长起来呢。
所€€以,无论如何,这门亲事不能成€€。
“姑娘的意思是?”老嬷嬷拧着眉问€€,哪怕黄氏嫁入了宁家这么多年,老嬷嬷的称呼仍然没有改过。
“不告诉老爷,魏林去一趟。”黄氏拧眉道。
“最好让颂哥儿€€自己拒绝了这门亲事。”
若是宁颂不愿意,那么无论是林家还是丈夫这边,双方都好敷衍。
“……这,若是老爷知道了呢?”魏林听完了,忍不住问€€。
黄氏笑了笑:“他€€不会知道的。”
何况,知道又如何?
丈夫靠的是她和她家,而不是自己都还没有立住的侄子。
翌日,魏林带着黄氏写的亲笔信出发了,目的地是临州府的白鹿书院。
他€€不停歇地赶到时,宁颂恰好不在书院中。
那位自称是管家的、姓吴的人拒绝了他€€想见一见宁颂一双弟妹的要求,将他€€带到了这里。
眼前€€茶壶中的水已经换了两€€回€€。
就在魏林踌躇着是否该离开时,门外忽然有了响动,他€€站起身来试图走出门张望,还没有动身,就有一人携带着夜色的凉意进了门。
见到来人,魏林愣了一下。
眼前€€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直缀,头上一根木簪子将头发束起,脚下踏着的鞋看上去也是最普通的款式。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装束,来人却穿出了一种€€写意潇洒来。
就好像是魏林还在黄家时,偶尔见到的世家公子。
这是宁颂?
这怎么可能是宁颂!
在他€€的记忆中,宁颂分明是那个羞怯的、胆小的、不敢言语的少年才是。
难道读书会有让人脱胎换骨的本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