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喊他,别的也不说,好像喊他就能减消他心里的委屈。
怀烟安静许久,还是说:“可以。”
从小时候,怀烟就撒娇撒得浑然天成,如果是面对亲近的人,他总是会用“好不好”来商量,他知道这么说的时候也没有谁会忍心对他说“不好”,而“可不可以”,是他对他眼里的外人用的词。
池照总是在这种不引人注意的细节里,反复体会到被拒之门外的痛苦。
见面地点约得很巧,就是在他和贺忘打过架的地方,抛去这一层,这里其实也是他们小时候的玩耍场地。
怀烟答应下来,穿好衣服,下楼,推开大门,然后看到了就站在他家门口的池照。
池照围着一条围巾,遮住了脖子上的淤青,脸上也有几道伤口,灰暗的神色在见到他出来后亮了那么一下,又暗了下去。
像是一盏时映时灭的、年久失修的路灯。
“哥哥。”他还是用着彼此最熟悉的语气,喊了一声。
如果是以前,在他们还在一起上学的时间,池照出现在他家外,不会露出这种神色,他会来等他一起上学,等他出门玩,又或者是来给他送他突发奇想想要吃的食物。
就算早就和他断了联系,但他们一起长大的岁月还是被这一声呼唤划开了一道口子,流淌出了并不甜美、甚至很酸涩的汁液。
怀烟眨了眨眼睛,压下了眼眶泛起的酸涩感,没有说话,拉上了口罩,一言不发地往约定好的地方走。
池照顿了顿,走在了他的身旁。
两个人一路没有说话。
这条路曾经是很熟悉的,闭着眼都能知道两旁种了什么植物,谁家的藤本月季爬满了墙,谁家的樱桃什么时候熟,以前的他们一清二楚。
但时间久了,路也变陌生了。
曾经美丽夺目的月季花墙枯萎了,樱桃树被移植到了另一边,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有了改变。
池照毕竟也离开很久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怀烟走着走着,声音很轻地说,“池照,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我很想你,”池照忽然低声说,“我在国外,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可是你拉黑我了,一次也没接过。”
“你连让我问问你过得好不好的机会都不给我。”
说断就断,怀烟从来都是这样,又温柔又残酷,谁也比不过他。
怀烟静了静,抬起眼看着他,眼神同样很静,不是平静,不是冷静,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什么东西投落进去,也都到此为止的静。
“没有必要,池照,你走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了。”
池照是突然告诉他要出国的,当时的怀烟没有能立刻接受这个消息。
“你是必须要离开吗?”怀烟问他。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如果他离开,怀烟也没办法立刻习惯他不在身边。
池照沉默了很久:“我会再回来的,哥哥。”
“既然这样,”怀烟在他的沉默里读懂了什么,“那你就去吧,不过我不会再联系你,也不会等你。”
回忆纷至沓来,怀烟转身离开他的背影依然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池照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本能往他面前走过去:“哥哥……哥哥,你明明知道的,我们家不是只有我一个,我不出去,我要拿什么保护你?”
如果他不能掌控天池,那他要拿什么保护怀烟?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必须得跟着出国。
池照计划好了许多事情,就是没计划好他的哥哥会不要他。
怀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知道。”池照捏住了他的手腕,近乎强硬地把他按进了角落,眼皮跳动了几下,似乎在阻拦什么将要决堤而出的东西,“我求过你很多遍,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不要我了?”
“我和你之间的十几年,就是比不过贺忘的几个月吗?”
怀烟咬着唇,他意识到他的眼神有点模糊了,可他想表达的意思没有被模糊。
“你能不能别和他在一起了,你本来是要和我订婚的,”池照要被他坚定的拒绝姿态逼到崩溃,颤抖着哀求,“你昨天都听到了,是他抢了我的机会,哥哥,求你了,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哥哥,我不该离开你那么久,我和你道歉,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就让我,用我们之前的十几年,换这一次机会,行吗?”
说话的时间,池照收紧了手臂,几乎要把怀烟勒进怀里,他恨不能就这么让他的哥哥融化,好让他再也不和他分离。怀烟呼吸不了,挣脱不开,声音都很难发出来,但仍然说:“不要。”
这一瞬间,池照手臂又一用力,终于紧紧地、彻底抱住了他。
“……别这么对我。”
久别回来的Alpha身量高了,力气也同步增长,他有了许多变化,可有些东西又没有变。
怀烟感觉到了止不住掉进他衣领的眼泪,又冷又烫,却坚持着,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不是贺忘抢了你的机会。”
“如果是你,我不会答应。”
“池照,”怀烟顿了顿,闭上了眼睛,声音还是被池照的眼泪感染了,“我不要你了。”
第45章 懵懂
◎但是他也不无辜◎
这个年过得一波三折,怀烟也对假期没什么兴趣了,哪里也不想去,整天都在家里睡觉。
有时候缩在沙发,看着吵吵闹闹让人记不住到底演什么内容的电视剧看到睡着,有时候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怀若云知道,他这是孤单了。
对自己的儿子,怀若云还是很了解的,因因喜欢热闹,不局限于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的热闹,有一个人陪着他也是热闹,除非他需要安静的环境,不然他不太能一个人待着。
“因因,”怀若云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在家里无聊的话,就去找小贺玩呀,要么让他来找你玩。”
怀烟枕着自己的手臂,慢吞吞摇摇头,脸颊擦过衣物,发出一点沙沙的声响:“不要。”
贺忘现在不太适合出现在家长面前,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可能,他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他。
贺忘推翻了他对他的认知,现在的贺忘到底是什么样的,怀烟也说不太上来。
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他能感觉得到贺忘的危险性。
接不接近,都得慎重考虑。
怀若云没有多问,继续揉了揉怀烟的脑袋:“既然你现在不想和他玩,那你就去工作吧,出去透透气也好,我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不用你天天陪着。”
怀烟看了看她,挪了挪位置,从原本趴在桌子上发呆,趴在了她的膝盖上。
“不想去。”怀烟含含糊糊嘀咕,“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要不然您带我出去玩吧。”
怀若云十动然拒,摸着他脑袋的手倒是没停:“我才不带你去,麻烦精。”
“……嘤。”
怎么能这么说因因。
最终还是被赶出来工作了。
距离规定的春节假日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人们该复工复工,该上学上学,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崭新的一年又给了人们短暂而又全新的责任感和仪式感,许多人都在网上发表了对未来的期待,明星们也不例外,陆陆续续在网上发表工作动态,期待展望新的未来。
这种时候,怀烟的账号什么也没动,就显得很特立独行。
不过他向来特立独行,这一点也不算什么稀奇,大众们很习惯,只有骑士团难以接受。
一个多月了,公主什么也没发,线都没有上,空留骑士团守活寡。
【呜呜,很难相信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到新鲜的公主了。】
【呜呜,前两天和黑子掐架,本以为早已修炼金刚不坏之身,谁料对方一句“你老婆不要你了”就让我破了防,呜呜公主,我可以忍受风刀霜剑,可以忍受严寒酷暑,但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分分秒秒,公主你在哪,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TAT】
怀烟和怀烟工作室账号下,骑士团满地打滚闹着要看公主殿下,奈何公主冷酷无情,还是没上线。
丁佳怡翻了翻评论区,感觉照粉丝这么哭,哭出一片新海域也不在话下,于是拿起手机,对着怀烟晃了晃:“宝贝,你要拍几张照片吗?”
“你帮我拍。”怀烟恹恹地回了一句。
他没什么精神,这一点不光是丁佳怡看出来了,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临着下一场演唱会还有几天,怀烟就用这几天的时间拍其他MV,他也没有自己上,只是坐在一旁监督。
监督也不像监督,说是监督,倒不如说是在走神。
丁佳怡调整摄像头参数,压低了声音悄悄问:“怎么啦,和贺总吵架了吗?”
问是这么问,不过她觉得不太可能,主要是贺忘不像是会和公主吵架的样子。
他对怀烟的态度之慎重,丁佳怡看了都头皮发麻,不只是对待恋人,又像是对待高不可攀的神明,对待脆弱易折的珍宝,总之要多小心翼翼就多小心翼翼。
不要说是吵架,哪怕怀烟挠他,丁佳怡坚信,他也不会挪动一下脚步。
果不其然,怀烟也摇了下头:“不是。”
“那你是怎么了?”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失恋,就是心事重重,好像有什么东西为难住了他。
“但是他也不无辜,”怀烟忽然攥住了一张没什么用的草稿纸,下意识揪着边缘撕掉,好像是以纸代替了某个让他很不高兴的人,“混蛋,王八蛋……”
眼看着他把纸撕碎了,丁佳怡:“……”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成这样,贺总到底怎么招惹他生气了?
虽然疑问,不过这不妨碍丁佳怡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因为她觉得小公主撕纸还是挺可爱的,放到网上会有一大波骑士团围观捧脸赞叹猫猫玩纸团了的那种可爱。
等她拍好照片,传到网上,她接到了个电话。
是郑诀打来的,郑诀说自己写好了歌词,问问大明星要不要现在过目。
丁佳怡把话传达给怀烟,怀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让他直接过来吧,正好我无聊。”
这语气透着一股“我无聊了我要找别人麻烦”的不怀好意,像是小猫咪伸爪跃跃欲试准备干坏事,丁佳怡仿佛没有听出来,镇定地再传话过去:“歌词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想和你面谈。”
郑诀皱了下眉,总觉得丁佳怡语气怪怪的,有点不安好心的样子。
但是他也还是没有拒绝:“行。”
郑诀不是不懂,对于一首歌来说,曲才是至关重要的灵魂,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得来曲的涵义和价值的,没有一定的音乐知识,也听不出来一首曲子的特别之处。
而歌词就很简单了,歌词就是一层皮相,世人都能看得到,对于精益求精的天王来说,不仅要骨相,也要皮相,那歌词当然很重要,面谈也很合情合理。
当然不管怎么样,郑诀对自己的创作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就算丁佳怡语气奇怪,他也还是答应了。
郑家别墅客厅,郑夕正捧着手机美美欣赏丁佳怡刚刚上传的公主照片,被郑诀一下下开门关门的声音烦到了:“郑诀,你干什么呢,关门声能不能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