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两天忘了问，你的面具，那一日若是没有看错，在瘴林中是怎么回事？”
李逍火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对他道：“这是我养的小鬼。”
只一句话，明奴点心差点噎住嗓子，他憋的脸上通红，李逍火看他一眼略微疑惑，他们两人正好下楼，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为他递茶。
明奴下意识地接了，他喝完茶眼角才留意到什么，金铃仙和宋景对面而坐，南柯正看着他，面上略微担忧。
给他递茶的正是金铃仙，金铃仙掀起眼皮看他，对他道：“吃点心吃的这么着急。”
明奴依旧怵金铃仙，他抿着嘴巴没有作声，近日金铃仙都没有找他麻烦，他反而有些害怕，感觉金铃仙可能在憋大招。
“你们两个又在嘀咕什么。”宋景叹了口气，对他们二人道：“白日出行，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这不是在秘境里。”
明奴略微点头，对宋景说：“宋景师兄在书院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江明奴。”宋景喊了他的名字，语气略微上扬。
明奴立刻闭了嘴，他见李逍火找了位置坐下，他也随之坐下，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一会金铃仙和宋景要去拜访郑府。
“当真是小鬼吗？”明奴又忍不住问。
李逍火应一声，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字。
：下次有机会带你见它。
明奴瞬间感觉身上又开始不舒服了，他摇摇头，婉拒道：“不必了。”
“还有一件事，我未曾和你说，那日你和梅含珏提前走了，我和江雪鹤被困在壁画里。抓走我的女鬼便是昨日花轿里的女鬼。”
李逍火安静下来没有讲话，片刻之后在桌上写了字。
：我们去郑府看看。
宋景和金铃仙，前去的还有江雪鹤与梅含珏，剩余的弟子愿意去可以前去。他们大多都有修为，能够感知到郑府气息异常。
明奴和李逍火跟了上去，他们两个在最后，白日里街巷上有些烟火气，越靠近郑府越冷清。
整座府邸黑压压的，墨黑的牌匾向下坠，气氛冷清肃穆，门口有下人守着，下人面容憔悴，宛如被抽去了人气。
宋景前去交涉，他们前一日已经递了拜帖，下人听完之后进去禀报，片刻之后出来了。
“我家老爷请诸位进去。”
明奴和李逍火走在最后面，和前面的几人保持了距离，李逍火对他道：“郑府前一段时间历了丧，现在的老爷是原先的郑家公子。”
“听闻他少时体弱多病，常年不出院门，娶过三房妻子，后来妻子不是病故便是暴毙。”
“镇上都传言，是他克妻，如今又克死了父母，郑府上许多下人都离开了。”
明奴听的略微惊讶，他忍不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逍火瞅了眼他怀里的点心，对他道：“早上买点心的时候听见的。”
少时体弱多病，明奴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绯衣少年。江雪鹤如今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实际上衣袍之下尽是药香。
宋景耳力过人，在前面听见两个小孩念叨，看他们两人一眼，面上略微挑眉。
“待会进去不要乱讲话。”
明奴和李逍火一齐闭了嘴，他们被下人领进正殿。
白日里正殿没有点灯，这里背光，明奴方踏进去，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如今初春已经逐渐回暖，殿中依旧烧着地炉。
浓重的药味萦绕在空气中，殿中没有开灯显得光线有些暗，咳嗽声传来，微弱而连续，下人们悉数都低着头。
明奴抬眼便看清了主位上的男子。
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勉强支撑，男子应当弱冠出头，细眉长眼满含雾愁，面上难掩病容，脸色过分苍白如同白纸浸湿层层糊上，身上笼罩着病态阴寒。
春日他尚且披着氅衣，衬映着身形更加瘦弱，犹如随时能够折断的一朵寒枝。
“郑公子。”宋景开了口，视线只略微停顿便收回，“今日我带了师弟们前来拜访，多有叨扰。”
郑公子尚在咳嗽，明奴在旁边看着都担心他下口气喘不上来。
“哪里的话，府中冷清，你们来府上倒是多了些人气。”
郑公子嗓音很轻，像是轻鸿的飞雪，扫过去之后没有任何痕迹。
明奴总有种对方到底有没有讲话的错觉，郑公子脸色不怎么好，对他们道：“我近来身体不好，让符离带你们参观，若是你们觉得有不妥之处，随时可以问符离。”
“府上若是当真有不祥之物，还要麻烦各位，若是各位能为镇上铲除邪祟，我应当向各位道谢……咳咳……”
郑公子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的脸色泛出一层冷青色，手帕遮住了口鼻，明奴在他松开时，隐隐看见了一团黑色的血。
“公子……”符离在一旁有些担心，对宋景道：“诸位也看见了，我家公子身体抱恙，恐不能亲自招待诸位。”
明奴注意力一直都在郑公子身上，他分出几分注意力留意着李逍火。李逍火从踏入正殿起未曾关注过郑公子，注意力都放在殿中梁柱的图案上。
他顺着看过去，钟鼓原先是蛇母发源地，此地处处雕刻着蛇母图纹，郑府也不例外。
主殿的四根梁柱支撑着穹顶，梁柱上各自雕刻了蛇母不同的典故，黑色的蛇尾自上而下地垂落，蛇母面上带着仁慈的笑，双目垂敛世间。
明奴看了一会之后便收回视线，他读的书少，许多典故都不知晓，但是这四根柱子往上组成一个天然的开合四方形，他抬头看便觉得天旋地转，有些不舒服。
宋景已经和郑公子交涉完，郑公子由人扶着下去，他们一行人要随着符离出去。
明奴走在最后面，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由下人扶着的郑公子衣袍被带起来，他扫到了一截青白的小腿……以及一张青紫枯瘪的人脸。
刹那间，明奴背后浮上一股凉意，他犹如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凉水，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江明奴。”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明奴回过神来，李逍火的婴孩面具在眼前放大，面具下的双眼正倒映着他。
“你在看什么。”
郑公子已经下去了，明奴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那张枯瘪的人脸依旧在眼前，又仿佛是他的错觉。
“没什么。”明奴对李逍火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房子建的有些让人不舒服。”
前方的宋景脚步略微停顿，他们几人自然都察觉到了，有修为之后能够感觉到瘴气，这座府邸显然有问题。
然而……宋景下意识地回头，两名少年脑袋凑在一起在低声说着什么，江明奴脸色尚且苍白，一双漆黑的眼眸清明透亮。
这孩子……兴许天生便有过人之处。
李逍火问他：“你学过风水五行？”
明奴摇头，他脸上稍稍红了，他并不懂得那些。
“没有学过，好多字都不认得。”
前方的金铃仙闻言侧眸看了明奴一眼，眼底郁色遮掩，很快收回了视线。
“正殿起合同落，前低后高，建的像一座棺材。这些走廊更是条条逆转，处处通死路，很招煞气。”
“你还懂这些。”明奴小声嘀咕道。
李逍火嗓音很低，还是被前方的符离听见了，符离对他们道：“没想到小公子小小年纪懂得这些，府邸当初是为了公子建的，公子天生体弱，算命先生说要阴养，不得见光，需常年养在阴气重的地方。”
“以往传闻这般叫做向鬼借命，养到成年之后便好了，谁知后来发生了那些事……”
符离提起来前事，面上稍稍担忧。
梅含珏问道：“什么事，不妨同我们一并说说。兴许镇上的一半邪祟都是附上集煞招来的。”
“不是这般，我们府上虽然集阴，但是以往未曾出过什么事……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
符离：“公子原先娶过三任妻子，第一任死在了路上，第二任新婚之日跳井身亡，第三任……在到府时已经成了女尸。”
“公子因此大病一场，后来未曾娶妻，他不愿再害其他女子。后来老爷夫人心病郁郁而亡……便是如今你们看到的这般。”
明奴回忆起了他前一日在路上见到的婚服女鬼，难不成那花轿上抬的……便是其中一位？
“之后镇上也出了事，总是有年轻的男子女子失踪，尤其是成亲的男女。凡办喜礼，必定会出事，无一例外。”
“我们镇上这一年来已经无人敢成亲。”
宋景说：“原先为何没有禀报仙门？”
“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候，我们便联系过仙门，请的是附近的散修，他们来了之后……镇上好了一阵子，待他们离去之后，故态复萌。”
“还有一事，凡请来的修仙之士，回去之后全部杳无音信，此后……便无人敢来了。”
第25章 冷面阎王
宋景笑容略微凝固住，想起来陵江跟他说的话，话音犹在耳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这也是他们这届弟子的缘分，正常进行便是。若是当真遇到危险，他们自己会捏碎令牌回来。”
话是这么说的，兴许到时候根本没有机会，或者是没有时间。
明奴下意识地看向宋景，有去无回，这些宋景原先没有跟他们讲过。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景略微挑眉，这个时候讲究的是一个沉稳。明奴略微狐疑，可是看宋景这副模样似乎并不心虚，兴许是他多想了。
其余几人都没有反应，明奴于是也没有问出来。
“可否带我们去夫人原先住过的院子看看。”宋景问。
“自然可以，诸位请随我来。”符离说，“第一任夫人和第三任夫人都没有过门，第二任夫人住处离得不远。在二夫人身亡之后，那里一直空着。”
符离带领他们穿过了长廊，庭院中的柳树尚未长出新枝，有杜鹃在其上筑巢，叫声凄厉绵长。
面前的朱红楼阁长期没有住人，牌匾和屋檐上落了灰，看上去灰蒙蒙的，院门上了一把厚重的锁。
符离略微上前，用钥匙把铜锁打开，随着细微的“嘎吱”一声，仿佛尘封的盒子被悄然打开，院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院中已经生出来杂草，入眼最显眼的便是树旁的枯井，枯井生长在槐树旁，上面的绳索受风吹在缓慢地转动，绳子荡在井边，发出沉涩的转动声。
“原先这里住过人，后来总是闹鬼，有些下人传闻晚上会在井边看到二夫人，第二日那些下人都会生病。老爷后来便命人把这座院子封住了。”
宋景走在前侧，他看了眼井边，稍稍侧头，看着身后的几名少年，视线掠过去，最后落在江明奴身上。
“江明奴，此处有怨气未散，你来猜猜在哪里。若是猜中了，晚上师兄给你买点心。”
明奴被点名，他吓了一跳，如今他怀里还揣着点心，背后背着他那把袖珍短剑。
他没有修为，如何能感知到怨气在哪里？
怨气积累的地方，多生邪祟。
明奴这么想着，对上宋景眼底，宋景眼底略微期待，他被这般纯粹的情绪稍稍灼到，心底有细微的勇气冒出来。
“若是我猜错了，师兄该不会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