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奴含糊地应了一声,问他道:“鹤哥哥能不能给我买?”
少年睁大了一双鹿眸,一双漆黑的眼珠打量着他,兴许他稍稍露出破绽,少年对他的耐心会立刻化为虚无。
江雪鹤略微垂着眼,开口道:“银子在锦袋中,你自己拿便是。”
明奴于是稍稍上前,他摸到了江雪鹤腰带旁的锦袋,金纹水仙的图样,末尾还有一个鹤字。
里面装的大多是灵石,还有一些碎银,他原以为是储物戒,原来并不是,江雪鹤前世便不喜欢带多余的东西。
他拿出来梅花糕的银两,锦袋放回去时略微犹豫。
江雪鹤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白玉珠这么轻易地便给了他,他三年前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份令牌上有追踪印记,猜想应当是江雪鹤留下来的。
这回不知江雪鹤要做什么。
明奴稍稍犹豫,把那颗不属于他的珠子放了回去。
这般的神情映入江雪鹤眼底,江雪鹤看着少年蹙起眉头,不知在因什么事情而纠结。
少年手指紧紧抓着那枚白玉珠,稍稍纠结之后,最后把那颗白玉珠放进了他的锦袋中。
对方若无其事,把锦袋还给了他。
他看进少年眼底,对上一双清澈的鹿眸,兴许因为东西给了他,那双鹿眸里充斥着不大高兴的情绪,剩余找的银子并没有还给他。
第37章 魁七星
“公子,你的梅花糕。”
商贩把热腾腾的点心用竹筒装起来,明奴接了过来,甜香扑面而来,他视线落在远处的屋檐之下。
某只熟悉的黑猫在屋檐上趴着,身形略微绷直,向下跃到了一身玄黑的少年身上,李逍火在人群边缘静静地站着,似乎是在等他。
“鹤哥哥,便送到这里,我们就此别过。”明奴和江雪鹤道了别。
他在心里默默添了句,靠近江雪鹤似乎总没好事,以后不可随意地再起心思,兴许只会耽误他自己。
江雪鹤未曾应声,少年只是知会他一声,目光朝向他身后的位置,略微能够扫到人群中的玄衣少年。
少年拿着梅花糕与他擦身而过,唤了一声“李逍火”,转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你怎么在这里?”明奴看了眼,旁边是茶馆还有卖玉饰的地方。
李逍火手里拿了两块碎玉,很快便把碎玉收起来了,对他道:“随便看看。”
说着,李逍火看了眼他手里,目光略微停顿,对他道:“你不是留下来,去拿白玉珠。”
意思是问他白玉珠去了哪里。
明奴被问的稍稍有些尴尬,他约等于白跑一趟,白玉珠方才他已经给了江雪鹤。
他不说话,李逍火差不多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没有做评价。
原本没有什么,明奴被李逍火一看,他反而浑身都不适,解释道:“三年前他在我令牌上放过追踪咒,如今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
“他……”
“嗯,我懂。”李逍火轻描淡写地说,去了明奴方才买梅花糕的那一家。
绯衣少年已经不见踪影,李逍火要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梅花糕,给了商贩两枚碎银,然后把梅花糕接了过来。
他们二人一人捧了一份梅花糕,梅花糕分量很足,遮住了明奴的小半张脸,明奴忍不住问道:“你懂什么了。”
李逍火隔着面具咬掉了上面的点心碎,没有理他,没一会就吃了半个梅花糕,剩余的糯米底子喂给了二根。
“我们今晚出发,三日以内到离州。”
李逍火讲了这么一句,明奴于是闭了嘴,两人一道回客栈,下午的时候准点在城门处汇合。
城门处李逍火已经备好了马车,玄衣少年坐在马车边缘,头上戴了顶车夫专属的草帽,手指绷着缰绳边缘,在城门处停着,背后是连天的暮色。
明奴去换了些灵药,他出来的便晚了些,他看到了李逍火,视线一扫,李逍火略微侧着脸,他看到了一角绯衣身影。
“江公子,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嘶哑的少年音传来,李逍火眉眼压着一道阴影,半眯着,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谁。
“你问江明奴便是。”
绯衣少年长身而立,江雪鹤的身影方才被马车遮挡,如今完全地显现出来。
江雪鹤自然看见了明奴,闻言开口道:“我可否和你们二人一起。”
明奴除了买了灵药,还买了一些点心,他怀里揣着点心,看看李逍火,李逍火背后靠着车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鹤哥哥,你不是应当在周府?”明奴随口问一句,婉拒道:“我们行程颠簸,恐鹤哥哥不习惯。”
江雪鹤衣裳领口有一束金纹水仙,水仙衬映着少年颈骨修长白腻,略微有些晃人眼。
那双凤眸静静地在半空中停留,对他们道:“此去离州路上多邪祟,加之近来起了流寇,我留下来兴许能帮忙。”
明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面前的少年略微低垂着眉眼,过分明艳的容貌在此时显出一二分的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如今江雪鹤患有眼疾,兴许路上遭遇意外,到时便是他动手的好时机。
明奴只稍稍纠结,又想起来自己前一天的顾虑,他回复道:“不必了,鹤哥哥,我们就此别过。”
他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李逍火扯动缰绳,明奴上了马车,马车骨碌碌地向前行驶。
明奴向后看了一眼,红衣少年的身影愈发的渺小,最后在视野里完全消失。
“他说的流寇,是怎么回事?”明奴问道。
李逍火扯着缰绳控制着马车的方向,晚风迎面而来,“是近来离州那一带出来的消息。传闻有邪祟在那里兴起,只要拜奉邪祟,会拥有神力,那一带如今流寇作乱,拜奉邪祟的信徒以此作恶。”
明奴听的略微皱眉,下意识道:“神力……可是蛊惑人心的东西?”
邪祟向来会惑人,加上一部分有心之人顺势作乱。
“有可能。”李逍火说。
他们行了三个时辰的马车,在快到下一座城的城门处有一处驿站,他们出发前便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隔着一段距离,夜色中,明奴看到了一道红衣人影,他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
待他定睛看清之后,才发现确实是江雪鹤,江雪鹤比他们提前早到一些。
驿站只提供茶水,江雪鹤略微侧着眼,如今看不见,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
明奴和李逍火都没有开口讲话,他们两人这个时候极度的默契,店小二为他们上了茶,他们两人默默地在江雪鹤身旁喝茶。
他捧着茶看向江雪鹤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雪鹤目光稍稍偏移,似乎看的是他这边。
“两位公子,要不要再来一杯?”
明奴摇摇头,他和李逍火休息完之后便上了马车,他们继续行路。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么接下来数座城池偶遇,基本上他和李逍火每到一个地方,江雪鹤都会快他们一步。
他有理由怀疑,兴许江雪鹤是在跟着他们。
李逍火未曾发表任何意见,该做什么做什么,明奴也装作没有发现,只是时不时地视线便飘过去了。
他们花了三日到了离州境内,离州边界有斩祟使驻守,他们过去的时候,挨个查了身份令牌。
“如今边镇已经戒严,修士前去生死自负。”斩祟使把令牌还给了明奴。
邪祟自这一带而起,明奴与李逍火直奔此处,边界城墙把边镇与外界隔绝,厚重的云层落下来,遮蔽了一方的月色。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几名修士,明奴注意到了,大多都是拿了封赏令的少年。解决此地邪祟,可领上千灵石。
“斩祟使大哥,我们现在进去合适吗?若是遇到危险,到时候还能不能回来?”其中一名弟子问。
斩祟使衣袖上有王族面具与千金枝花纹,两相交错,他们戴着面具显得冰冷无情。
“若是检查没有沾上邪祟之气会放行。”
“我们都是有修为的修士,沾上邪祟之气也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听闻镇上如今已经是一座死城,这可是真的?”弟子又问。
斩祟使面无表情,这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前方没做回应。
“老四,你现在反悔是个什么意思。”另一名弟子开了口,“我们已经拿了封赏令,不能让其他弟子取了先。”
“你若是害怕,在此处待着便是,不必跟着我们去了。”
“就是就是,从此你不要说是我们魁家七兄弟的人。”
被说的弟子脸上涨红,“我何时说了害怕,只是进去之前自然要询问清楚。若真的事态严重,兴许我们不该参与其中。”
已经有弟子率先拿着令牌进去,剩余的几名一并跟随,那名弟子在原地“哎”了一声,咬了咬牙跟着一并进去了。
明奴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位多出来的红衣少年身上,人家是魁家七星,现在多出来了一个,江雪鹤在最后跟着混进去了。
“他为什么还在?”明奴有些忍不住了,他怀疑江雪鹤兴许是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
李逍火的目光在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弟子身上略微晃过去,七名弟子穿的都是不同颜色的弟子服,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一串七彩毛毛虫。
“兴许也是为任务而来。”李逍火回答了江明奴的问题,一边又看看自己的红色衣领,似乎颜色有些单调。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入城门,城门处有一层结界,随着他们踏入,城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往前是远山相叠的翠绿,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一层阴气。
浓重的瘴气在天色边缘蔓延,夕阳底色晕染上了红,绯色暗沉地如同脉搏处喷薄而出的血液。
周围阴气深重,明奴稍稍握紧了剑,他的视野里还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一行人,他问道:“我们可要同他们一起?”
李逍火“嗯”了一声,人多一些倒是更加容易试错,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心一些为妙。
他们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魁家七星,很快便被发现了,对方停了下来,派了最小的魁七星过来。
少年虎头虎脑,穿着一身紫色的圆领弟子服,颈上有一把银锁,睁着一双圆眼对他们二人道:“大哥问你们二人愿不愿意同路,不要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了。”
明奴略有些尴尬,他和李逍火只得过去,七名少年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他略有耳闻魁七星,他们七个孤儿从小一起长大,经常接一些悬赏令,因为七名少年各有各的厉害之处,在九州有一些名气。
为首的略微大些,魁长星约摸弱冠的年纪,模样周正,颧骨略微突出,他穿了一身深红,他在魁七星中年纪最大,作为魁七星之首最有话语权。
“见过诸位。”明奴在前,他这般客气有礼,魁七星打量着他们二人,最小的一直在看着李逍火脸上的婴鬼面具。
“你们二人也是领了封赏任务而来?”魁长星问道。
魁二星长了一对顺风耳,对魁长星道:“看他们的穿着有些眼熟,兴许是黑白双煞,前一段兴起的话本上所画的便是他们二人,他们来自剑道书院……江公子应当知晓。”
“江公子。”
一直安安静静在末尾的少年被提起,无论多少次看江雪鹤那张脸,都还是容易被晃到。
江雪鹤方才未曾开口,此时眉眼略微抬起来,视线对准了明奴。
“我们原先是同窗,奉师门之命前来。”明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