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了意思，问道：“既然如此……”
话音卡到一半，明奴明白了，他忍不住看向前方的江雪鹤，原以为和前世有些变化，想来没有什么变化。
一贯的冷心冷情，江雪鹤只认利益，从来不懂正常人的七情六欲。
“他做的一点也没错，这里人人自危。”李逍火说，他面具下的一双眼如墨浸染，似乎有些奇怪，问道：“你似乎对他不满意。”
“那是一群孩子，李逍火，你要替他说话？”明奴扫了李逍火一眼，一双鹿眸没什么情绪。
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素来温柔，一到他面前显得有些威胁的意思，若是他说了个是，兴许今日又要生气。
“不敢。”李逍火说。
明奴方才的气势完全收敛，他忍不住瞅李逍火两眼，见李逍火这么听话，稍稍满意。
镇上黑雾弥漫，这里人家已经空了，仅剩的几户家门紧闭，他们所过之处，门窗隐隐有动静。
“还有人在，只是他们不敢出门。”
魁长星手中拿着地图，看了眼他们大概的位置，对江明奴道：“明奴公子，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接下来便不耽误诸位了，我们不如就此别过。”
明奴看出来了魁长星已经对他们稍稍不满，态度不冷不热，他略微颔首，下意识地看向江雪鹤。
不会把江雪鹤留下来，兴许到时需要他们和江雪鹤一起。
“既然这般，那便就此别过，诸位后会有期。”明奴说。
只有他愿意讲话，他身边两个闷葫芦，李逍火出了名的不礼貌不爱搭理人，江雪鹤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两人倒是十分合适。
“哥哥再见。”魁七星临走前跟明奴打了招呼，七名少年很快身影在巷子之间消失。
“我们如今去哪里？”江明奴问道，他对李逍火说，“还有镇民在此，要想办法先询问镇民。”
李逍火应一声，江雪鹤并未跟着走，依旧在原地，看样子是要和他们同行。
明奴方才路过时已经看到了有人家的窗户动了，他到了那户人家前，敲了两下门。
“有没有人在……我们是前来除祟的修士，想打听打听镇上的情况。”
明奴敲了敲门，他站在门外，里面毫无反应。
他敲了半天，扭头看一眼，身后两名少年一黑一红，各自站着在看他敲门，两人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明奴这么一看，江雪鹤那双凤眸略微垂着，佯装未觉，对他道：“这般他们不会愿意出来。”
他稍稍让开了地方，江雪鹤在门前开了口，“我们奉命前来，给诸位送了些所需之物，诸位不妨出来看看。”
内里依旧毫无反应，片刻之后，传来细微的动静，面前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第39章 六耳九目
门缝透出来一张枯黄面容，少女约摸十三四的年纪，发丝略微凌乱，一双眼睛略微闪躲，嘴唇干涩发青，透出门缝打量着他们。
他们三人，江明奴与江雪鹤各有千秋，都是一副好容貌，李逍火的婴鬼面具初看有些吓人，只看身形也是俊俏的少年郎。
少女手上沾了乌青印，怯怯地看着他们，没有看他们三人的脸，既没有在江雪鹤脸上停留，也没有在李逍火的面具停留。
而是看向他们的双手，发现他们三人手中空空。
明奴很快反应过来，他见过一些逃荒的孩子，和眼前的少女有些像，他在路上倒是买了一些点心。
“等一等€€€€”眼看着少女又要把门合上，明奴拿出来了怀里的点心和一盒乌红丸。
“这里有点心，还有乌红丸，吃下去一粒可以十日不用吃饭。”
明奴把东西拿出来，闻言少女停下来动作，眼珠略微移向他手中的点心，稍稍踌躇。
“若是不信，我先替你尝尝便是，姑娘，我们都是仙门弟子，不必担心。”
明奴说着，他拿了一块点心，顺手放到李逍火嘴边，李逍火顿了一下，张嘴把点心咽了下去。
少女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李逍火喉咙的位置看，确定李逍火把东西咽下去了，她这才把点心拿走。
动作很快，少女揣着点心和乌红丸稍稍向后退，看着他们三人满含戒备。
明奴稍稍往后对上江雪鹤那双凤眸，猝不及防地对上，江雪鹤眼中无波无澜，他却有仿佛对方一直在盯着他的错觉。
很快江雪鹤收回了目光，那种错觉随之消失了。
江雪鹤：“姑娘，你不必害怕，我们只是想打听情况……除了这些东西，我们还有灵药，兴许能治你身上的伤。”
明奴闻言下意识地看过去，他这才注意到少女手腕处有密密麻麻的伤，有些像是针孔。他看过去的时候，少女已经把手腕收进了袖子里。
少女脸色在黑暗环境中显得过分苍白，抱着点心似在犹豫，片刻之后，稍稍让开了地方。
他们三人一前一后地踏入院子，院子是普通的四合院，墙体有些地方破损，屋檐向下坠，院中陈设非常简单，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了许多符。
明奴看了一眼，大多都是散怨灵的符咒，符咒几乎贴满了院墙，有些已经陈旧，看上去有些时日了。
少女没有出声，闷声地往前走，在房门前停下来，她走路轻轻的，没有一点声音。
“等我，一下。”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用手语比划出来，让他们三个大概能知道意思。
少女比划完便抱着东西进去了，开门的动作十分小心，门打开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明奴隐约听见了咳嗽声，还有茶水碰撞在一起的动静。
“这院中的符咒，有些作用。”明奴觉得有些奇怪，他走到墙前，随意地撕了一张下来，上面的墨迹摸起来很新，应当是刚干没有多长时间。
江雪鹤到了他身旁，伸手去摸墙，取了一些墨迹放到鼻子下面轻轻地闻了闻，对他道：“墨里有血。”
“还是沾了邪祟怨气的血。”李逍火开了口，说，“味道有些熟悉，和外面尸堆的味道一样。”
随着一声开门的动静，少女从房间里出来，对他们比划着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明奴轻声道谢，离得近一些，能看清少女的容貌。虽然面色枯黄略微发青，少女性子偏内敛，有一双清亮的眼，眼皮子略微垂着，晃过去时像是一道青烟。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月色从窗户透进来，映出来床边的人影。
男子躺在床侧，他的身形如同蒙了一层薄薄的膜，仿佛一触即碎，他和少女的面容有三分相似，扇形眼往上挑，耳尖略微往里。
只是脸色有些白，似乎受了伤。
“诸位……伶月她不会讲话，胆子有些小，镇子的情况，你们应当也知道。”男子开了口，嗓音慢慢的，像是拖着一口长气。
伶月睁着一双眼，看着男子略微担心，闻言点了点头，又对他们比手势。
：这是，哥哥。
原来是这般，明奴心下了然，开口道：“多有叨扰，我们今日方过来，不知镇子具体是怎么回事……”
一番交流，男子告诉了他们的名字，他叫伍清，镇上从三月前邪祟开始作乱，邪祟害死了许多人，他年少时得过路过的散修指点，会写一些符咒，侥幸和妹妹捡了条命。
“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出过镇子，镇子附近邪祟作乱，我身上染疾难以出城门，连累伶月在此……若不是几位公子，兴许我和伶月要饿死在这里。”
伶月点点头，上前扶住了伍清的肩膀，递了一旁的茶水给伍清。
“我们前来便是为此事，伍清，你可知晓邪祟是从何处而出？你们可见过……”明奴问。
伍清咳嗽了两声，闻言仿佛陷入了不太好的回忆，对他们道：“应当是自婆娑鬼仙的神龛而起……离州是婆娑鬼仙庇护之地，我们镇上建的也有佛龛，三月前一直大雨，镇上一户姓孟的人家去祭拜时受困离奇死亡……之后镇上频出怪事。”
“至于邪祟的面目，只听闻六耳九目，身穿乌袍，这等的怪物，未曾亲眼见过。”
“六耳九目？”明奴闻言和李逍火对视一眼，未曾听过这般的邪祟，如此形象，倒有些像是妖邪。
妖邪算是邪祟的一种，通常出现在天下大乱之前。
典籍上有记载：夫神土，赤云现，九州裂云，南天濒危，神兽四异，妖邪现，鬼城尽出，君临泽，人间尽乱，祟伥矣。
“咳咳……没错，我们只是听闻，这么多天，我和伶月鲜少出门，只在白日里午时出去。传闻见过邪祟真面目的全部都死于非命。”
伍清：“如今所传的邪祟六耳九目，到底是真是假……已经无从得知。”
“诸位小公子，看你们年龄不大，来此地恐遭劫难，若能回去，还是尽早回去。”
“恐怕不行，我们奉师门之命前来，”明奴说，他对伍清道，“此地患祟已久，来日不除必成后患。”
“伍公子，你的身体如何，我们带的有些灵药，不知能不能管用。”明奴问道。
身后的红衣与黑衣少年犹如梁柱，两人一人在打量伍清与伶月，另一人在打量房间的陈设，只时不时地视线落在明奴身上。
“不碍事，我身上已经是旧疾，如今无药可医，倒是伶月……你们为她看看，不知她身上的伤还能不能治好。”
伍清让伶月上前，一截袖子掀开，三人看清了少女方才遮掩的手腕。
那里的皮肉皱在一起，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在疤痕上面有无数只针孔一般的黑点，乍然看是黑点。
明奴视线略微停顿，仔细看才看清楚，后背情不自禁地浮上一股凉意。
那是一些细小的……密密麻麻的眼睛一样的东西。
细小的眼睛如同虫子一般在伶月的手腕上缓慢地移动，虽然只有简单地向左向右，但是也足够令人头皮发麻。
明奴脸色几乎立刻便白了，面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江雪鹤看不见，目光虽然对着伶月的手腕，但是毫无反应。
李逍火看了好几眼，稍稍感兴趣，然后视线移到江雪鹤身上，略微歪头有些疑惑。
江雪鹤稍稍侧头，与李逍火对上视线，凤眸对上深不见底的墨眸，两人对视片刻之后，空气安静了一瞬，然后两人同时收回了目光。
几乎是在对视的一瞬间，李逍火知道了，这小阎王是在装瞎。
“这伤口是如何留下来的。”明奴实在难以想象。
“是被怨灵咬伤之后留下来的。”伍清说，嗓音稍微低了些许，“伶月为了照顾我，经常白日里跑出去找东西。”
“有一会被怨灵追上，之后手腕就变成了这样。”
“三位小公子若是能治好我妹妹，伍某定……感激不尽。”
伍清眼眶稍稍地红了些许，对上伶月的双眼，伶月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着他，伸手为他擦了擦眼泪，略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怨灵咬伤的，兴许好办了。”明奴见兄妹二人这般，把其余的思绪收回，拿出来了他从绮盛准备的灵药。
有一些是专门应对怨灵的。
“这是绮盛灵玉所制成的灵药，对付怨灵留下来的伤尤其有用。”
明奴见小姑娘无措的模样，心便跟着软了几分，他略微俯身，握住了伶月的手腕。
伶月起先有些抗拒，下意识地看向伍清，伍清稍稍点头，对她说“不要怕”，伶月这才放下心。
明奴稍稍低着头，他握住伶月的手腕，触到了一片冰冷，受邪祟之气影响，整只手都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