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鹤扫了他一眼，目光在明奴脖颈上的伤口稍稍顿住，明奴脑海里划过一丝古怪的想法，没等他细想，黑雾再次成形，他长剑横扫过去。
“这般没完没了，我们根本碰不到他。”明奴握紧了长剑，他与江雪鹤在一处，伍清身形在不远处若隐若现，他们连近身都困难。
怨灵再次聚在一起，明奴手中长剑挽了一道剑花，长剑的形在半空中聚合，化成无数道幻影，剑光四面八方而去，四周清明了一瞬，周围怨灵尽散。
“倒不是没有办法，需要有人引开这些怨灵。”江雪鹤开了口，对明奴道：“明奴可愿意亲自去？”
明奴张嘴便要拒绝，可惜李逍火又不见踪影，如今只有他们二人，他忍不住问道：“如何引开……方才我们三人不同位置，这些怨灵会散开追我们。”
“是这般，但是我注意到，明奴的体质更加招邪祟一些，”江雪鹤话音略微顿住，伸出了手，“何况……明奴身上带的有邪物。”
明奴在原地没动，江雪鹤把他戴的指骨捞出来，在上面略微点了一些。
怨灵很快再次成形，明奴耳边听见了怨灵的低吟声，那一瞬间，他明确地察觉到了一股阴冷之意。
“明奴，往山下跑便是，去乱葬岗，把怨灵带回他们的尸体那里。”
江雪鹤轻轻一推，空中无数的怨灵朝着明奴而来，明奴只来得及晃神一瞬，江雪鹤的身形已经不在原地，他整个人已被怨灵包裹住。
“娘啊……儿不孝，若是我死了，你好好照顾他们两个……”
“我好恨……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贱人……若有来世，我也不会原谅你。”
明奴耳边是怨灵的低语，怨灵低语带着哭诉与尖刻，他反应过来，劈散了迎面而来的怨灵，提剑便朝着山下的位置跑。
他自己看不见自己身后，只感觉阴冷之意包围着他，仿佛能看清黑雾中弥漫的一张张人脸。
从远处看，便是白衣少年只身一人，身后跟着无数的怨灵，怨灵几乎遮住天际，衬映着少年的身形都随之变得渺小。
指骨随着明奴的步伐略微晃荡，明奴已经被怨灵咬过了一口，耳边传来“呜呜”两声，一只小怨灵费劲地咬上了他的衣角。
他顺着看过去，这怨灵应当生前便是小孩，分不清该咬什么地方，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咬着他的衣角不松。
明奴险些被怨灵追上，他扭头看了一眼，其中好几只怨灵应当是这小怨灵的亲人，都在后面紧紧地盯着他手里的剑。
“虎子啊……你在哪虎子……”
明奴徒手把甩尾巴的小怨灵抓起来，他施了法把虎子困在剑尖上，小怨灵被托起来，身后的怨灵瞬间急了，一并冲上来要过来抓他。
“离我远点，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明奴开了口，被他绑在剑上的小怨灵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哭声稚嫩尖刻。
“娘€€€€爹爹€€€€爷爷€€€€奶奶€€€€哥哥€€€€嫂嫂€€€€他要吃我€€€€”
明奴注意到怨灵果然慢了些许，他跑的略微喘息，这般有个喘息的时间，怨灵还是围绕在他周边久久不散。
……
怨灵全部离开，原地只剩下江雪鹤与伍清两人。
伍清身形显现，他手中多了一把黑雾化成的弯刀，六耳九目露出，九双眼睛同时盯着对面的少年。
风色在他们周围环绕，江雪鹤率先上前，身形在原地消失，长剑与弯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嗡鸣声，威压向一旁散开，江雪鹤的绯衣如同裂帛，容貌更是灼艳。
“妖邪应当不擅刀法。”江雪鹤缓缓开了口，雪白的剑光劈散了伍清，伍清化作一道黑雾，随着散开，那把黑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而来。
江雪鹤侧身避开，长剑抵过去，剑光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极为缓慢的侧影，虚影晃荡一瞬，横扫过去劈开了伍清的身形。
黑雾在原地散开，“滴答”一声，伍清的身形显现，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血痕擦过去深可见骨，血顺着脸颊落下来。
“后生可畏，今日若是我杀了你，想必仙门会失去一颗闪亮的明星。”伍清缓缓地抹去血痕，在他抚摸过后，伤痕便消失不见了。
江雪鹤未做应答，两人身形变换，刀光剑影在迅速地交织，剑光碰撞之处，威压相撞而散，向后迸发形成一道猎风朝四周散去。
“啊€€€€”
江雪鹤与之交手未曾落下风，一声尖叫声却打破了伍清的思绪，仅一瞬之间高低立显，江雪鹤一道剑光扫过去，长剑上覆盖了一层鲜血。
李逍火身形从树后显现出来，他推着伶月，长剑对准的便是伶月的脖颈。
伶月脸色发白，嗓间除了发出“啊啊”的音节，什么都叫不出来。
“啊。啊。”
伶月紧紧地盯着伍清的方向，她眼中带着担忧，一双漆黑的眼凝了一汪眼泪。
与此同时，伍清的肩膀处被贯穿，雪白的剑光穿透他半边肩膀，他半边耳朵被扫掉两只，目光紧紧地盯着被剑困住的伶月。
李逍火略微歪头，看清了伍清的表现，没有再做犹豫，长剑对准伶月的脖颈，略微一擦，鲜血便流了出来。
“不准动，我在她身上下了魂散符。”李逍火开了口，他见伍清眸中冷色，便知被他猜中了。
这少女已经死去多时，身体不过是借尸，只有魂魄堪堪维持，一直在怨灵深重的地方以阴气养着。
伍清：“放开她。”
江雪鹤目光稍稍顿住，向后收回了剑，剑尖之上转瞬之间洁白如雪。
李逍火摇了摇头，对他道：“我们二人并非你的对手，这小鬼早已到时日，你如今害死这么多人，自然不能放你离去。”
“若是你不在意她，我们奈何不了你，若你愿意随我们回仙门，我们便放了她。”
伍清目光稍稍定了定，好一会才道：“你们仙门弟子一向自诩正义，如今在做什么。”
李逍火嗓音嘶哑，漆黑的眼眸抬起来，“对待你这般的妖邪，自然不以规矩，一切以九州百姓为先。”
江雪鹤未曾言语，雪剑拦在了伍清面前，冷淡道：“对你来说，应当很好选，我们二人还能再切磋片刻。”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无半分仙门弟子的做派，此时此刻流氓行径，对付妖邪比妖邪还要无耻。
伶月一双眼略微睁大，里面噙了一汪眼泪摇摇欲坠，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讲不出来，半天才吃力地发出几声呓语。
“啊€€€€啊€€€€啊啊€€€€”
伶月费劲地摆着手势，在场的三人都看懂了。
：哥哥，不要管我。
伍清整个人在原地稍定，平淡开口道：“我所为之，与她无关。”
“若是……”
李逍火话音未落，他面前的少女抓住了他手中的剑，在少女要刺向自己脖颈的时候，李逍火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拿开了长剑，制止了伶月自刎。
他这般动作自然都落入两人眼中，伍清顷刻之间便明白了李逍火是在做戏。
雪白的剑光落下来，江雪鹤没有给伍清反应的时间，剑光迎面擦过去，伍清半边肩膀被划开。
他因为分神再次受了伤，面前的绯衣少年持剑处处角度刁钻，显然不容易对付。
两人距离原地隔了一段，江雪鹤手中长剑变为了雪白，直到这个时候，伍清才后知后觉到，面前少年手里的剑剑意更强了些。
雪白的长剑凌厉逼人，其上缠绕着一道若有若无的虚无白气，剑意缓慢地叠出虚影，绯衣少年开了口。
“若是你此时束手，兴许还能侥幸留一命。若是不愿，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她。”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指骨握着长剑，剑尖出现虚无之气，无尽的威压从剑尖向四周蔓延。
眸中一片冷淡之色，配上那幅容貌，犹如九天之上执剑的神君，已初现冷冽之意。
有些像是记忆中的某人……伍清略微怔住，思绪随着晃了一下，浩荡的威压剑意迎面扑来。
第46章 生死之怨
漫天的雪光落下，半空犹如被撕了一道口子，白色的剑意从中渗出来，半边天被染成了雪白，只剩下无尽凌冽的寒意与雪色。
整片白只剩下一道身影，绯衣少年在其中，一双凤眸无悲无喜，雪剑若染霜，极艳的面容犹如鬼魅。
这一式唤作寒潭剑南春，剑意落剑如霜，急降如白昼，彻寒斩南风，漫天剑光如薄雪，落下之时犹飞花折月。
无尽的剑意落在乌袍伍清身上，伍清身体被定格，那把雪剑落下来一滴鲜红的血，血珠滴落，如同一滴水滴落入湖面之上，泛起无尽的涟漪。
随之空气跟着静止，威压随之倾覆而下，漫天沉重肃穆，伍清的身体被雪光穿透，在原地化为一道残影。
光线从树枝缝隙之中落下来，枝叶缓缓地漂浮，江雪鹤收了剑，树影沙沙而动。
伍清身形依旧在原地，他胸口的位置被穿了个洞，周围黑雾俱散，脸色白下来，“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柄黑色的弯刀消散，原地只剩下刺目的一摊鲜红。
江雪鹤收了剑，眉眼落下一道阴影，雪剑恢复如初，面容透出几分冷薄。
另一处。
明奴带着怨灵到了山下，一具具尸体被翻了出来，他眼底是一张张扭曲不甘的脸，他摸到指骨的位置，突然摸到了什么，一瞬间便明白了江雪鹤的意思。
怨灵如乌云一般压下来，由山上自上而下地聚集，层层围绕着明奴，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明奴吞噬殆尽。
“怨诉，以殆之道，入轮回阵曲。”明奴把江雪鹤放在指骨上的符咒取下来，一道金光浮现至半空中，随着他起咒，空中骤然爆发出一阵金光。
“啊€€€€”怨灵瞬间发出惨叫声，金色的咒文在半空中蔓延开来，犹如一张大网撒在空中，把怨灵全部困在其中。
那些黑雾悉数散去，怨灵身上沾上了金色的咒文，他们个个面容扭曲，发出痛苦的哀鸣，随之化成一道白光飞回了尸体之中。
金光乍现，映的半边天空都泛出金色，浮云染上金边，无数咒文犹如佛箍，低喃吟诵犹如自远处而来。
无数怨灵悉数散去，明奴感觉到衣角略微发紧，他顺着看过去，对方怀着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正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正是方才那只唤作虎子的怨灵。
明奴：“……”
金光已经散去，明奴徒手把怨灵抓起来，兴许是被去了怨气，摸起来软乎乎的像是一摊泥巴，他一捏，对方张牙舞爪地叫唤起来。
“坏东西！！放开我！！”
小怨灵张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明奴感觉到挠痒一般的疼，他估计这怨灵生前应当还没有三岁，是实打实的奶娃娃。
他有些好奇为何这怨灵没有回去，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在原地稍稍站住，在考虑要不直接找具尸体把它塞进去。
“坏东西，你还我娘亲，还我爹爹，还我兄长嫂嫂！！”
这么一会，明奴手上已经被咬了好几口，他看了一眼没有留下伤口。
明奴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只略微犹豫，把这一坨怨灵先塞进了袖子里，收了剑上山。
另一边。
李逍火察觉到了什么，他收回了剑，放开了伶月。伶月与伍清有着某种联系，察觉到了什么，挣开了李逍火，嗓间发出“啊€€€€”尖刻的叫声。
伶月踏进了阴林之中，她朝着一个方向去，李逍火在她身后不声不响地跟着，在不远处树下，伍清乌袍被染红，唇角尚且挂着鲜血。
“啊啊€€€€”伶月眉眼带着焦急，到了伍清身旁，眼泪随之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