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何血月要守在这里？
江雪鹤在原地停下来，看着巨树道：“这是古吟木，传闻为尸鬼所种，能够吸收怨气……通常凡人不可见，唯有阴阳交织之时，可以入黄泉之境。”
随着江雪鹤话音落下，最后一抹夕阳透过湖底落下来，在此时，烈火一般的火光与蓝色的湖水相融，在天上形成一道巨大的蓝色火焰。
随之“砰”地一声缓缓落下，眼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第70章 “我虽身死，志遗犹存。”
漫无天际的幽色，如同幽蓝色沉甸至底的深色，一棵参天的古木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来。
古木通体透明，上面有隐约的树痕，在蔓延的树木垂下时，一道道人影被树枝缠绕，围绕着古木形成一个天然的圆形，他们围绕着古木缓慢地行走，身体如负重千斤。
勾勒出的虚影个个弯着腰，他们动作缓慢，随着他们缓慢地向前，古木随之转动。
明奴和江雪鹤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抬起头，明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眼前这一幕与古书里的画面重叠，原本只出现在禁忌之书与传说之中……以古吟木为阵，设九千冤魂困于此处，阵法洗去冤孽，无怨无恨，什么都没有。
这些冤魂在此地生生不息，能够让阵法永存得以延续。
围绕着古木的似乎只有数十人，明奴在这一刻却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人影，与此同时，他脑海里那些看不清的字迹在此刻明了起来。
阙狸的千里砚池……阵法由成千上万的人名组成。
他在其中看到了宋景二字。
明奴脑海里嗡嗡作响，耳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古木转动时发出的吟诵声。
吟诵由成千上万道声音汇聚在一起，低语呢喃相连，犹如线香缭绕，佛前金钟相碰，发出旷远震击心灵的声音。
“噻呐莫咿……唉慨哆莫咿……”
古吟木发出的吟诵声动人心弦，能够净化人的心灵，置身于无欲无惘之境，明奴心绪随之晃了一瞬。
他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随之浮现出来。
“离州特产的剑淬剑，能够轻易地把一层灵力转化为双层，哪怕修为不及，平常也能够辟邪除祟。”
“剑淬剑原先问世时，仙门曾有过争议。仙门事事讲究‘得失’二字，即付出多少便能得到多少，若是只拿一二分，得到三四分，这属于邪祟的修炼之法。”
“万事万物有其规则，若是违背其规则，便为邪道，为天地所不容。”
明奴思绪晃荡了一瞬，巨大而荒谬的猜想浮现出来，他坐在江雪鹤的掌心上，对江雪鹤道：“鹤哥哥……我们能不能上前去？”
江雪鹤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绕过了古吟木，离得越近，吟诵声反而离得越远，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这里没有任何邪气，没有任何怨气，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们能看见听见……仿佛不存在。
在巨大的古吟木之后，面前的血池犹如巨斧从山谷劈开，血池自天而落，液体澄澈透亮，像是一块巨大的深红流动宝石，边缘由白骨砌成，在其中不断地晃动流淌。
江雪鹤到了血池边缘，明奴抱着江雪鹤的手指跳下来，他在白骨上，向下触了一滴血池中的液体。
水珠在他掌心化成一条红色的长线，他能感受到微妙的灵力，原本的灵力经过剑淬线，会变得更加澄澈，提纯之后灵力是原本效益的双倍。
“这便是剑淬剑的原理。”明奴稍稍使力，那一滴水珠在他掌心之中化为飞灰，他面色稍稍凝重，胸腔里仿佛有刺扎在上面，沉重地让他难以呼吸。
江雪鹤：“剑谷谷底有阴泉，阴泉和人血相融，变成天然的灵液，放在剑中，经过灵力的淬炼，能够长久的保存，形成良性循环。”
以九千条性命铸成血池，再以九千冤魂生生世世受困于此作为古吟木驱力，这般同时解决了灵液与邪气，加上此地地势，实在是天衣无缝。
只是古往今来……如此骇人听闻、残忍肆虐之法，实在闻所未闻。
指尖泛出一抹红，江雪鹤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道，“雍朝三年……二十年前，剑谷初铸时，此地曾发生了一场天灾。山谷闭合，剑谷当时失火，火烧了半月，此处无一活口。”
“此后剑谷禁火，并且严格禁止修士进入。”
二十年前，那是明奴与江雪鹤出生以前的事，明奴心思随之一晃……当时并不是尹家做主，如今剑谷归尹家管。
这便意味着，即便他们有此地证据，即便他们知道幕后之凶，二十年前的幕后之人已经没办法追究，他们甚至没办法为这九千冤魂还愿。
“尹相陨说……伶月在此地。”明奴张了张口，他不知伶月为何要来此地，眼前浮现出一张张陌生的人脸。
他们个个面色枯槁、如同被人抽去了生机，只剩下一道枯魂，一双双冤屈地眼在看着他们二人。
还有宋景……应当在这九千冤魂之中。
“嗯，”江雪鹤把他托在掌心里，对他道：“宋景也在里面……只有你能找到他。”
“江明奴。”
吟诵音缓慢而沉重，像是沉鼓落下的重击声，时轻时缓，在他们耳边鼓膜沉沉地落下，犹如低声的碎音。
……
阙狸赶到时，黄泉之门已经闭合，面前只有空荡荡的一棵大树，大树通体漆黑，沉重地扎根地下，枝叶在水面缓慢地浮动，没有荡出一片波纹。
李逍火和梅含珏在古木前停下来，梅含珏见状道：“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若是想进去，只能等明日才能有机会。”
“鹤和明奴的生命卡已经不在此处……若是没有猜错，他们二人应当进去了。”
“剩下的交给他们二人便是。”
李逍火稍稍转眼，眼角扫到了一道身影，一道桃枝映入眼帘，阙狸在他们身后。
他们二人同时转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言而喻，不能让阙狸进去误事。
三人相对，梅含珏微笑起来：“今日能见到血月之一……倒不算数白跑一趟。”
“桃花魇木生桃枝，耳畔春风墨消形……狐狸书生三更来，九尾狐目笑面人。”
阙狸耳边的桃枝若隐若现，如墨一般化开在空气中，在阙狸手中变化成墨枝剑，他通体白色，只有袖口隐有桃枝花纹。
“你们应当是剩下的两个了，”阙狸一双狐狸眼略微挑起来，显得迷蒙惑人，身形在原地变成了数道重影。
“不要觉得见到我是荣幸……你们的师兄师姐，现在都在血池里。”
阙狸：“以年轻修士之血温养血池，最为合适。”
对手是血月，梅含珏与李逍火修为都不及，梅含珏忍不住道：“真是可惜……二加二永远不能等于四。”
话音落下，一道墨风吹过来，黑色的浓稠墨汁在空中犹如打翻的墨盘，变化为成千上万道黑色的雨珠落下。
若是沾到这些墨珠，兴许他们二人会直接变成画上的一抹红。
李逍火和梅含珏身形同时在原地消失，玄铁剑浮现出来，上面隐隐泛出红色的剑纹，剑纹若隐若现，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空气中裂开一道黑色的口子。
李逍火闪身进入黑色的口子里，人随之消失不见。
梅含珏手中长剑通体碧绿，他见此，长剑略微点地，一道墨绿色的花纹缠绕其上，在半空之中逐渐地凝聚成人形。
“奉州李氏……”阙狸稍稍顿住，想到了什么，“倒是有些麻烦。”
这句话梅含珏似乎也听其他人说过，奉州李氏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些人一旦提起之后，都不愿意再跟李逍火打。
梅含珏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一件事，若是不愿意跟李逍火打……压力自然给到了他这边。
剑气在空气中成型，模糊的人影在半空中泛出翠绿色，无数道绿点从远处飞过来，梅含珏面前的虚影凝聚完整，一把偌大无比的剑横在阙狸面前。
那些墨点穿透虚影，虚影很快化为剑气消散，随即在半空中迅速地凝聚成人形。墨点落在湖面上，湖面与天空倒置，一道道波纹蔓延出来，半边天被染的漆黑。
“哗啦”一声，墨雨倾覆而落，墨绿色的剑气在半空之中变成竹骨伞，遮住了梅含珏，雨珠坠落，腐蚀了一片地面。
“碧通有无，斜月斩尺仇。”
一道歪斜的横向巨刃朝着阙狸飞快而去，快如镜花水月飘落，半边的湖泊受力发出一声开裂的“沙沙”声，水流声剧烈地涌动，威压掀着巨浪而去。
阙狸手中的墨枝剑成型，化成一座巨大的墨球，在原地包裹住阙狸，墨迹散去，阙狸以墨枝剑挡住那一道斜刃，“砰”地一声，威压向两边散去，从中直接开裂成两半。
就在此时，“哗啦”如同鼓面缓缓地被破开，空气中形成许多道不同的黑色口子，内里有黑色的液体倾泻而出。
那些黑色的液体在原地蔓延壮大，形成了一个婴鬼形状，缓缓地原地迟缓地移动。
一道墨刃划过去，“咔嚓”一声，婴鬼被分成两半，那一摊黑乎乎的液体再次相融，耳边炸出一道凄厉的稚嫩哭声。
“呜哇€€€€”
二根的声音几乎贯穿人的耳膜，连梅含珏受影响耳边出现了嗡鸣声，在原地眉头随之跳了跳。
阙狸面色略微难看，婴鬼的哭声缠绕在耳边，这种东西许多修士都闭口不谈，李氏为诡族，修炼的大多都是邪术。
他们豢养婴鬼……通常以婴鬼面示人，婴鬼可开鬼门，哭声尤为折磨人，除此之外……最擅分身。
阙狸墨枝剑上沾染了一部分黑色液体。
那些液体很快分离，在他剑上变成了一个个缩小版的婴鬼，随之一点点地变大，婴鬼在他耳边吵吵嚷嚷。
“还我娘亲哥哥€€€€”
声音振人耳膜，梅含珏一并受到了影响，心脏随之跳的快了几分，险些直接晕过去。
梅含珏情不自禁地喃喃：“原来是这般……”
……
天空像是一面巨大的水镜，时不时地有水雾散去，除了吟诵声之外，这里没有其他动静，偌大之地，只有他们二人。
宋景……他如何能找到宋景。
明奴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他那时只看到了宋景的名字……兴许是宋景给他的提示。
他跪坐在江雪鹤掌心，凝起心神闭上眼，吟诵声逐渐地远去，耳边安静下来。
“断灵，如果宋景师兄真的在这里……你能不能帮帮我？”
明奴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脑海里浮现出宋景三年前的面容，他脑袋上一轻，断灵掉到他手中。
他睁开眼，眼前浮现出无数张脸，低语在耳边缠绕，风声随着抚过来，他视线扫过去，面前的面容随之变换。
长风抚过他的脸颊，鬓边发丝向后，在看到某一处时，他听到了一句轻轻的呼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明奴。”
明奴随即睁开眼，面前依旧是巨大的古吟木，后面是从上而下破开的血池，他目光落在血池横断处。
“……鹤哥哥。”
江雪鹤随着他的吩咐上前，他们停在流动的墙壁前，深红色的液体自上而下缓缓地流动，这里是一面墙面，底下似乎有凹凸不平的石块。
雪剑略微上挑，随着江雪鹤的动作，血池被从中截断，两边的液体缓缓地分开，露出了底下遮掩的尸体。
一张人脸浮现出来，因为血池阴泉特殊，容颜依旧完好无损，只是失去了颜色。
这张面容他们二人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