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虎子抓着明奴胸襟处的衣裳，朝后看了一眼，对明奴道：“哥哥，后面有人在追我们。”
马车随之行驶出街道，窗边是风景不断地变幻，待出了离州城，远远地整座城池化成一片虚无。
“去北上寒境。”远边的天空勾勒出若有若无的峦殿，像是三座巨峰错落其上，隐隐可见扶光的轮廓。
三殿悬垂，其中有一殿为主峰，另一殿为剑谷，还有一处是虚无之境，传闻君无尽边在虚无之境之中。
“咕€€€€”嘶哑的啼鸣传来，天边一群乌鸦飞过去，乌黑的身体展开，红色的眼珠犹如暗沉的宝石。
乌鸦遮住了半边天空，远远地看过去，眼中似乎倒影着一道人影。
明奴看清了其中的人影，那是一道黑色的身影，穿着兜帽长袍，看不清面容。
他还未收回视线，一道雪光蔓延而去，半空中溅出血，那些乌鸦被斩断，尸首分离，几片羽毛落下来，向下砸在地面。
其中有一只落在他们马车的板子上，梅含珏脸上甚至被溅到了两滴血，他对江雪鹤道：“鹤，你下次出剑前能不能先看看我们的位置。”
李逍火用剑挑了挑板子上的乌鸦，乌鸦被斩断了头，剩余的一半身体羽毛细密，用剑稍稍挑开，露出底下的皮肤，隐隐可见一张张细密的人脸。
“人面鸦，三眼相凡使之一。”李逍火开了口，用剑稍稍用力，乌鸦变成一道黑烟散去。
“三眼相原先为凡中半神，后幻化出鬼身，擅操控鬼相邪物……路上我们不可在寺庙留宿。”
“剩下的蜉蝣与符离。蜉蝣寄生万物，符离不知性别……与卫歌几乎相同，只知他与湘母亲近，加上守月他们三人，极难对付。”
江雪鹤展开了地图，地图之上是离州到扶光的距离，江雪鹤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片空处，“我们需要穿过一条荒漠，往前有一处塞外之城妻菏，妻菏贫瘠，此地近来受瘟疫侵染，百姓水深火热，仙门已经派了弟子过去。”
“到这里，我们与扶光的弟子汇合，之后御剑回去，后路相对顺利。”
明奴抱着断灵剑，提到“瘟疫”二字，树影落下来，犹如一道阴影笼罩在妻菏上，整片地域陷入黑暗之中。
“瘟疫！瘟疫！吃吃吃！”李二根从李逍火怀里钻出来，他听见瘟疫耳朵尖便竖起来，一对小虎牙露出来，黑乎乎的小脸露出嘻嘻的笑。
虎子见到李二根立刻便怂了，下意识往明奴怀里钻，还没有钻回去，李二根飞过来，咬着虎子的耳朵把虎子拽了出来。
“哥哥€€€€”虎子的声音变了个调，瞪大了一双眼，两小只缠绕在一起，虎子全身上下都是李二根的口水。
这两个小东西吵人的很，江雪鹤顺着看了一眼，发现明奴颇为纵容，雪剑那么不经意的一划，李二根和虎子的身体同时被分成了两半。
“啊啊啊€€€€”空气中同时传来两小只的惨叫声，李二根还记得被阙狸剁成饺馅所支配的恐惧，和虎子两两抱在一起。
它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对上一双凤眸，两小只同时收了声，不敢吱哇乱叫了。
明奴注意到了，他瞅江雪鹤一眼，觉得江雪鹤有些过分，他不大高兴，随手把虎子李二根抓过来，帮它们粘好了身体。
“别害怕，到城里之后再带你们买好吃的。”明奴说。
虎子尾巴稍稍翘起来，凑过去亲了亲明奴的脸，然后被李二根直接踹了下去。
“还是娘亲哥哥最好了。”
李二根用脸颊蹭了蹭明奴，对上李逍火眼底，李逍火略微歪头，正看着他们两个。
梅含珏听着他们几人闹腾，侧头看了一眼，对他们道：“我们今日要在阴林过夜，分时间守着。”
马车穿过阴林，树影沙沙，有细弱的哭声传来，且越来越近，很快远处一道人影浮现出来。
这是山路，附近只有几处小村落，现在天刚刚黑，竹林边，有一名穿着粉衣摔倒在地的少女。
女子脸上和衣服上都沾着灰尘，身旁还有一把竹筐，竹筐略微倾斜，里面的草药散了一地。她正在哭哭啼啼，细弱的哭声便是从此处传来，脚踝部分略微变形。
兴许是村中前来采药的药女，这会崴了脚，天又黑了，要被困在山上过夜。
听见马车的响动，女子先是看过来，随之稍稍防备，捏紧了自己的竹筐，稍稍向后移了移。
她手上一并沾了泥巴，有几处擦伤，看起来脏兮兮的。
梅含珏和江雪鹤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行动，明奴见到了瘦弱的女子，率先从马车下来。
他方下马车，手腕传来力道，江雪鹤握住他的手腕，对他道：“小心一些。”
对上那双凤眸，明奴挣开了江雪鹤的手，他对江雪鹤道：“我自有分寸。”
他到了女子面前，略微俯身，女子原本有些害怕，见到这般貌美的少年郎，忍不住瞅了两眼，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好奇地瞅着他。
“不必害怕，我们是仙门弟子。”明奴给女子看了令牌，他道了一句“冒犯了”，随之按住了女子的脚踝。
灵力顺着进去，“咔嚓”一下，明奴替对方接好了断裂的脚踝，肿胀的地方一并跟着消下去一些。
女子脸色稍稍白了些，没有喊疼，明奴在治好之后就放开了她。
“多谢公子。”女子稍稍咬唇，嗓音轻声细语。
明奴起身，他转过身去，不过走了两步，他手中长剑出鞘，一道剑刃朝着身后而去。
身后的女子站起之后又倒下，一道鲜血渗了出来，有什么东西从女子喉咙里一点点地钻出来，是一只黑色红眼的乌鸦。
“嘎€€€€”乌鸦嘶哑地叫了一声，黑色的羽毛向下坠，展翅飞走了。
女子面容保持着死时的模样，身体还是温的，死亡时间不到一刻钟。
明奴检查完之后便收回了手，这么拙劣的手段，只能确定一件事。前来的血月比他们行动要快，先他们一步，说不定正在何处埋伏他们。
“这是何意。”梅含珏在一旁开了口，那只乌鸦没能飞走，被一剑砍散，只溅出几滴血珠。
“三眼相擅制造邪物。”江雪鹤说，“兴许这一路，都会遇见他做的失败品。”
“若是我们误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他并不介怀人族性命，只有仙门弟子会介怀失手。”
明奴重新回到了马车上，那名女子的尸体留在原地，竹筐散落在一旁，喉咙处有被乌鸦啄食的缺口。
“我们能察觉到邪气，为何会失手。”明奴问道。
江雪鹤闻言看向他，眼中情绪稍稍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自然有意外的时候，”梅含珏叹了口气，“明奴，你不应该说方才那句话。”
话音落下，一道展翅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他们车顶不知何时藏了一只乌鸦。乌鸦展翅飞走，红色的眼眸倒映着一道身影。
“这样……三眼相一定会盯上你。”
“不过……不必担心，你向来心软，有鹤在，鹤会保护你。”
梅含珏说：“鹤向来火眼金睛，没有邪祟能逃过他的眼。”
李逍火在马车之中坐着，闻言稍稍看向梅含珏，梅含珏突然便感觉后脑勺凉嗖嗖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明奴看了眼李逍火，问道。
李逍火手中拿了一块木料，正在雕成一个小人儿的形状，小人儿看起来有些像明奴。
“接下来，兴许会用到。”李逍火低声说，看了眼明奴的面颊，小人儿的五官很快雕刻出来。
第76章 裴仪
李逍火雕刻小人儿花了三日，第二日，栩栩如生的小明奴被明奴拿在手里，明奴揣手里看了好一会，眉眼雕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完全是缩小版的他。
“这是做什么用的？”明奴问道。
李逍火手指上出现一些细小的伤口，他自己低头在包扎伤口，修长的指骨被纱布缠绕住。
“放在身上，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你性命。”李逍火说。
明奴拿着瞅了两眼，不知关窍在何处，他却相信李逍火，于是把小人儿揣进了怀里。
“我们马上就要到妻菏了。”梅含珏的声音传过来，黄沙随之透进来，天边晚霞晕染，在尽头处染出一片鲜艳的红。
窗帘正好被掀开，江雪鹤略微侧脸，这几日江雪鹤和梅含珏都在外面，明奴鲜少和江雪鹤讲话。
他前些日子把江雪鹤丢下，江雪鹤想必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之间如今还有些尴尬。
此时两人正好对视，明奴手里还拿着那个小人儿，江雪鹤看一眼之后收回视线。
明奴一并收回目光，黄沙吹进来一些，沙土的味道传来，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黄沙之上的城池映入眼帘，这是一座小城，几乎要埋没进黄沙之中，在漫天沙尘之中若隐若现。
城门逐渐地显现出来，城中瘟疫蔓延，许多难民被赶出来，城门外帐篷与锅碗瓢盆随处可见，这里有仙门弟子临时搭建的棚子。
男人女人的低声细语、婴儿的啼哭声，议论声以及争论声汇合在一起，有两名穿着扶光弟子袍的弟子，正在布膳施粥。
黄沙割脸，明奴戴着斗笠几乎遮住脸，此时稍稍掀开两边的挡沿，仙门弟子也看到了他们。
“你们可是从离州前来的弟子？怎么选了这条路。”弟子对他们道：“若是时间来得及，你们不如折转，此处城往北都是瘟疫蔓延之地。”
“我们奉命前来处理此事，尚未解决，你们恐怕不能继续通行。”
明奴对两名弟子道：“我们折转已经来不及……二位来此地多久，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既然是北上，便是前往扶光的弟子，他们算是同门师兄弟。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往后看到了江雪鹤，目光稍稍发生了变化，两人低声议论了几句。
“……是他们吗？在剑谷打败血月的那几位？”
“是江雪鹤无疑……他们如今怎会在此处。”
两名弟子嘀咕完，对他道：“我们也是这几日刚到，这里被邪祟下了邪咒，瘟疫四处蔓延，我们还在找瘟疫的源头。”
“原先药汤已经抑制了瘟疫之势，这几日势头又起来，不知是何故。”
药汤散发着清香，明奴闻了闻，里面的几种药材都是消毒散热的草药，一般的瘟疫都能解。
“今日倒是有些眉目了，还只是猜测……这邪祟极其聪明，把自己和邪咒一并藏在了过去。”
“人可以去往过去，却不能通向未来。他逃向了过去，如今的瘟疫无法可解，这里很快兴许会变成一座死城。”
他们四人闻言表情各异，明奴稍稍皱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问道：“何出此言……过去，如何能到达过去？”
“只是这座城中灵脉交错，产生了错乱的裂缝，我们也只是猜测。”其中一名弟子对他们道，“你们随我来。”
弟子朝另一名弟子交代了几句，带着他们进了城，城中一片安静，无声无息，街道犹如静止。
弟子对他们道：“他们暂时都待在屋子里，邪咒很厉害，没有修为只是靠近都会传染。”
“每日我们会给他们送去药汤，若是喝了药汤还发热，会暂时安置在城外。”
弟子和他们闲聊，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你们是从剑谷而来……有一件事，兴许有些冒昧。”
梅含珏说：“并不冒昧，你想问便问。”
“你们可有见到宋景……听说你们原先与他一并来自剑道书院，你们可有见到他？”
明奴稍稍顿住，提起宋景，他还是有些难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回复道：“宋景师兄……他已经不在了。”
“我们去时，见到了他的尸体。”
“抱歉……没能把他的尸体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