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绥第一次听到和岑骁渊通话的那个人的声音。
尖细到听不出男女,对面使用了变声器。
“江家找不到江宜晚了。”
岑骁渊语气平平:“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是辛苦你回来一趟,配合一下江家的调查。”那尖细稚嫩的嗓音继续说,“我现在就派人过去,顺便有点事交给你办。”
良久,岑骁渊回了一个字。
“好。”
电话挂断,岑骁渊面向茧绥,“别装睡,你的呼吸声不对。”
茧绥睁开眼睛:“我一直这么呼吸。”
“别贫嘴。”
“你要回去了吗?”茧绥问。
“很快就回来。”岑骁渊说。
茧绥从床上坐起来,仰头看着Alpha,“刚才打电话的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茧绥“哦”了一声,没有继续往下问。
“你会很快回来?”他又确认了一遍,在岑骁渊点头后,伸出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茧绥能感到岑骁渊的僵硬,但他还在继续,让两个人的手掌相合。
他的眸子还是抬起向上看,他的眼瞳还是属于Beta的深颜色,在今夜里没有什么不同。
“你又要去做危险的事?”这是个疑问句,茧绥却没有想要对方回答,他的另外一只手拽住岑骁渊的衣领,仰头亲在岑骁渊的唇上,那点薄红的颜色从他的耳朵转移到Alpha的耳朵上。
茧绥说:“岑骁渊,我希望你赢,我不希望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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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倩是哭着离开宅邸的。
韶英为她承下岑骁渊的怒火,女孩儿无论怎么都敲不开那道门,无措的哭喊从喉咙里迸发出来,手掌都敲红敲肿了,汗水和泪水一块从她的脸颊上下落,看上去好不可怜。
会客厅的门打开后,岑骁渊的声音随之从里面泄露出来。
“我会找人替你看好她。”
韶英双唇发白,腿软了一下,险些跪下去。
宅邸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大声喘气,都闷头干自己的事情。
岑€€澜当着众人的面踩断了那个Beta的手,就是在提醒岑骁渊,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这一巴掌无声地掌掴在岑骁渊的脸上,岑骁渊只能咬牙受下,盛怒是难免的。
他有好几天没有找过茧绥,任由Beta自生自灭。
那日的惩罚过后,岑€€澜还是带着养子出了门。
这本来就是岑€€澜出现的目的,他把岑骁渊当做继承人培养,带他出席大小活动。
脾气发过了,自觉对岑骁渊的敲打足够了,岑€€澜还特意将自己的专属医生留下来。
那天岑骁渊在宴会上觥筹交错,茧绥在治疗室接受治疗。
穿着白褂的男人,挺直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的眼镜,手上的动作粗鲁,在茧绥的一声又一声尖叫中,拿起整卷的绷带塞进茧绥的嘴里,迫使他发不出声音。
茧绥太疼了,有几次晕厥又清醒过来,眼前的人没给他打麻药,完完全全遵从了岑€€澜的叮嘱,只把他的骨头接了回去,其余的一律不管。
哪怕他是韶英的哥哥……
但他只听命于岑€€澜。
就像韶英会听从岑骁渊的命令,对他的优待也仅仅是因为岑骁渊一样。
他在这帮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人。
“你是个累赘。”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
茧绥溢满眼泪的双眸拼命眨动,想要看清眼前人的表情。
“澜想要我处理掉你。”韶航说。
茧绥拼命瑟缩,男人没有拦,任由他掉下去,从手术台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处理掉你,你的小主人说不定就会不治而愈。”邵航走到茧绥的身边,慢条斯理地蹲下来,“你说,会吗?”
茧绥顾不上疼痛,发了疯似的摇头,摇得头昏脑涨,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
“我也觉得不会。”耳边传来邵航模糊的笑,茧绥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好在下一秒,他真的昏过去,不用再为此受折磨。
意识模糊间,他感到邵航在他眼前停驻了很久很久。
然后。
“算了。”
他彻底昏死过去。
再醒来,手腕已经包扎好了。
茧绥从岑骁渊的隔壁搬出来,回到那个逼仄的小屋,阳光洒了满床,他有些恍惚,手摸上去,没有灰尘,只有阳光。
他应该知足。
就像第一次来到岑家,他住在这里。
他的要求很少,只有那么一丁点,只要活着就好。
茧绥疲惫地蜷缩到小床上,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体格也在发生变化,床真是好小,满满地盛下他。
夜半时分,床铺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声,茧绥猛地惊醒过来,面对眼前的人影,久久不能回神。
月光洒在Alpha英俊的脸庞,岑骁渊俯下身,轻轻圈起他的手腕,问茧绥:“治疗的怎么样?”
他们想要我死。
茧绥的眼睛一眨不眨,“少爷,你不该来这里。”
岑骁渊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怒气,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喉结滚动一下,“那我该去哪里,你在赶我走?”
茧绥又不说话了,屋子里静静的,他也静静的。
他知道岑骁渊当天冰冷的神情不是冲着他的,但那又如何呢?
他知道岑骁渊特别叮嘱过,哪怕是回到这个小房间,每天都有不同的水果送过来,他都能吃得饱饱的,他知道岑骁渊在意他手腕上的伤,半夜里背着所有人来看望他。
但是那又如何呢。
为什么上位者施舍,下位者就要感恩戴德地全盘接受?
我的痛苦不是你带来的吗?
只要有一天待在A区,他就会被当做蝼蚁践踏……
Alpha的身体靠过来,抵上他的肩膀,炙热的鼻息抚过他的脖颈。
茧绥的呼吸一顿,怨恨的情绪好像也随之消失了。
岑骁渊比他更可怜。
他要一辈子呆在A区。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柔软下来。
Alpha又一次想触碰他的手腕,却停在半空中,“你怪我吗?”
茧绥眨了下眼,摇了摇头。
“不。”
是他的错。
从最开始,两个人相遇,从岑骁渊逼他吃下那一口口的食物,他还像一条狗一样甩着尾巴跟在他身后,一切就都错了。
是他先不要尊严的。
他不怪任何人。
他只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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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岑骁渊走后,茧绥一直在打游戏,一个关卡反复死了无数次,终于迎来好友列表里的消息。
游戏对话框内,卡通人物扬着大大的笑脸。
【替你打听完了,他短时间内回不来。】
【看你的人每9小时换一次班,你要是现在走,还有半小时的撤退时间】
【小兄弟,记得把尾款打到我的账户上哟~】
春意夏
是he
明天见
63.尘燃
纯黑色摩托在深夜里驶得飞快,划破长空,晃出一道残影。
岑骁渊的耳机里传来声音,从A区派下的人已经达到房子附近。
Alpha降下速度,声音冷漠,“不要去打扰他了,他好不容易才睡下的。”
“是。”
这一趟,岑骁渊一共走了三天,回来的那天才被告知。
茧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