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eta翻动的过程中,一直盯着他的头顶,最后认命叹口气,“瞎不瞎的不好说,得看他造化,不过有一点,病人不能再受额外的刺激。”
茧绥抬起脑袋:“比如说?”
门内传来巨大一声响,像是把什么东西掀翻在地,里面传来Alpha的声音,正在叫茧绥的名字。
岑沐歪了下头,让茧绥看得更清楚,“就比如这种情况。”
茧绥走进去,站立在Alpha面前。
他从没以这个角度看过岑骁渊,岑骁渊比他高了半个头,从来都是Alpha俯瞰他。以前哪怕是受伤,Alpha都没有这么脆弱不堪的时刻。
茧绥蹲下身,捧住Alpha的脸,岑骁渊瞬间安静不动了,像被捏住后脖颈的猫。
“我怀疑你是装的。”茧绥眼神很平静,声音也冷静,“但我还是打算扶你起来,沐医生说你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真的会变成瞎子。”
岑骁渊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凑上前,吻在茧绥的唇上。
茧绥怔愣,轻推一下岑骁渊的肩膀,擦了擦嘴巴,嘟囔着给对方下定论:“还是个会占便宜的瞎子……”
他先站起来,而后去捞地上的Alpha。
好重。
岑骁渊几乎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根本不顾伤口会裂开。疼痛是他活着的证明,他需要借此来印证,茧绥确确实实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茧绥静了一瞬,问:“你这么着急去死吗?”
岑骁渊听出Beta语气里微妙的情绪。
重量消失了,Alpha乖乖站好,垂下脑袋,白纱布刺目,是昏暗房间里过于扎眼的一抹亮色,他微微低着头问茧绥:“你为什么生气了?”
茧绥说:“你如果在这里死了,我弟弟会惹上麻烦。”
室内安静下来,岑骁渊一言不发,调头直接撞在手术架上,噼里啪啦又掉下一堆东西。
Alpha的戾气似乎被眼不能视物这件事给磨平了,又或许在很早以前,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茧绥来说,实在是个麻烦角色,他的存在只会给茧绥带去痛苦。
他就干脆不开口说话,大多时候沉默着,像在那艘轮船,岑骁渊扮演一个哑巴,那是个合适的角色,他甚至有点喜欢,如果茧绥一直没发现,他大概能一辈子装下去。
“你想要回床上休息吗?”茧绥看不下去了,去牵岑骁渊的手,把人引到床前。
Alpha坐下来,又比他矮了不少,还是不讲话,抿平的唇角看上去异常委屈。
但很快,宁静被打破。
尘燃风风火火地来,看到Alpha“死皮赖脸”拉着他哥不放,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大步向前,眼看就要拉住茧绥。
只听“啪”地一声,他还没碰到他哥,手掌就被岑骁渊精准地打开了。
尘燃要爆炸,恨不得掐死眼前的Alpha,茧绥察觉到气氛不对,刚要阻拦,尘燃已经开口:“你管他去死,快跟我走!”
苦涩而浓重的信息素扼住呼吸,尘燃的表情一变,每个毛孔都要炸开,此前从未有过的颤栗感染遍全身。
一直以来,岑骁渊都没有对他动真格,哪怕尘燃多次挑衅,Alpha依旧游刃有余的应对着。
但是现在不行,只是简短的一句话,Alpha迅速捕捉到其中的信息€€€€他想带走茧绥!
任何想要从他身边带离茧绥的人都该……
茧绥两只手按在岑骁渊的肩膀上,轻而易举把Alpha推倒在床。他自己也有点惊讶,但还是开口:“……你不要用信息素,你的眼睛不想要了。”
随后他转头对弟弟,用商量的语气让尘燃先离开。
尘燃自然是不肯让茧绥和危险系数这么高的Alpha单独相处,但茧绥的手掌仿佛有魔力,岑骁渊被他按住了,当真一动不动,半点不挣扎。
最后,茧绥说有些事想要单独问岑骁渊,尘燃才不情不愿道:“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事你就喊,别不吭声。”
茧绥再三保证,尘燃才三步一回头地退出去。
长廊上,岑沐笑呵呵抱臂,“这小两口吵架,外人……”
尘燃直接无视他,靠着门边侧耳听。
房间隔音意外好,他什么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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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茧绥的手刚离开岑骁渊的肩膀,岑骁渊就一把抓住他。
茧绥:“你让我不要和你说谎,但是自己却一直在骗我。哪怕看不到,你对周围的感知也很敏锐,根本不需要我的引导。”
岑骁渊没有吭声,只是拽着茧绥的手腕不松手。
“韶航说你的信息素紊乱症是假的,你一直能很好的控制信息素。”茧绥看着眼前的Alpha,尽管对方看不到自己,他还是直视对方眼睛的位置,“你不说话是在想什么?我以前总是猜不到,现在稍微能懂了一点,你在想当初就应该把韶航直接解决掉,对不对?”
沉默已经替Alpha做出回答。
茧绥接着往下讲,把韶航告诉他的那些事串成完整的剧情,一直讲到岑€€澜的死,他稍作停顿。
“你怀疑是我杀了他?”岑骁渊终于肯接话。
茧绥不太确定,因为就在半年前,岑骁渊还问过他恨不恨岑€€澜,说自己会去替他恨。
“我是想亲手杀了他,”岑骁渊的手掌绕到他的后颈,低下头来,轻轻与茧绥的额头相抵,“不仅如此,我还想要碾断他的四肢,让他一路爬出去,受众人围观。”
他把他自己阴暗的思想铺开在茧绥面前,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但岑€€澜是自杀,他吊死在自己房间里。”岑骁渊的语气未变,甚至有些随意。
岑€€澜死得极其不体面。
作为一个劣质Alpha,死后那股刺鼻的信息素扩散、蔓延,一直持续了很久。
他终究输给了他亲手培养起的Alpha,输给他心心念念的高阶血脉,没有比这还讽刺的事。
“对于岑€€澜来说,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个劣质Alpha,倒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也的确了解那帮老家伙,他前脚刚死,那帮人就紧忙压下消息,宁可让他‘失踪’,也不愿承认岑家的家主是个劣质Alpha。”
岑骁渊的手指不断摩挲在茧绥的后颈,一字一句:“我后悔自己去晚了一步,我应该……”
茧绥捂住了Alpha的口,四周又静下了。
“好了,这个我知道了,这不是我要问的问题。”
茧绥的本意不是探寻这个。
岑骁渊的嘴巴还在他的掌心,说话时摩挲着手心里的肉,泛起痒意,“……那你要问什么?”
“如果韶航不和我说,这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
茧绥替岑骁渊回答:“你永远都不会说,那样我就永远都不知道。”
“说了你只会逃得更远,茧绥,那三年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我知道,是解脱、是自由。那你猜那三年对于我来说是什么?”
岑骁渊凑近了,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块。
“就像你所看到的,我变得更糟,我像一台机器一样运作,我的思维也像机器,我只管得到,只想把你捆在我身边,就算是现在也一样,我后悔没有让韶航彻底闭嘴,别人怎样,生还是死,我统统不在乎,我只要你。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没有一天的安宁,只要我还有意识,我就一定会去找你……
“茧绥,我的三年是靠这个支撑下来的,我活着是为了去见你。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最好趁这个机会把我杀了,我死了才不会去找你。
“不,不对,要是变成鬼,我还是会缠着你,你最好指望这世上没有往生,没有轮回……”
岑骁渊持续不断地说着,如同发泄,信息素不知不觉泄露出来。
这一回,茧绥没有制止,任由苦味缠绕。乌木沉香,寂静的坟冢。
“我总是在做一个噩梦,梦里不断重复你的死亡。”
茧绥开口,岑骁渊一下子静了。
“来的路上我认真想过,相比起鲜血铺满台阶,我一闭眼就陷在梦里,你说的那些都不可怕了。
“岑骁渊,我没有害怕,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直这么糟糕。
“我唯一怕的是你死掉,怕我还没抵达目的地,就再也见不到你。
“我不想持续这样的噩梦,所以我来找你。”
茧绥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抬眼问:“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生气了,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Alpha得寸进尺,“你得亲口给我说我才知道。”
可语言总是会骗人。
茧绥吻向岑骁渊,轻轻地触碰,纯情的像第一次接吻。
本该如此。
柔软的部分贴到一块,爱融化了一部分坚硬的盔甲。
随后,他用手指触碰Alpha眼睛上蒙着的纱布,同样轻轻地,像对待易碎品,“你的眼睛不疼吗?”
岑骁渊似是没听懂,寻声蹭了过来,“什么?”
“你哭了。”
纱布濡湿,早在茧绥张口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哭了。
春意夏
后天见
81.装瞎
岑骁渊虽然醒了,但眼睛却“报废”了,拖着这具伤残的身体,必然是什么都做不成。
他需要疗养,更何况现在茧绥就在身边,他更无暇顾及其他,随便江赵两家怎么闹吧,他都瞎了,管不了这么多。
尘燃听到这番话,立刻炸了,说:“当初谈合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他妈是来平定局面的,不是来……”玩我哥的。这四个字,尘燃打死也不会说出口,怨气大得离谱,望向旁边的茧绥。
茧绥的眼神传达了某种意思,大概是在说,他都瞎了,你让让他。
此时岑骁渊就坐在病床上,双眼的纱布重拆下来,一层层换上新的。
岑沐才进门,问了一嘴:“这是怎么了?”
茧绥固定住Alpha的脑袋,不让他乱动,把旧纱布放在一边,不太好意思地说:“湿了。”
尘燃又陷入某种沉默。
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