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面里,塔纳托斯看到自己€€€€身负六翼、沐浴在神圣的辉光之中,聆听主的教诲的自己。
仁慈悲悯的主,全知全能的主,创造他、赐下学识的主,予他恩宠,使他荣光加身的主。
他是主虔诚的仆从。
是神谕的追随者,司掌月亮、引导灵魂的天使。
沙利叶。
时空管理局认为,沙利叶是重要性不强,但不可或缺的角色。
所以他作为人造灵魂诞生了。
他的使命是短暂予以亚当和夏娃庇护,引导他们前往藏宝的洞穴;在光明和黑暗之子的战争中降下审判;授予摩西学识并在先知的使命完成后带走他的灵魂,让世界线更好地运转。
将他和系统投放到目标世界之前,总部曾经做出过承诺€€€€只要能顺利完成使命,他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再作为目标人物记忆的附属产物,成为管理局后勤部门的一员。
然而在投放过程中,预建的坐标系出现了0.0001毫厘的误差,他们被拦在了世界障壁外面,且相当不走运地遇到了时空乱流。
总部的救援还在路上。
被卷进时空乱流是死,未经许可擅自进入高等世界也是死。
凭借“沙利叶”的身份,后者还有一线生机。
出于无奈,他抱着尝试的心态,带着系统进行了强闯。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过来的时候,从沙利叶变成了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大致弄清了情况。
脑海中多出的那份始末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一定负担,但那股自诞生以来萦绕他心头的奇异的困惑感也同时被抵消了。
所有的茫然和古怪都有了缘由。
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一位意外的闯入者,又因为极其近似的力量属性,作为黑夜女神的子嗣诞生。
可是系统提到过,他们已经和总部失联,它能量也所剩无几。
即便有办法将它送离世界,开启自动返航程序,它没办法再回到总部了。
成为塔纳托斯之前,他已经在记忆中当了无数年岁的沙利叶,也只是沙利叶。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才比较好。
“系统,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完成任务了。”
塔纳托斯沉重、缓慢地开口,“我们不小心进入了其他世界。”
系统茫然,随即大惊失色,整只蝴蝶朝后踉跄了好几米,感觉统生被阴影笼罩。
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了时空风暴。
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结束休眠,自己被固定了拟态,宿主重伤失忆不说,通讯功能也出现问题,无法修复。
现在,他们甚至还走错了世界。
“我现在的名字是塔纳托斯,是掌管死亡,生活在地下世界的神。”
他想了想,决定先把自己诞生时被赋予的、比较关键的信息分享出来。
系统对外界比他了解得多,或许知道什么也说不定,“地上的神要比这里多很多,大部分都居住在一个叫奥林匹斯山的地方。”
系统:。
系统无声尖叫,焦躁地在这方狭小的,只有黑暗的意识空间中撞来撞去。
“我知道了,奥林匹斯山对不对?我们、我们€€€€”
它说不出来了。
作为指定型号的系统,他的资料库里囊括的仅仅只有自己负责的神系而已,加上出厂时间太短,真论起来,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未必就比自己的宿主丰富多少。
之所以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在神话类系统专属的待机室等待绑定的时候,听见了前辈们的闲聊。
他们在希腊神话。
伟大又辉煌,留下了无数传说,久远前还奠定过某些世纪文艺基调的希腊神话。
同时又是没有宿主和系统愿意接手,原始混乱,秩序少得可怜的希腊神话。
系统对半点都不清楚世界线运转的过程中,“塔纳托斯”到底担任了什么的角色。
前辈们的聊天内容零散而笼统,他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搜索,怎么也找不到宿主现在的名字。
若非没有流泪的功能,它可能已经相当丢人地哭出来了。
系统抽抽噎噎,“我知道的,这里是希腊神话。”
“我们在一个诸神相当放纵,儿子迎娶母亲,父亲奸/□□儿,兄弟姐妹、叔伯姑姨相互偷欢,热衷以野兽形态交合的世界。”
塔纳托斯艰难消化着话语中蕴含的信息。
系统吐出的部分词汇,对一位目前更认同自己天使身份的神而言,过于粗鄙,过于可憎。
夏娃从亚当的肋骨中诞生,他们是父女,是兄妹,是夫和妇。
是故不洁,不伦,不净根植于人类共有的血脉,人生来堕落,生来罪恶,仅有通过义举赎清罪孽者,灵魂才能升入主的国。
放荡是罪,不贞是罪,淫/掠是罪。
他无法理解为何神会枉顾节制,犯下愚人之行,罪人之行。
更遑论认同。
但€€€€他现在就在这样的世界,是诸神的一员,即便在他们之中,身份也足够尊贵显赫。
半阖着眸,少年涣散、隐含倦怠的瞳光虚虚落在黑暗的某处。
“只有这些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系统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羞愧感€€€€因为自己的无能。
系统讷讷停在了他的肩头,双翼无力地垂下,不再闪动。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塔纳托斯振作着安慰它,“你的能量还有多少,要怎么补充?”
系统更沮丧了。
强行启动宿主的记忆备份,使用了好几次搜索功能,他的能量只剩下0.01%,节能模式下都有随时关机的风险。
至于充能€€€€
系统的转换装置完好无损,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力量都能吸收,不拘泥于特定的属性。
这个好消息无疑让难度下降了许多。
塔纳托斯却依旧没什么信心。
他有先天缺陷,即便再怎么修行,磨炼,在系统返航需要的能量面前,恐怕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要是能得到母亲以及兄姊们的帮助,系统充能速度或许会快上得多。
可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已经占据了子嗣和幼弟的身份,顺利被这个世界收留,不应该继续在无关的事上麻烦他们。
“我努力,尽快让你恢复的。”微微抿着唇,他这样承诺。
系统没有回答。
蝴蝶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直至完全熄灭。
它关机了。
€€€€得醒过来,替系统充电才行。
塔纳托斯费力地睁开眼。
他此时不在修普诺斯的怀里,而是铺满羽毛的柔软床铺上,深色的、以细碎宝石点缀的床幔一重又一重地叠在一起,四周静谧如繁星闪烁的夜空。
它太过安全,厚重了,以至于塔纳托斯拨了很久,视野才逐渐恢复光亮,看见幢幢烛火的影子。
修普诺斯正在和谁低声交谈,尚有其他的神围在他们身边。
塔纳托斯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悄无声息,但在最后那层床幔被掀开的瞬间,那些目光还是不约而同,一齐看了过来。
带着好奇,以及纯然的爱怜。
塔纳托斯认得他们,他们同样是倪克斯的孩子,他的哥哥还有姐姐。
“你睡得很沉,连我都没有办法叫醒你。”
修普诺斯解释原因,“所以大家都很担心。”
他微笑着,从卡戎开始,逐一向塔纳托斯他素未谋面的兄姊,帮助他更好地将名字、神职代入具体的形象,对号入座,眼中盈着和善,亲昵而友爱。
不知为何。
或许是双生子之间特有的感应。
塔纳托斯认为他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兴。
因为兄姊的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来自…的祝福
卡戎拥有一双灰蓝色的、闪着冷冽光芒的眼睛,五官深邃、下颌线清晰分明。
他高大极了,身躯裹在边缘斑驳不规则的黑灰衣袍里,浑身上下仅饰以一根色彩半褪、溅满了灰黯水痕的金色腰带。
不过,那些在腰侧悬挂、作为腰带装饰物的金币、以及白色骷髅头骨,倒是看起来格外新。
居住在冥河上的摆渡者,冥河的主人。
倪克斯和他们名义上的父亲厄瑞波斯的第二个儿子。
他没有披带头巾,和眸色一致的头发微微凌乱,形态像极了他下巴上泛着淡淡青意的细小胡茬。
那种不好接近,给人以“凶硬”感的气质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