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墨斯心情沉重地想:恐怕没有什么是会比这还糟糕的事了。
信使脚步蹒跚,带着十二万分的抗拒,愁眉不展地飞进了厄瑞波斯。
其它生物眼中,他依旧轻盈如同薄雾一般,风那样翱翔。
怪物守在冥土仅有小半扇完成了浇注的大门前,和门同样巍峨,赫尔墨斯在入侵它的看守范围前紧急停下,脚踝处的那对飞翼颤连连地抖动许久,才重新回归稳定。
赫尔墨斯仅能通过对方身上的特征判断,那血脉来自提丰和厄喀德娜。
宙斯同样养了一只类似的。
他的那只外形更像鸟一些,现在正负责看守、并每日惩罚普罗米修斯。
只是,没有任何一位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曾提到过冥土有怪物看守€€€€他甚至去问过太空和白昼,又特地在把谎言支开的情况下,参考了友爱的意见。
赫尔墨斯没任何提前准备。
也不想对上有提丰血脉的怪物。
说服和辩论的本领再如何高强,也不可能打动狂暴混沌的意识。
他的巧言令色在绝对的力量没有任何作用,
用里拉琴安抚对方、催眠对方,再利用速度的优势冲进门的后面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法。
但他的琴已经送给了大洋的那些女神。
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材料可以制作。
何况,比起棘手的材料问题,赫尔墨斯更担心自己远不如阿波罗精湛的琴艺是否能成功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成功感化怪物那凶神恶煞的五十个脑袋。
他对自己的速度有足够的信心,逃脱的信心。
只是不愿贸然尝试五十张血盆大口,还有密密麻麻的 ,由毒蛇张开的小口追在身后的滋味。
正当迟疑,冥土大门的看守,已经机敏地竖起了它的一百只耳朵。
微弱、规律的,有什么东西扑动的声音在附近。
刻耳柏洛斯很快便锁定目标,发现了那道停滞在半空中的人影。
€€€€不是幽魂,是另一类。
凶恶的三头犬打着哈欠,很随性地拍散了几只想逃逸的幽魂,朝内蜷了蜷,给他挪出一丝缝隙。
赫尔墨斯不明白眼前这只怪物的宽容和松懈由何而来。
这不妨碍他如同利箭那般将自己射出去,抓住难得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冥土。
不管怎么说,未曾预料到的第一关卡还是被顺利通过了。
因为胜利,商旅神兜帽和脚踝处的飞翼也短暂恢复活泼,直到他途径流亘的大河,被没有任何浮力,连神也难以沾染越过的河水拦住去路。
赫尔墨斯不得不呼唤卡戎,冥河摆渡者的名字,期望他能够向自己施以援手。
“我可以用财宝乃至最丰饶的草地上饲养出来的畜群和你交易。”
他挥舞着自己双蛇缠绕,顶端雕着一对舒展开来的飞翼的短杖,变出大量的金银,小山般堆积的宝石,大声呼喊着河对岸的摆渡者的名字。
惯于欺骗那些商人、旅客只是因为他天性如此。
赫尔墨斯同时也更多地庇佑他们,不索取任何财物。
诡计多端的信使不担心对方识破自己的小把戏。
卡戎的渡船上,金币和其他宝物堆满了船舱,他的变化出的那些混入其中,根本不会引起过多的发觉。
何况,只要他还身处冥土,这些财物就会是真实的。
即便有意的欺瞒之举会让卡戎勃然大怒,冥河的渡者也不可能像当初被偷走牛犊的阿波罗那样紧追不舍,冥土的神几乎从不离开这里,前往地上。
诸神的信使也笃定自己不会第二次像今日这样前来拜访的机会。
摇晃的小船泊在了信使面前。
卡戎手执船杆,冷冷地审视着擅闯者,声音低沉、嘶哑,“奥林匹斯的来访者,这里不是你该涉足的地方。”
不论是他,还是整片冥土,都不欢迎奥林匹斯山上来的神。
“€€€€慷慨大度的船夫,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位路过的访客。”
赫尔墨斯从善如流地回答,“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神,而是单纯想要拜访伯父、向他传达父亲问候的子侄,我没有任何不敬或是冒犯的想法。”
“你不应该阻止一位仰慕自己叔叔的侄子。”
根据这番话语,卡戎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宙斯的儿子。”摆渡者不为所动,甚至更加不悦,“我的船只负责运送那些幽灵,想要进入冥土,拜访你的伯父,你需要自己渡过这里。”
“既然你敬仰哈迪斯,钦佩他英勇的事迹,就应该克服渡河会有困难和危机。”
他要比赫尔墨斯之前认识的所有神加起来还要难打动,商旅的保护者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因这短暂的挫败重新燃起了斗志。
“你是正确的,可我只是位无比孱弱的小小神,在渡过河水之前,就就会被汹涌的暗流、还有河中那些挣扎的幽灵吞没,导致我无法见到亲爱的伯父,向他传达问候,表明我的思念。”
“仁善的船夫,只要你允许我飞翔在在船只上空,在渡河途中偶尔落下歇憩就好,我将起誓绝不干扰你的工作,并将更多的财宝作为你帮助我的馈赠。”
赫尔墨斯重新请求,并在开口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他的退路。
就算冥河的船夫顽固不化,他也有另外的办法。
扮成亡魂太过明显,狡猾的商贸神不会犯那样过于明显的错误。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被拒绝后佯装挫伤离开,再如驱策畜群般将附近游荡的那些幽灵赶至冥河的渡口,变作一枚金币,被它们携带到卡戎的船上。
至于回程时如何顺利渡过€€€€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赫尔墨斯信任机敏的大脑,一如信任自己的速度。
前来寻找卡戎,试图为“信件”添加更多素材的塔纳托斯,在看到那道气息和冥土格格不入的人影前,他便已经听见喋喋不休的、飞扬着的声音。
他停下,想不明白为何刻耳柏洛斯会犯下如此明显的疏忽,决心弄清楚原因。
死神面无表情地注视河水里哀哀叫呼,不断沸腾的幽魂,等待河流对岸的那场对话结束。
摆渡者的庇佑一直有效,但比起自己渡河,他还是更情愿搭乘卡戎的船。
赫尔墨斯也同样看见了他。
冥府晦暗,阴沉,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无拘无束的信使难以忍受。
直到那道人影走近,在冥河边停下。
“她”银发披散着,小股的发辫搭在肩头,笼罩在朦胧素净,又如月辉般明亮皎澄的光芒里。
赫尔墨斯被吸引了。
“她”给以信使一种没有颜色的、极淡极寡的强烈印象,又带着和这印象完全矛盾的清艳。
€€€€尤其是在以冥土的环境为背衬的情况下。
冥河也是河流。
而水泽中有宁芙诞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赫尔墨斯确信,自己对她心仪。
作者有话要说:
宿醉......刚醒,对唔住,本章评论到明天早上九点更新前还是发小红包,嗯,以后不准时就发红包好了_(:з」∠)_,涨涨记性。(但是喝酒也是真的好好喝哦!!!!)
塔:梳着妈咪新编好的那种没有编太多股的瀑布辫(?),被认成宁芙。
看到大家几乎都猜爱马仕的我感到了惊讶,原来有那么容易猜吗XD!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4209513 1个;
第18章 赫尔墨斯
塔纳托斯从未被如此无礼、不加任何掩饰地目光打量过。
凡人不可直视天使,正如凡人不可正视死亡。
他的记忆中,唯一称得上冒犯的,是初次见面时塔尔塔洛斯那除却审视、评估外什么都没有的视线。
但深渊之主是他的师长,是应予以尊敬的更上位者。
那并不能算作冒犯。
而隔着怨河,毫不掩饰大胆意图的更下位者,来自奥林匹斯山的神€€€€
少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先于卡戎发觉自己的存在,渡河接应之前,迈出了脚步。
沉浸在怨河河水中的那些亡魂显然将他当成某种攀附。
无数攒动的头颅和手臂淹没上来,试图抓住他的脚踝,攀上那截露出在外,泛着玉石色泽的小腿。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他迅速、轻松且灵巧走到对岸,渡过了以阿刻戎为名的怨怼苦恼之河。
中途不曾垂眸去看那些被正遭受河流侵蚀的幽魂一眼。
更没有丝毫的提顿。
“她”表现出的轻易无疑让赫尔墨斯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
试问,除了冥河的渡者,若不是原先就居住于水中,由河流本身孕育的宁芙,又有谁能如此轻易地渡过它呢。
赫尔墨斯看清了“她”的样子。
毫无疑问,宁芙们都是女性,自然的仙女,介于人和神之间的不朽生灵。
但眼前银发银眸,羽睫轻盈,颤如枝头新捧细雪的€€€€明显是一位少年。
容色凛凛,不会被自身的美模糊性别的少年。
他腰间佩着柄镶有暗紫色宝石的无鞘长剑,目光也同样轻薄如刃,当然不可能是宁芙。
少年应当是生活在冥土的神,摆渡者卡戎那样的存在。
然而。
然而€€€€
诸神的信使,机巧擅辩又无比迅捷的赫尔墨斯,还是如同被蛊惑般,攥紧了手中的双蛇杖。
他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