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墨拉和阿尔忒弥斯完全不熟悉, 对她的印象只有擅射,特立独行,和其他神、还有凡人相处都不算融洽。
摘采完鲜花, 将这位突然的访客领到他们宫殿前的埃忒尔就更不用说了。
燃烧着火焰的小山仍堆在外面,扬着长眉, 一眼能看出来骄傲和得意的女神被请进了屋子。
哪怕在奥林匹斯山, 她仍穿着一身猎装,长发随意又飒然地用兽类的筋高高绑着, 和埃忒尔站在一起, 看上去还要比太空神要高。
赫墨拉实在想不出阿尔忒弥斯来造访的理由€€€€而且她还带着那些原本拉动日车前行的火马, 怎么看怎么古怪。
“阿尔忒弥斯……来找你?”
她侧过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
显然,埃忒尔和她都不可能是对方的目的。
剩下的, 也就只有之前曾提到过这位女神名字的塔纳托斯。
赫墨拉记得那过于突兀、几乎贯穿天穹的迅疾的一箭。
他们都以为是阿波罗,宙斯远射的儿子。
只有塔纳托斯认为那支箭矢来自狩猎和月亮女神。
塔纳托斯也在疑惑,为什么阿尔忒弥斯要特地过来拜访, 和他见面。
还是以如此张扬的方式。
这里是奥林匹斯山,被神王的雷霆萦绕, 沐浴在他的光辉里的奥林匹斯山。
迟疑一瞬, 他很轻地向赫墨拉点了一下脑袋,“……嗯。”
“他不在奥林匹斯山, 赫拉也不在,大部分神现在都还在阿波罗的宫殿。”
阿尔忒弥斯试图让他放心, “这件事不会被发觉。”
“哦。”
塔纳托斯淡淡回应了她。
他不是很欢迎阿尔忒弥斯,至少没有像长兄长姐那么意外和欢迎。
然而, 当时站在某个狭小、但视野绝佳的观景台上的, 除了他和阿尔忒弥斯之外, 也就只有阿波罗而已。
更不要提比这还早,那段被黑夜隐藏,只有彼此知晓的,发生在篝火旁的对话。
赫墨拉和埃忒尔没办法不对他们的关系感到疑惑。
€€€€狩猎女神对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的解释,实在是太容易引起误会和联想了。
它听上去……仿佛像是什么幽会。
“它们不是弄坏了你的花环?”阿尔忒弥斯很是轻描淡写,“作为赔礼,我把它们完好无损地带来了。”
“……”
€€€€问题在于,如果她没有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地拉着他去欣赏一出好戏 ,还有日车脱轨,天穹燃烧的美景,他的花环也不会坏掉。
与其说是那些马,倒不如说是阿尔忒弥斯弄坏了花环。
塔纳托斯不太想回答,沉默着和她对视。
女神的那双绿眼睛坦坦荡荡,没有半点的心虚和遮掩,宝石一样干净漂亮。
他就这样、带着点失礼地盯着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宫殿内的气氛、坐在自己身侧的长兄和长姐脸上的表情,都带着微妙。
€€€€除了最开始向在花圃里的埃忒尔表明来意,自报身份外,阿尔忒弥斯没有和宫殿的两位主人有过任何的、哪怕是眼神和表情上的交流。
狩猎女神专心且专注、把目标之外的存在都无视了个彻底。
因为好友的某些言论,近期变得担忧而敏感的赫墨拉,很难不朝某个方面联想。
而且阿芙洛狄忒也提到过她……作为某些相反的例子。
“就像你对埃忒尔,埃忒尔对你那样,你们是彼此的唯一,共享真正的爱情。”
爱和美的化身语气慵懒,“阿尔那家伙就不一样了,她的唯一只有狩猎,而且她也不可能放弃山林,去冥土居住的。”
综合一些理由,阿芙洛狄忒其实更偏向珀瑟芬或者赫柏,她们性格要更加单纯、温和。
至于她们的身份……阿芙洛狄忒是这样想的:宙斯有那么多的女儿,新的孩子也在源源不断出现,说服起来其实不太困难。
虽然曾经也考虑过雅典娜,想看古板、守/贞,高高在上的女神主动从神坛走下,打破自己的誓言,但阿芙洛狄忒可不是什么喜欢自找麻烦的性格。
再说,根据爱神毒辣的眼光,他们其实也不太合适,雅典娜太智慧太有主见,相处起来会很累。
赫墨拉不得不重新考虑起她之前的话。
“啊,对了,还有。”
阿尔忒弥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我重新给你做了一个新的花环。”
“它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烧坏掉。”
新的花环耗费了他不少工夫,这也是为什么在宙斯离开奥林匹斯山,诱哄那位被囚禁的凡人公主,令她自甘情愿怀孕的那段时间,他没有出现的原因。
怒火会随着时间平息,大多数情况的确如此。
可就像如果没有一箭射杀猎物,让猎物逃脱,猎物就会留下明显的疤痕那样,它同样有痕迹残存。
不及时消除就会一直存在,很久也未必会淡化的痕迹。
阿尔忒弥斯当时不太方便去追上他,那样或许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按照剧本,阿波罗即将要准备出场了,他作为阿波罗的“姐姐”,当然也应该适时展现一下存在。
€€€€提醒诸神,他们刚好可以是日与月的双子。
他当然清楚塔纳托斯真正介意的是什么,因此,一射杀完那些火马,就开始打磨起它们的眼睛,试图将前一任太阳神伴生神器的部分碎片弄成花环的样子。
阿尔忒弥斯不擅长编织,以及那些过于富有工艺性的打磨和雕琢。
但这对他而言是无比郑重、极其特殊的一件事。
那些服侍他的宁芙无法代劳,手指要相对灵活的孪生弟弟阿波罗同样不能。
要不是恰好得知宙斯跟赫拉双双下山的消息,阿尔忒弥斯甚至做好了接下来特地去一趟冥土的准备。
意外也有不擅长事物的女神掏出了她弄好的,所谓的花环。
她的掌心,玲珑小巧的雕花串联在一起,散发着莹润的色泽,隐隐能看到上面流动的火光。
塔纳托斯判断,应该是用那些火马的眼球雕刻的。
可能借助了什么工具,它们并非塔纳托斯以为的那样,是黝黑的、马的眼睛的颜色。
花环是纯白的,质地像玉石,玲珑剔透。
然而,和前一个相比。
这只花环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四匹马,八只眼球。
塔纳托斯对比了一下,发现正常来说,它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和手镯差不多大。
而且,仔细看的话,那些花瓣其实会有一点粗糙,大小和厚度都相当不一致。
不少地方还有雕错了的痕迹,明显能看出来改动。
€€€€她或许已经尽力了。
塔纳托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迷你版的花环。
“本来就应该补偿给你。”
女神理所当然,又好像松了口气,表情和语调都轻松许多,“塔纳托斯,你是不是很快就会回到冥界?”
塔纳托斯把她送的“花环”收好,点头。
之前他们一直在等革剌斯,但革剌斯好像不会过来了,所以等赫墨拉决定他们先回去,等下次有机会,再把革剌斯也带上。
阿尔忒弥斯嗯了一声,“我一般在之前的那座森林里居住,很少才会待在奥林匹斯山。”
“塔纳托斯,你知道要怎么找我吗?”
他这样问,却没给少年回答这一问题的机会。
只要在他的领地内,他就会有所感知,第一时间出现。
塔纳托斯没说什么。
对于合作双方,定期的交流和沟通是有必要的,他需要知道阿尔忒弥斯的动向,还有部分的具体打算。
€€€€但是,这看上去,好像的确像追求和被追求者相处时会出现的场景。
还是狩猎的女神主动追求,讨好。
赫墨拉数次欲言又止,很艰难才把那些发酵过的疑虑吞下去,轻轻拽了下身侧的丈夫。
埃忒尔脸上同样带着困惑。
这对爱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了不少问题。
€€€€比如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赫墨拉推测,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相较狩猎和月亮女神的热情和主动,她的弟弟明显客气生疏很多。
阿尔忒弥斯总是不自觉靠近,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过什么变动。
塔纳托斯会不着痕迹地保持它。
赫墨拉莫名有一点欣慰,但依旧不受控制地替他烦恼。
€€€€阿尔忒弥斯可是一位处/女/神。
奥林匹斯山发誓要永远保持贞/洁,终生不嫁的女神只有三位,阿尔忒弥斯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看上去,狩猎和月亮的好像全然没把那个誓言放在心上。
但,万一呢?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确信少年已经不再因花环的意外再对他芥蒂后,阿尔忒弥斯就离开了。
他不适合停留太长时间。
只有堆在宫殿外面,被特地带过来赔罪的那几匹神器的残骸能证明狩猎女神曾经到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