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大地那样辽阔应该也不止有一位像欧律狄刻这样的宁芙才对。
“神使,你管得好像有点太多了。”
修普诺斯似笑非笑,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的机会,“你也想恳求珀瑟芬,然后带走她?”
“所有的灵魂都住在水仙花平原。”
塔纳托斯瞥了身侧的双生兄弟一眼,淡声回答。
“冥界不是也有宁芙吗。”
叹息了一声,赫尔墨斯这么说:“哪怕死去,欧律狄刻也是宁芙,这是无法被更改的。”
“难道她身上有任何不同?”带着不耐烦,修普诺斯回答了他,“你们不过来找她,不提生前,谁知道她是位生活在大地上的宁芙?”
“而且,这难道不是大地上的事故?她又不是在冥界出了意外,我们必须要收留她。”
“谁知道你们不是故意弄出这样的意外,打算做什么?”
一连串的反问。
赫尔墨斯苦笑连连,“没有神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意外。”
从睡神针对他,针对欧律狄刻戒备,怀疑的态度里,他已经完全确认了他们€€€€尤其是塔纳托斯,和这件事没有关联。
欧律狄刻的灵魂和人类的灵魂站在一起,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就是暗中仔细检查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赫尔墨斯也分不出区别。
她来到冥界之后,根本不会引起额外在意。
而且,正如修普诺斯所说,塔纳托斯甚至只在拜访赫墨拉时去过一次地上,他不可能在冥界,就影响到地上的宁芙。
冥界的倒是有可能。
可问题在于,凭借他之前观察的,其他神对塔纳托斯的态度,他们恐怕不会允许那些活泼、大胆、甚至可以说放浪的宁芙接触他。
塔纳托斯连和他一样的神都说不上亲近,更不要说那些宁芙了。
你会特地对一只蚂蚁,甚至一粒灰尘动手吗?
设身处地去想,赫尔墨斯的答案是不会。
思考着如何交差,信使重新飞远了。
确定他不会再去而复返后,塔纳托斯重新蹲下来,伸手敲了敲那个装着礼物的木箱。
箱子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修普诺斯戒备得不动声色。
被迫安静很久的地狱犬也是同样,竖着耳朵,三个脑袋一齐 ,机警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他现在怀疑,聒不知耻的狩猎女神真的把自己藏在了箱子里。
塔纳托斯解开包裹箱子的那团神力,还没有来得及动作,木箱便被猛禽锋利的喙部和勾爪从内部整个戳开。
€€€€它本来也钉得不是很牢固。
雄鹰飞出来,发出嘹亮,清晰的叫声,直直扑向他。
刻耳柏洛斯同样跳起来。
目标不是他,而是阿尔忒弥斯养的那只鹰。
鹰飞狗跳。
“它就是船上的那只鹰。”
塔纳托斯摘掉落到肩膀上的绒毛,还算淡定地解释,“阿尔忒弥斯之前说要把它送给我。”
不过他那个时候有点急着走,没有把鹰也带上。
看那个箱子,他就猜到是鹰,所以才没有当着赫尔墨斯的面拆开。
毕竟,某种意义上,阿尔忒弥斯的鹰已经和“沙利叶”绑定了。
“……不准给刻耳柏洛斯帮忙。”
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在地狱犬上方盘旋的猛禽突然停滞。
在它笔直地坠进大张的血口前,少年及时喝止了双生兄弟光明正大的小动作。
重新恢复自由的鹰隼猛地扑起翅膀,险险擦过留着涎水的犬齿,仓皇飞离。
“什么帮忙?”
修普诺斯满眼无辜。
“猎犬喜欢捕鸟也正常吧。”
他这么说。
*
进过一番激斗,或者说,追逐,刻耳柏洛斯成功地捍卫自己在冥界的地位。
至于那些被咬掉的,左秃一块右秃一块,让它看起来滑稽远胜过威风的毛。
守门者并不在意。
它得意,威风凛凛地摇着尾巴,重新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鹰可怜兮兮被银发少年抱在怀里,漂亮的尾羽被咬得只剩下几根。
修普诺斯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在哪看到过。
他本能甩了下脑袋,诚挚,真心,不无恶意地建议道:“可以让它和刻耳柏洛斯一起守门。”
“这样,只要稍加联想,塔纳托斯就可以和沙利叶划等号了。”
塔纳托斯轻轻,“它只是普通的鹰。”
“普通的鹰才不敢攻击刻耳柏洛斯吧。”
随口抱怨了一句,修普诺斯转过身,“先把欧律狄刻送走?”
塔纳托斯点点头,抱着鹰跟上他。
宁芙安静、顺从地走在他们后面,又突然停住。
她回过头,呆呆朝冥界大门的方向看了许久,几乎是呢喃着喊出那个模糊人影的名字,却无法再落泪。
“不用担心,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陪你了。”
睡神脚步微滞,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珀瑟芬会让你们团聚的,小塔也不会不管€€€€对吧?”
塔纳托斯极轻地“嗯”了一声。
*
把欧律狄刻重新交到珀瑟芬手上,他们才从另一条路开始往回走,穿过山洞狭长的隧道,走进那片几乎已经蔓延到忘河边缘的火色花田。
“小塔,你真的要把这只鸟,放在我们的宫殿里养吗?”修普诺斯故意在某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如果那仅是只普通的,少年一时兴起带回来,决定饲养的鹰,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介意。
盯着那只依旧显得柔弱,委屈的隼鸟,修普诺斯仿佛看到狩猎女神那张格外可恶,就是狠狠揍上几拳也不足以泄愤的脸。
阿尔忒弥斯的鹰,就和阿尔忒弥斯一样可恶。
“他不会乱飞,打扰你的休息。”
塔纳托斯很认真地解释,“更不会破坏你那些花。”
鹰本身就足够聪明。
更不要提,它其实才是真正的“信使”。
“你知道我介意的不是这个。”
别过脸,修普诺斯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点,“我不喜欢她……她对你太热情了。”
“因为我和他是朋友。”
塔纳托斯解释。
至少目前是。
“就是因为你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但是她€€€€”
话音还未过半,修普诺斯便硬生生卡住了。
他意识到现在恐怕不是说这件事的时机。
€€€€小塔向来迟钝,直接讲出来,万一产生反效果怎么办?
“他什么?”
“她一开始和你交朋友,完全是为了利用你。”
修普诺斯艰难地将原本的控诉咽回去,“……对吧?”
“可是他现在不是。”
塔纳托斯清楚地看着他,银瞳未眨,“而且,我才是被帮忙的那个。”
何况,最开始,阿尔忒弥斯也不是单纯想要利用他,才接近的他。
他说他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
修普诺斯辩无可辩。
因为这是事实。
“我也可以帮忙吧。”他只好含混地回答,“是小塔你自己觉得不方便,才没有喊我的。”
塔纳托斯抿了抿唇,莫名有点好笑。
他任由修普诺斯把责任全推给自己,主动牵起对方的手,继续向前。
刚刚抱怨的时候,他们停下来了。
“等下次,一定。”
修普诺斯听见少年的保证。
他决定,看在保证的份上,就暂且不和那只鹰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