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宠溺 第94章

“对不起,对不起。”贺灼紧紧抱住他,攥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任由他打骂挣扎都不松开,嘴唇颤抖着安抚他,“都过去了,过去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好不好。”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啊?”

他掰着贺灼的脸,一字一句地质问: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去叙斯特,不会被火烧死。你知道骨头被一点点烧干有多疼吗?你知道我在那几秒里能听到自己的皮和肉被烧出来的声音吗?你知道我死的时候只有你给我的那块石头吗!”

他一把推开贺灼,垂着手,无力地跪着。

仿佛一株无依无靠的断蓬,轻轻一阵风就能吹走。

“如果你知道的话,凭什么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一世,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呢?”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下贱吗……”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总是把先伤害再弥补自诩为深情,却从来没想过,受到伤害的人还想不想要这份弥补。

被一刀问斩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闸刀割断脖子的痛,又怎么会因刽子手把他的头接回去,就爱上刽子手呢。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他说。

真相并没有将他从噩梦里拯救出来,反而逼他把心底里的爱一丝一丝抽离出去。

情情爱爱都是该死的东西,只会让他痛苦和沉迷。

如果让他带着记忆重生,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威廉和那四名佣人,再把贺灼暴揍一顿,永远不准他踏入尼威尔的土地。然后带着他的队员潇洒快活地过完这一生,哪会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他一旦做下决定,就再也不会更改。

贺灼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垂死挣扎道: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说过十三次喜欢我,所以这些喜欢,会在一瞬间被摒弃,是吗……”

季庭屿不再发狂,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喜欢和爱又有什么用呢?”

“你爱我时连我被冰肿了牙都能发现,不爱我时我病成那样都毫无察觉。说到底,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靠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维系,没有任何保障和效力,现在爱得死去活来,保不准第二天不会弃之如敝履。”

“可你知道我会一直爱你,不会有‘保不准’。”

“我说的是我。”

季庭屿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的睡袍,慢慢披上,睡袍腰带用别针在胸前固定着,他把别针取下来,锋利的针尖刺进指甲里。

十指连心,那是全身上下最受不得痛的地方,尖锐的痛感就像在心脏上狠狠抽了一鞭。

“我发现没那么喜欢你了……”

季庭屿背对着贺灼,针尖越按越深,每说一个字就像剜走他一块骨头。

“你自大、强势、易怒,好色,以前觉得你千般好,现在只觉得恶心至极。你那天伤痕累累的样子我并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觉得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说……

他永远都跨不过去心里那道坎了。

看着贺灼的脸就想起他前世对自己的侮辱和冷待,看到他的背影就觉得绝望和恐惧,喉咙里条件反射的泛起苦水,等待着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喂他吃泥。

这样的死局,还要他怎么去爱呢?

遗忘和舍弃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贺灼不知道该对这些话作何反应,他脸上火辣辣的,像个出糗的孩子一样后退了几步,茫然又呆怔,想说些什么,可嘴唇颤动了无数次,都没能挤出一个字。

“我、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打扰你。”

季庭屿把额头抵在衣柜上,用满是血的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流出去。

贺灼想要离开,混沌地走出几步后又抱歉地退回来。

“我记得你之前为我刻过一块石头,你还要它吗,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吗?”

石头是在防风洞捡的,上面刻着:18年春,遇贺灼,他是一头蓝眼睛的小狼。

那是他第一次被季庭屿刻进人生的轨迹里。

但季庭屿告诉他:“我已经扔了。”

一整根别针全部刺进了肉里,小猫恍惚间已经不知道手指和心脏那个在疼。

他告诫自己不要优柔寡断,不要藕断丝连,不要让贺灼永远陷在这段不该产生的感情里。

他咬着指甲竭力忍着无边酸楚,彻彻底底断掉他的念想:“我不想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失去的,是和你在一起的这半年记忆。”

贺灼张了张嘴,浑浑噩噩地抓着头发,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便我告诉你,我献出了我的所有……才把你换回来,你都不会要我了,对吗?”

季庭屿哽咽着颤抖一下,再撑不下去,顺着柜门滑到地上,满手满脸都是血和泪,顺着指缝往下滴。

“这世的你很好,再去找一只小猫吧……”

贺灼从后捞住他,掰出他的手,将那根别针拔出来,笑着最后吻了吻他的耳尖。

“不哭了,小咪,我会帮你解脱的。”

第64章 我走了,你保重

贺灼在基地住了一晚,和沙漠青一间房。

因为晚上下了大暴雪,他下不了山。

季庭屿把他的东西收拾出来,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箱里,通过沙漠青房间的窗户递给他,隔着窗玻璃对他说:“明天有离开尼威尔的火车,我让罗莎琳去送你。”

这是在逐客。

贺灼缄默不语,站在窗前往外看他。

不知是夜色太重还是灯不够亮,他怎么都看不清外面小猫的轮廓。

“这面玻璃也是单向的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他苦笑着自我调侃。

季庭屿也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笑。

眉眼弯弯,眼波流转。

眸中细碎的光斑像星星一样璀璨。

贺灼很喜欢他的笑,更喜欢他的眼。

他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望着猫咪的睡颜发呆,温热的指尖一次又一次描摹过他的双眼。

那是他两世以来最满足的时刻,千金都不换。

因为和他相拥的人,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是他最富足又安稳的精神花园。

贺灼曾想过在死后变成冰冻湖里一株朴素的水杉,永远向着猫咪的方向摇曳。

但现在连分别前的最后一眼,季庭屿都不愿给他看。

“看不到……就不会想了,时间长了就忘了,我们都该走出来了,你也要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自己的生活?”

贺灼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雪下了一整晚,两个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罗莎琳就来叫他起床,说是要赶最早的那班火车。

贺灼茫然地睁开眼睛,起床跟她走了。

没有拿走那个四四方方的纸箱,手里只提着一个皮质的黑箱子,到达车站后他把箱子交给罗莎琳:“留给他和你们的东西。”

罗莎琳于心不忍,早就把他当战友了。

但远近亲疏,她分得很清,只略微点了点头,祝他一路顺风。

贺灼转头看向黑洞洞的隧道,随着一阵年久失修的轰隆声,斑驳的车头像个年迈的老人似的慢慢晃出来,经过他背后,向前驶出一段距离,拖曳着停下。

“我第一次来时,坐的就是这趟车。”

绿皮火车就像一列行走的邮筒,在国人的色彩印象里,这种绿色总是有着特殊的意义:远行、归家、升学、喜讯、重逢……

而在贺灼心里,它则代表着时间的回溯。

他的前世在下车后终结,今生则从下车开始。

他以为自己会一生落脚在这里,有一只小猫,有一队战友,闲时就带他们去旅游,忙时就为他们鞍前马后,这也算不错的一生。

但短短半个月,他所希冀和向往的一切,统统被清空。

“挺好的,有始有终。”

罗莎琳用手挡着打火机,歪头点了根烟,细细的雾从她性感的红唇里吐出来,被风吹向身后很远很远。

“贺总,我不知道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但相识一场,你为我们做的,我们都感激。老大那边我帮不了你,其他事,你如果有需要就来个电话,我们大伙儿都会去。”

“多谢。”

“我把基地紧急联系电话留给你。”

“不必了。”

贺灼看着远处的雪山,眼睛里倒映着巍峨的山巅:“我不会再出事了。”

车站年头不算久,但因为保养维修不及时,看起来有种和时代脱节的老旧,搭乘的旅客寥寥无几,连广播都是人工大喇叭。

戴着红袖带的列车员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个小金铃铛,边摇铃铛边喊几次列车的乘客准备上车,喊半天没喊来一个人。

转头看向他俩:“你们走不走?”

“上去吧,贺总。”

罗莎琳接过箱子,替季庭屿催促他。

贺灼转身踏上连梯,走过一段狭窄的通路,才进到包厢里。

罗莎琳看他坐下了,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到站台后给季庭屿打电话。

“老大,贺总上车了。”

“好……”

“他下车后还得倒大巴,向导我帮他找好了,到时候会去车站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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