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宠溺 第99章

遣散了家里所有佣人,收拾好零零碎碎的遗物,如同献祭生命的信徒,虔诚地走到小阁楼,给那张小床倒上汽油。

季庭屿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是最后一步。

贺灼躺在那张床上,点火把自己烧了。

火焰腾空而起,一瞬间就把人包裹成明黄色的火球,他拖着残废的双腿在里面惨叫、打滚,蜷缩成一团,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季庭屿扯着嗓子大哭,发狂地抽自己巴掌,又闻到了那股血肉被烧焦的味道。

但他这次不再恐惧,不再害怕。

他哭到失声,嘴里“啊、啊、”地叫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崩溃到极点,情绪就变成了一滩不会波动的死水,扔再多的石子进去也激不起半点水花。

他平静地站起来,扑进火里,抱住了贺灼。

下一秒,两人一起被风沙卷走。

再睁眼是在医院。

贺灼浑身裹满纱布躺在病床上,只有斑驳的双眼露在外面,全身大面积烧伤,性命危在旦夕。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得到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骗了我,对吗……”他用唯一能动的那双眼睛,看着虚空里的臧先生,万念俱灰。

“你根本就不会复活之术,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每天都在期待……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来。他不想和你一起重生,他只想解脱。”臧先生说。

贺灼自欺欺人,不相信:“不是的,是你骗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死而复生的方法……你们都在骗我……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复活他……”

季庭屿伏在他身上,一言不发,被泪水浸泡的脸却再一次眼泪成行。

哥……求你放弃吧……

风沙卷起,他们被带到最后一个空间。

尼威尔最高的雪山上,他的埋骨地。

贺灼的烧伤没有治好,他也无心医治,狰狞的黑色疤痕像老树皮一样遍布全身,那样性感迷人的alpha此刻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裹在一身黑袍里,雇人用直升机把自己送上山,跪在猫咪下葬的地方,在他墓地前种了一片白牡丹。

季庭屿安静地看着他种,偶尔帮他挖一挖土,但只是做个样子,并不能挖起来。

贺灼掏出一样东西,是用狼毛戳的猫咪。

歪着嘴巴挑着眉,看起来凶巴巴的又很神气。

“我听说,如果入土为安时身体是残缺的,那到了下面会被欺负,我就用自己的狼毛给你拼了一个假身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他们看,说自己是完整的,知道吗?”

季庭屿哭着点头:知道了……

贺灼挖了个小坑,把狼毛小猫埋进去,有些遗憾地娓娓道:“我之前啊,许过一个愿望,如果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挽回你,希望能和你葬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好像实现不了了。”

为什么……实现不了呢?

季庭屿不明白,眼睛哭得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了。

贺灼不知道他在,兀自站起身。

等候在一旁的教练走过来给他穿上装备,带着他往山边走去,一步步接近悬崖。

季庭屿要被逼疯了,跟在他身后拽他的绳子,拼命摇头:不要走了,不要再往前了,哥……你放弃好不好……你放弃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被风吹得飘起来,纸一样乱晃,五根手指用力到痉挛,却还是拦不住贺灼。

又一阵山风起,贺灼纵身一跃跳下雪山。

季庭屿紧紧抱住他,徒劳地护住他的头和心脏,胸膛相贴的那一刻,听到他虔诚地请愿:

€€€€老天爷,如果你听到我的愿望,就让我去死吧,把我的小猫还给我。

季庭屿心如刀割,疼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去,再也忍受不住,用尽全部力气撕开声带含着血沫悲痛嘶喊:“还给你……都还给你……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在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贺灼掌心的石头激荡起无数道刺目的红光,如利剑般将虚无的空间撕碎,雪山轰隆隆地向下塌陷。

季庭屿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回去,睁开眼睛,自己正趴在方向盘上。

没有贺灼、没有臧先生、没有风沙和走不完的幻梦。

他低着头僵了两秒,蓦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痛有了实感。

还没死……

那贺灼呢?贺灼在哪?

不在火车上,没离开尼威尔,他背所有人回来,现在会在哪儿?

脑海中一浮现这个名字,心脏就跟着抽痛。

季庭屿像受到召唤一般转过头,看向身后最高的那座雪山,想起他曾说过:如果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挽回你,那希望能和你合葬在一起。

季庭屿决然地阖上眼睛,低头刺破安全气囊,抓着外面的草根硬是把自己从车窗里拖拽出去,疯了似的冲向雪山。

一路上摔倒无数次,额头的血顺着下巴滴了一路,双腿疼得没了知觉,就用手扒着雪往上爬。

半年前,初遇那天,被战地猎人前后包抄,是贺灼从雪山上冲下来奔向他。

现在,换成他上山奔向贺灼。

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求你等等我……

第66章 我才是小猫神!

天上开始飘小雪,狂风卷着雪粒子斜斜地往下肆虐。

季庭屿沿着雪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爬,正好和从山顶呼啸而来的风雪跑了个脸对脸。

像是有无数把牛毛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刺刺地疼。

眉毛眼睫结满厚厚的白霜,嘴唇紫红紫红得裂出血来,双手也被冻僵了,乌鸡爪子似的往大雪里插。

两辈子加一起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脸上磕得青青紫紫,张嘴都能咔出一口血来,但站起身后还是一秒都不停地继续往前。

一路上想起很多事。

半年来的种种混杂着前世的记忆,快要把他难以负荷的脑袋撑爆,专门为贺灼做过的那些侧写画面,就像翻飞的胶卷一般在脑海中放映。

摇摇晃晃的卡车上,他抬起满是硝烟味的手指抚摸自己的眼尾,用那样落寞的语气说:“我有七次差点冲下山,只为了保护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解决完第一波战地猎人,他变成巨狼驮着自己在雪夜里狂奔,用平静而又寻常的声音承诺:“我不是别人,我死都不会背叛你。”

第二波战地猎人追杀到防风洞,他堵在洞口和自己诀别,泪水淹没了他冰蓝色的兽瞳:“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给了我找回你的机会,却只给我见一面……”

后来他们死里逃生,赤裸着身子互相取暖,他一下一下轻拍着自己的后背,用快要将人溺亡的温柔嗓音哄慰:“不要怕了,我不会消失,我会让你的生命中全都是幸福开心的事。”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他毫无保留地爱着季庭屿,守护着他的记者部。

他从来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得到一只玉铃铛都会傻乎乎地开心很久。

他只是单纯地想和自己付出所有才换回来的小猫长相厮守,偏执到贫瘠的一生只有这一个意义。

那么当季庭屿把他赶走时,他还能去哪呢?

只有死路一条。

一想到这里,无尽的悲伤就像炸弹一样在季庭屿心头引爆,大滴大滴的泪落到雪上,将冰凉的雪层烫出浅坑。

他已经爬到山顶,迎着凛冽的寒风举目四望,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丝贺灼的影踪。

“贺灼……你到底在哪……”

猫咪踉踉跄跄地奔跑,嘶声喊叫,绊到山石上,头朝下栽进雪里,几近绝望。

倏地,一缕熟悉的味道被风吹到鼻尖。

他从茫然变得惊愣,眼神从涣散慢慢清明,上身一点点撑起来,伤痕累累的身体像一面重新被举起的破旗,毫不犹豫地冲向风来的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距自己五十米远的山峰上,看到两个人,一口棺,贺灼坐在棺材里,手中端着白酒杯,缓缓送到嘴边。

“不要!”

他不敢想酒杯里装的是什么,扯着嗓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但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到身后,无法向前传递。

“喝吧,喝完大醉一场,了却身后事。”对面桑卡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老神在在地念诵着往生。

贺灼一身薄衣,半垂着眼,心如死灰,端着那杯酒连是什么都不问,仰头就要把酒送进嘴里。

下一秒,尖啸的枪鸣刮过耳膜。

只感觉掌心被狠狠一震,酒杯顷刻间碎成几片,燎起的火星灼烧过两根指尖,恍惚间抬起眼,看到日思夜想的人从混沌的风雪中奔到自己眼前。

“贺灼……”

季庭屿如同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兽,悲恸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贺灼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张开双臂接住他。

猫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棺材撞翻了,两人相拥着横在棺木上,一个浑身冰凉,一个全身滚烫。

贺灼发了高烧,意识不清,以为自己做梦被他抱着:“我是已经死了吗,还是回光返照……”

季庭屿的心都要裂了,拼命摇头。

“没有死,没有死,我就是在抱你。”

贺灼笑了,说话慢吞吞的,呼吸也慢吞吞的,就像前世跳伞前在他墓前那样:“你为什么跑这么急呢,流了好多血,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我怎么放心。”

季庭屿没头没脑地,说得很急。

“我找了个新的队内医生,素质考核,我问他一个问题,人被烧死前最后的感受是什么?他说会很热。”

“那你把他辞退吧。”

“为什么?”

贺灼默了默。

“因为被烧死前只会感觉冷,我试过了。”

季庭屿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所以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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