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颂年揶揄道:“我可没你那胆量,连我爸都敢打。”
他这脆弱的身板,也打不过伊凡诺。
埃德温想了想,笑道:“但效果挺好,后面几天叔叔都不敢跟我对视了。”
章颂年瞪了他一眼,紧张的情绪被抚平了些,凝神看向窗外,欣赏雪中的圣彼得堡美景,今日天气晴朗,路上的雪化了些,久违的阳光给这座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城市添了几分暖意。
车辆很快抵达了医院门口,两个人从车上下来,章颂年单手抱花,埃德温拎着果篮,领着他去基里尔住的病房,刚吃过早饭,一家人正在聊天,看到推门而入的两人,默契站了起来。
章颂年心提起来,缓缓跟着埃德温走上前打招呼。
埃德温主动用俄语跟家人介绍,“这位就是章颂年,我的男朋友。”
章颂年太过紧张,他此时脑海里只剩下一句俄语的早上好,伊凡诺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花束,回了他一句谢谢,章颂年跟他握了下,近在眼前,只觉得他比视频里看到的还要壮实高大,仅仅是站在那不动就给人极大的威压。
虽然俄罗斯文化里是握手礼,但面对长辈和女性,如果对方没有主动伸出手要握手,贸然伸出手要握手是非常唐突的行为,没法伸手,点头示意好像又不太尊敬。
章颂年面对莉达这样优雅随和的女性更显拘谨,容不得他多想,莉达冲他温柔笑了笑,双手张开,章颂年会意,走上前跟她抱了下,小声说了句谢谢。
叶莲娜迫不及待等在后面,一脸鬼灵精的表情,招手喊道:“还有我呢,颂年哥哥!”
埃德温把妹妹推到一边,看向祖母段丽真,跟妹妹说:“你最后一个。”
段丽真扶着椅子站起来,沉静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身材瘦弱行事小心翼翼的中国青年,虽然两人并无亲缘关系,家乡也不同,但一想到两人都来自同一个国家,久居异国的她内心还是升起了一丝柔软,让她在丈夫病重昏迷时获得渺小的安慰,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章颂年在这个时候选择义无反顾飞来圣彼得堡看望基里尔,对她来说也意义重大。
基里尔最宠的就是这个自小跟着他进森林打猎钓鱼的孙子,知道他是同性恋,正是因为清楚埃德温未来会面临的处境,才更加愤怒生气,怒其不争,为此也跟孙子冷战过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抵不过祖孙情,选择尊重他的意愿。
她抬眸看了一眼在病床沉睡的基里尔,心下酸涩苦闷,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但在这个绝望的时候,埃德温未来的伴侣来看过他,她想丈夫应该也会安心无憾了。
段丽真无法表达对章颂年的感激之情,伸出手抱住了他,用中文说:“你能来,我特别感动,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
“应该的。”
章颂年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声音真诚道:“爷爷一定会醒过来的。”
第71章
章颂年在医院陪段丽真聊了会儿天准备跟埃德温离开,临走时莉达拜托他们带上叶莲娜,小姑娘性格活泼,一直待在医院坐不住,太闹腾会打扰到其他病人休息。
叶莲娜眨巴着湖蓝色的大眼睛冲他们笑,眼含期待,语气甜甜撒娇:“带上我嘛,好不好?”
埃德温不想带孩子,正想开口拒绝,章颂年已经点头应下了,面对这个样貌瞳色跟埃德温六分像的小女孩,他完全狠不下心拒绝。
叶莲娜欢欣雀跃回头跟爸爸妈妈说了声再见,亦步亦趋跟在哥哥们后面。
快到饭点了,埃德温懒得回家做饭,跟章颂年一商量,索性带着妹妹去餐厅吃饭,上车后,叶莲娜坐在后座,拉着章颂年聊天,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主要问他中国的初中生在学什么玩什么。
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姑娘,因为祖母段丽真是中国人,家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陪同祖母去过一次中国,而她因为年龄小,一次都没去过,只能通过照片和视频来满足好奇心,眼馋得不行。
叶莲娜激动起来俄语语速非常快,跟连珠炮似的,章 颂年这样仅靠自学学习俄语的业余人士跟她对话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只能靠埃德温在一旁帮忙辅助翻译才能跟她顺畅沟通,这倒不是她故意加快语速,她平时正常说话语速也快,包括埃德温,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故意放慢语速说话,他平时跟其他人说俄语语速一样快,天生的。
难得出来一趟,埃德温吃饭的同时也想带他参观一下圣彼得堡,开车带他来了涅瓦大街,圣彼得堡整个城区基本都分布在岛屿上,由一座一座大桥连着,河流穿城而过,未化的浮冰漂浮在河面上,互相碰撞,顺着水流叮叮咚咚流去,声音悦耳动听,这一幕也构成了春季圣彼得堡独特的风景。
春日热烈的阳光,对于刚度过漫长寒冷冬季的本地居民来说是珍贵的,许多人走出家门,在草地上野餐做游戏,尽情享受日光浴。
章颂年眯起眼睛,伸出手感受阳光。
埃德温带他们来了本地一家俄餐厅,位于涅瓦河边,进门后有服务员招待他们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领他们走到了窗边的四人桌坐下。
人在国外,面对陌生的地方免不得多看两眼,章颂年也不能免俗,坐下后转头看了看这家店,店内面积很大,装修漂亮又温馨,随处可见旧式的苏联玩偶摆件,整体以木质结构为主,藤编方灯常亮,枝叶鲜绿的白鹤芋做点缀,既有传统俄式风格的韵味,又不失现代的美感。
一侧有一片很大的酒水区,身着制服的酒保浑身充满了力量,蓬勃的肌肉随着他手上摇晃棕色调酒壶的动作微微颤动,令人看了就能感觉到他对这份工作的热情,上方架子上倒吊悬挂着透明的玻璃高脚杯,在灯光照射下反射出淡黄色的光芒。
埃德温注意到他的目光,开口问道:“想喝酒?”
章颂年本身不想喝酒,但此时一转头就能看到他过去只能在网络上看到的奔流着的涅瓦河,听着店里舒缓动人的音乐,他忽然来了酒兴,点点头:“来一杯吧。”
埃德温要开车便没喝酒,点了普通果汁,只给他点了一杯以金酒为基酒加鲜榨柠檬汁和苏打水配制成的Gin Fizz,这款酒口感像汽水,正适合他喝,叶莲娜是她自己点的猕猴桃山竹味果汁。
店内免费赠送面包鸡蛋。
章颂年自认他俄语提高了不少,但面对传统的俄语菜单还是读不太懂,好在餐单上都有餐品图片,另外又加上了中英版本,虽然菜单上的中文翻译奇奇怪怪的,他依然顺利点完了单。
菜品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埃德温给他点的酒也到了。
章颂年端起喝了一口,“好喝。”
埃德温笑容得意,冲他眨了下眼睛,“我点的,那当然。”
叶莲娜嘴嘟成小鸭子状,噗了声。
埃德温用俄语斥道:“吃你的,少看我们。”
叶莲娜今天一整天还要跟着他,不敢惹哥哥,安静拿起刀叉切牛肉。
兄妹俩教养很好,不仅长得像,吃饭的姿势也很像,章颂年看到叶莲娜就有种看到埃德温小时候的感觉,心里觉得非常新鲜。
考虑到章颂年还有工作要做,吃完饭埃德温并没久留,在街上带章颂年逛了会儿就开车回了公寓,到家后他收到莉达的消息,跟叶莲娜说:“妈妈晚上六点来接你。”
叶莲娜点点头,拿着手机去沙发上玩游戏。
因为两国时差有五个小时,章颂年对远程工作有心无力,只能尽力减少影响,早上五点钟就起了,工作了两个多小时,圣彼得堡这边是七点多钟,远在中国的蔚光也到了午休时间。
他趁这个空档跟埃德温去了医院看望基里尔,吃完饭回来直奔书房打开电脑工作,一直到下班时间,实际算下来工作时长还是远远不抵正常的时长,章颂年又加了会儿班才上床补觉。
睡一觉醒来,圣彼得堡天全黑了,叶莲娜也被莉达接走了,埃德温在厨房做晚饭,章颂年蹑手蹑脚走上前搂住了他的腰,“晚饭吃什么?”
埃德温回头亲了他一下,“饺子。”
饺子啊,章颂年也很久没吃了,他声音还带着初起床的倦懒,笑着说:“那我就等着吃了。”
埃德温另外在烤箱里烤了些香肠土豆和蔬菜,一并端出来跟饺子一起吃。
章颂年吸了下鼻子,看着滋滋冒油花的香肠,赞叹道:“好香!”
埃德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章颂年夹了块饺子进嘴,在嘴里刚嚼了一下就意识到不对,口感贼酸,他深深皱起了眉,不敢再往下嚼,抬起头一脸疑惑看向埃德温,问他:“这饺子什么馅?”
埃德温想了想,回答:“樱桃馅。”
嘴里有食物不方便说话,章颂年勉强自己把酸味樱桃馅饺子咽下去,“饺子里为什么放樱桃啊?”
埃德温神情淡定,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还可以放草莓,酸奶,什么都能放。”
章颂年成功被他这句话噎住,想到他们对于土豆的热爱,忍不住问道:“你们不会还有土豆馅的饺子吧?”
“我们是土豆泥饺子。”
虽然答案不完全准确,但这并不能影响埃德温夸他,当即笑道:“我们honey团真聪明。”
樱桃煮熟后口感很酸,是加大量糖也无法掩盖的酸味,口感也很奇怪,章颂年想着尊重每一个国家的饮食习惯,硬着头皮吃了几个,最后还是受不了这个味道,把剩下的饺子全让给了埃德温吃。
春季天气变化无常,第二天章颂年下午工作完跟埃德温去移民局办理落地签,排了很久的队伍,回来已是傍晚,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积了多层的坚冰上,晚上温度骤降,冻得身寒骨头疼。
隔天,章颂年怕冷,宅在家一天都没出门,埃德温去了医院看祖父,基里尔仍在昏迷中,段丽真不想孩子们这么辛苦,便不让他们过来陪护,眼下基里尔状态稳定,他们又都有工作不能一直请假,伊凡诺跟弟弟雅科夫商量了下,减少了陪护的频率,改为一家一天来一个陪半天。
春日喜雨,不同于晚上,随着白日温度的走高,被暴雪笼罩着的圣彼得堡开始融雪,万物复苏,阔叶林树抽出嫩绿的枝条来,屋檐上堆积了一整个冬天的坚冰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雪水混着雨水沿着房屋脊背流下,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千股万股汇入河水中,沉寂的河水哗啦呼啦推着碎冰流过这座城市的每道河流,重新奏响了春日的欢快旋律。
章颂年渐渐适应了在圣彼得堡的生活,舒服在埃德温的公寓住了下来,埃德温给他在中国的公司发了邮件解释他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询问是否能延期两个月入职或者他允许他远程工作,公司考虑之后,同意他延期入职的决定。
埃德温不用工作,闲暇时间便经常往医院跑,章颂年工作不忙的时候也跟着去了几次,陪基里尔聊聊天,希望他能醒过来,但眼看基里尔昏迷快一周了,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大家对他苏醒的希望也越来越低。
这天深夜,两个人正在家里睡觉,放在一旁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雅科夫给他打来的,埃德温听了一句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章颂年被他吵醒,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埃德温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衣服也不扣了,一下子跳上床亲了他一口,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爷爷醒了。”
章颂年瞬间清醒,跟着笑了起来,开心伸出手托住他的脸,仰头在埃德温额头亲了一下,抱住他轻拍了拍,“恭喜,爷爷肯定会恢复健康的。”
额头吻显然不能满足埃德温,他强势追着章颂年的唇瓣吻了上来,在他迷糊之际,舌尖趁机顶了进去,勾着他软乎乎的舌头纠缠,疯狂在他唇齿间流连,这个吻霸道无比,丝毫不给他一丝喘息的空间,也让章颂年想起了过去他们那些疯狂无度的性.爱,他喉间不受控溢出声音,这一声,婉转悠长,章颂年顿了下,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埃德温肆意吸吮着他的嘴唇,手一下下揉着他耳垂,不满他在亲吻间隙发呆,故意惩罚在他鼻尖咬了下,声音嘶哑,低沉诱惑道:“honey团,多喊点,我爱听。”
埃德温非常尊敬和敬爱祖父,自他重病昏迷后,他在这档事上面禁欲许久了,并不是不想,单纯觉得不适合,所以哪怕章颂年来了圣彼得堡,他也一直忍着没动他,知道祖父清醒后,埃德温彻底忍不住了,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章颂年,要狠狠释.放出来。
章颂年习惯了他这些天浅尝即止的吻,一时有些吃不消,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满到从嘴边溢出,可他还记得基里尔已经清醒了,现在家里人肯定都等着他们过去,囫囵说出的话都带着晃荡的水声,“医,医院。”
埃德温咬他耳朵:“那我怎么办?嗯?”
章颂年考虑到基里尔昏迷住院他心情不好,这段时间收敛了脾气,无论埃德温做啥他都哄着劝着,眼下气得第一次骂了出来:“流氓。”
无论什么词,放在当下这个情景,都是调.情的话,埃德温有时候很享受章颂年这种气得不行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感觉,也爱死了他想抵抗自己诱惑又败下阵来的别扭劲。
听了这句流氓,不仅不气,情绪反而更盛,舔着他耳廓说道:“喜欢就多骂几句,只要在床上,你骂什么我都爱听。”
这……不是流氓,简直是流氓头子!
章颂年脸通红,羞涩得鲜红欲滴,“我没跟你开玩笑。”
埃德温湖蓝色眼睛闪了闪,笑容单纯,委屈提示他:“那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身形和力量的差距下,埃德温不放手,章颂年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他别过头,不得不妥协,低声道:“先走,到车上我再想办法。”
埃德温重重亲了他一口,“谢谢honey!”
章颂年咬着唇,郁闷下床找衣服穿,嘴里不停骂混蛋。
埃德温穿好衬衫,过来找棉服,目光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他从柜里找出一条围巾给章颂年围上,语气亲昵道:“honey,外面冷,穿厚点。”
埃德温买来围巾就没系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系,胡乱绕了几圈,被围巾裹成球的章颂年知道他此时脑海里在想什么,也清楚自己的未来,愤愤瞪了他一眼。
埃德温越看他越可爱,伸手捏了下他软糯糯的脸蛋,“这么生气啊?中国人不是讲究礼尚往来吗?你给我做,我也给你做。”
他是真不觉得有问题,冲章颂年眨了下眼睛,不解道:“而且我做得比你还好呢,你不是应该高兴嘛!”
章颂年感觉耳朵受到了不该有的颜色污染,他向来不如埃德温开放,一旦提起就很容易害羞,而且会下意识用怒火掩盖过去,当即生气踢了埃德温一脚,怒道:“礼尚往来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你个俄罗斯流氓头子!少学点中国成语!”
穿好衣服后,两个人坐电梯下楼去停车场,埃德温涌起了中文求知欲,追着他问:“那这个词是怎么用的啊?礼尚往来不是你送我一个我送你一个,我给我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吗?”
他这么解释其实也没错,但章颂年只要想到埃德温是把这个词冠到那件事上使用,心里就觉得别扭极了,他不想承认埃德温说对了,索性不再回答,转移话题说道:“开车吧,咱们要去医院。”
埃德温没等到他回答,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说错了,但他此时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看章颂年这不认的架势有点顾虑,毕竟上了车章颂年不帮他,他开着车呢,可没办法自己解决。
埃德温想到这一层,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走,眉头微皱,语气不确定问道:“那你还跟我礼尚往来吗?”
怎么跟这个词过不去了!章颂年气得大喘气,抿唇不语,气呼呼回头看他。
埃德温撇撇嘴,非要逼他回答:“那你不跟我礼尚往来,我现在要去楼上洗个澡,不然等会儿不能见人。”
章颂年舌尖抵着牙关,静静看着他作妖,不相信基里尔醒了他这会儿不着急去看,没想到埃德温转身真的要上楼,他这回才慌了,赶紧跑过去把人拉回来,“我跟你礼尚往来,行了吧?”
埃德温伸手搂住他,歪头在他松软的黑色头发上亲了口,“honey团,以后也要跟我礼尚往来啊。”
章颂年这一刻只想抹去自己脑海里关于礼尚往来这个词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