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开了一个发票给龚翔,大爷又说:“我这里可以给你开更多发/票,只收40%的手续费。”
龚翔心说40%手续费还“只”?
大爷说:“你拿回去可以随便报销,都是真发/票。”
龚翔说:“我没法报销,不用了。”
他又问大爷:“我来警€€局里找一个叫何安娜的警€€,不知道你晓得不?”
大爷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龚翔说:“可以给你100块感谢费。”
大爷让他先转账。
龚翔叹了口气,只好转账了。
大爷说:“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认识何安娜这个小姑娘。”
龚翔还以为何安娜是个有门路的中年女人,没想到只是小姑娘,他问:“你可不可以叫她,我想请她吃个饭。”
大爷说:“她几年前就没在县警€€局了,被打压到镇上的执勤所了。”
龚翔问:“哪个镇?”
大爷说:“就鸿安镇上。”
龚翔问:“你怎么知道她这么多事?”
大爷说:“我咋会不知道呢,她妈和我是多年老邻居了。她还是靠我的关系,才能大学毕业后,进了咱们县警€€局,但这小姑娘脑瓜不开窍,刚工作没多久,就得罪了领导,这下,即使我去帮忙说话,也不管用了,把她下放到鸿安镇上去了。鸿安镇那个偏僻地方,镇上就一两百号人,比大的村还不如呢,能有什么油水?待遇也差,就两千来块钱一个月,之前在咱们县警€€局里,即使只是临时工,怎么着,再少也能有五六千块一个月吧。”
龚翔叹了口气,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和这个何安娜一样莫测,他现在可是连工作都没有了啊。
龚翔说:“原来您是她的邻居爷叔啊。那您这里有她的联系方式不?”
大爷警惕地打量他,说:“你找她做什么呢?”
龚翔说:“她以前在县警€€局里当警€€时,我一个朋友受过她的恩惠,后来我这个朋友去外州了,最近挣到了一些钱,就让我来找她,想感谢她。”
大爷“哦”了一声,对龚翔竖了大拇指,说:“有心了。安娜那小姑娘,脑子是不灵光,但的确是个热心人,是会帮人的好人。”
说到这里,大爷长叹了一声,说:“你直接去鸿安镇上找她嘛。从县城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龚翔说:“要不,叔,我加一下您的联系方式,您把安娜姐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清溪镇上的,姓龚。”
大爷想了想,说:“我听你这口音,的确像是清溪镇那边的。好吧,来加个联系方式吧。”
加联系方式的时候,大爷又问:“小伙儿,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龚翔想了想,说:“我是打沙滩排球的,不过还没闯出什么名堂来。”
大爷于是摇了摇头,说:“很多年轻人以为自己靠打球就能闯出名堂来,每年真的能够出名的有几个?我看你还不如找些正经工作做。”
龚翔尴尬地笑了笑,说:“正要找呢。”
大爷说:“你要是工作好,也能挣钱,你给我说声,我认识好姑娘呢,可以给你介绍对象。孩子啊,还是要自己生的才好,可千万别去想找机器生孩子,那些孩子,都会做机器的奴隶,没有灵魂的……”
龚翔看大爷一脸高深莫测和忧心忡忡,为人类的命运操心,他就住了嘴,没有接话。
医学发展,可以体外妊娠后,就有很大一部分人反对这项科技,认为这违反了神的旨意,通过体外妊娠出生的孩子,是有灵魂缺陷的,是机器的奴隶。
这项技术到现在已经使用很多年了,事实证明,这些通过体外妊娠出生的人类不仅没有灵魂缺陷,还减少了很多妊娠时的意外死亡和遗传病等等,但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抵制体外妊娠,认为这项技术会让人类走向灭亡。
例如,那些贵族老爷和有钱人都自己生孩子,却鼓吹让普通人体外妊娠生孩子,不就是要割韭菜挣这些普通人的钱,还要让这些普通人变得没有灵魂,越来越蠢笨便于统治吗?
各种负面信息的集合,让不少反体外妊娠的人走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力量,这些人最疯时做的事,包括杀死体外妊娠出生的孩子,破坏体外妊娠医学机构,杀死还在培育的胎儿,攻击甚至杀死有体外妊娠意愿的人等等,在某一时期甚至形成了恐怖主义氛围。
龚翔自己就是两位父亲通过体外妊娠而孕育的,所以一听大爷那么说,就担心他思想已经变得邪性,有恐怖主义倾向,当然就不愿意和他交流这方面的意见。
龚翔拿到了何安娜的联系方式,还打听到了她如今的情况,不由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命运女神的眷顾,一切都太顺利了。
不过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个县城人口太少了,在警€€局里工作的人,肯定很容易和其他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应该很容易打听到。
龚翔把车开向了鸿安镇,因为他开惯了山路,所以开车很快,到镇上时,才刚到中午。
他已经通过电话把自己在县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夏迟了,夏迟得知何安娜女士只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警时,也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这个将自己是Omega要被送给大人物的消息告诉自己父母的人,会是警局里的老人。
也许何安娜正是受自己那件事的牵连,所以才被安排到偏远贫穷的镇上去了。
这个镇很小,只是一个沿着公路排开两列房屋的人口聚居地,所以,龚翔开车从镇子的一头到另一头,迅速便对这个镇子的情况有所了解了。
这里只有一家诊所,两家小卖部,有个镇政府,其他民居排在公路两边,但每家都相距了一点距离。
龚翔把车停在了一处稍微宽点的路边,然后下了车,在他停车处的不远处有一座很小的石头切成的灵巫供奉塔,他在路边摘了一点野花,走过去供奉给灵巫后,这才沿着镇子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愣是没找到这里的警€€执勤所在哪里,还是去小卖部买泡面吃的时候,才打听到了。
“就在镇政府的大院里,院子里有两间平房就是执勤所。”
“哦。”龚翔吃完泡面后,才去了镇政府的大院,说是大院,其实就是一个农村小院,进了院门,里面是个小坝子,对着院门是栋三层小楼,小楼的墙上有着镇政府的牌匾,在这个三层小楼的右手边,就是那个两间平房,平房的门口挂着“警€€执勤所”的牌子。
龚翔去门口敲了门,里面有一个六十来岁的大爷正戴着老花眼镜看手机视频。
因为现在社会老龄化严重,退休年龄被推迟到六十七岁了,所以六十来岁没法退休又上不好班的人特别多。龚翔心说这个大爷就是这里的执勤警?那他这么大年纪了,出门都怕中风,能干些什么呢。
自己的家乡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像临近退休的没有精神的老年人,龚翔也觉得挺不是滋味,他想,他还是要在大城市里找工作,无论如何不要回老家。
老家的生活太让人窒息了。
龚翔问:“叔,我想问问,安娜姐在哪里?我是来找她的。”
老徐这才把手里的视频暂停了,取下老花镜,看向门口的龚翔,说:“你谁啊?”
龚翔说:“我是她家邻居孔叔让过来找她的。”
孔叔就是那停车场大爷。
“哦。”这种镇上的工作就几乎都是熟人事务,一年到头没什么大事,无非是邻里吵架打架,这家的鸡死了,那家的猫丢了一类,谁家孩子在外犯了事需要协助调查了,所以即使老徐是个老警€€了,但他没有什么警惕性,说,“小何啊。她出去处理警情了哦。”
龚翔问:“什么警情,我在这里等得到她不。”
老徐说:“你先等等吧。”
他又戴上老花镜继续看手机视频了。
龚翔叹了口气,决定再出去看看,他走出院子,看到一个矫健的女人骑着小电驴,小电驴后面坐着一个男人,正朝这里来。
龚翔直觉那个穿着警€€制服的女人就是何安娜,所以,当何安娜把车开进院子时,他马上就朝她喊道:“安娜姐!”
队长下了车,看了龚翔一眼,问何安娜:“这人是谁?”
“不认识啊。”何安娜说着,把车停好。
她走到龚翔跟前,问:“你是谁啊,找我?”
龚翔点头,说:“是的。安娜姐,是孔叔叫我来的。”
“哦。”何安娜好像不是很喜欢孔叔,她说,“不会是叫你来和我相亲的吧!我说过了,我不结婚啊!要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去繁育机构要孩子吗?”
龚翔马上歉然道:“安娜姐,不是的,我不是来相亲的。”
何安娜脸色这才好点,审视了他两眼,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龚翔说:“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何安娜让他站着等一会儿,进了执勤所里,对两名同事说:“中午了,我先回去吃饭了,下午再来。”
队长说:“行。去吧。那个是你相亲对象吗?是的的话,你们去吃点好的嘛,例如回县里去吃家馆子。所里没啥大事,你下午不来也没关系。你记着我们明天下午两点要到白龙城滨海大剧院报道做安保就行。”
“好,谢谢队长。”何安娜说着,跑回了龚翔跟前。
何安娜带着龚翔走了一百多米,到了一处小院子,她说:“这里是我的住处,进来吧。”
这是一处小院,房子是一层楼的平房,平房一共有三间,还有一间挂了竹帘的亭子,从里面的布置看,亭子里是用来做纳凉用的。
何安娜去开了电饭锅做饭,问:“你找我干什么?”
她一看龚翔,就知道这还是个没怎么经世的小年轻呢,脸上都还有婴儿肥的痕迹。
龚翔于是说了自己是受朋友所托来感谢她的事。
何安娜诧异道:“感谢我什么?我当警€€,是做过很多好事,不过那都是我的工作。”
龚翔于是说道:“安娜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四五年前,你还在县里警€€局的时候,有一对夫妻到警€€局报案,说他们的孩子被绑架带走了,希望警€€局帮忙找人。”
何安娜皱眉,一时没有应声。
龚翔说:“那对夫妻,丈夫叫夏顺严,妻子叫袁珂。他们要找的孩子是一名Omega。但他们找人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你告诉他们的。你还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被警€€局长送去给某个大人物了。”
何安娜神色沉了下来,一改之前的敞亮。
何安娜说:“然后呢?”
龚翔知道这个何安娜就是他要找的人了,她当年的确做过把实情告诉夏迟父母的事。
龚翔说:“就是那个Omega,他现在是某位大人物的夫人了,他让我回来找你,感谢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转告他。”
何安娜坐在了电饭煲旁边的椅子里,让龚翔也坐。
镇上非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森林拂过人心的声音。
第七十四章
“几年前就有人来找过我……”何安娜轻叹了一声, 她看向龚翔,问:“真的只是要感谢我吗?既然他都知道了我曾经把他是Omega而且要被送去给大人物的事告诉了他爸妈,那么, 他是不是其实更想知道, 他爸妈不是出车祸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龚翔没想到何安娜居然会一语中的。
龚翔是个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又才刚入社会工作几个月, 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神色收放自如,他此时脸上都是吃惊之色,说:“你怎么猜到的?”
何安娜流露出痛苦之色, 她抬手揉了揉脸,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 说:“这很好猜啊。蠢人才猜不到。”
龚翔就没有想那么多,他说:“你愿不愿意去见那个被你帮助过的Omega?”
何安娜摇了摇头, “我不想去见他。”
龚翔愁眉道:“为什么?”
何安娜说:“小弟弟, 你真是……”
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反正龚翔够让人无奈的。
何安娜道:“我不想见他。他真的觉得我当时是帮了他爸妈吗?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愣头青, 没有把听到的情况告诉他的父母, 那么,他的父母就不会知道他是Omega,不会知道他要被送去给某个大人物的事。他的父母虽然伤心孩子不见了,却不会在警€€局里闹起来,不会被警€€局里的人攻击, 他们应该也不会出车祸, 虽然他们痛苦孩子的失踪, 但他们会一直活着,说不定会再生一个孩子, 或者去体外受精妊娠一个孩子。大家都活着,没有人死亡。你看,你的这个Omega朋友现在也得势了,他父母活着的话,他就可以回来看他们,说不得还能让他们过上有钱有势的生活。”
何安娜神色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带着麻木死气。
龚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何安娜的话好像很对,好像又很不对,让他一时想不明白。
何安娜叹息了一声,说:“我后来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我当时做对了吗?根本没有!我没有帮到他们,反而害死了他们。”
何安娜空洞的眼神盯着龚翔,说:“你回去吧,说我没有帮到他们,反而我是害死了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