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是经常想从言礼那里套点情报出来的,但,基本上没有成功过,言礼虽然看似毫无戒备,随口侃侃而谈,但往往就只说没有信息价值的那些话,夏迟想知道的一些隐秘,则一句也不讲。
第二天,言礼去上班了,夏迟在家里一边跑步一边就在心里暗暗吐槽。
何安娜的工作并不轻松,她说是上五休二,但休息哪两天要科室排班,确保一直有人在上班,但是,要是在案子上的话,就没有任何休假了,之后可以补休,或者选择加班费,但何安娜都选加班费。如果排着二十四小时班的话,第二天可以休息一天,虽是这样,在家里也经常接到同事电话,还是需要处理工作上的事。
这些都是夏迟从何安娜那里知道的,当然,他再反观言礼,觉得言礼比何安娜干得还多,早出晚归,即使哪天休息在家,大多数时间也是要居家办公,或者突然去局里。
何安娜正好休假,来夏迟家吃午饭,两人坐在厨房后门外阴凉的廊檐下,边吃零食,夏迟就边吐槽言礼工作可真多。
因为言礼有时候喜欢坐在这个廊檐下,于是这个廊檐下的桌椅就换了一套更高档的,比之前的桌子大,又放了三把椅子。
何安娜说:“社畜的悲哀,每天都围着工作转。不过市局里的待遇高很多。”
“你已经拿到工资了吗?”夏迟就这点出息,谈起钱就觉得亢奋,笑着说,“恭喜你。”
何安娜也笑了,说:“拿了十一月的工资,虽然我只做了大半个月,但拿了一个月的工资。”
“多少多少?”夏迟赶紧问。他对龚翔的工资也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道言礼的。
何安娜说:“都加上的话,好像有一万六千多。据说年底还有奖金。如果参加调查的案子办得好,奖金还不少呢。同事说我这个级别,一年大概有二十五万的样子。”
“恭喜你,发财了!”夏迟和她一样高兴。
何安娜一边用吸管吸着椰汁,一边也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但她笑得并不轻松,最后又叹了口气。
如果最初自己就能进市局的话,那么,她根本就不会遇到夏迟的父母,夏迟的父母就不会死了。但自己现在却还在靠着夏迟拿高薪。
她是不怕苦不怕累的,反正脑子只会越用越活,力气越用越有,功夫越用越利,但夏迟家里这事这不是苦和累的事。
夏迟又和她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八卦,然后就带着她去二楼谈机密去了。
“你说要面谈,到底是什么事?”
何安娜有些紧张,但面上却没流露出多少情绪,说:“我最近了解了不少王古德那里的事情。”
夏迟道:“你不会遭遇危险吧?”
何安娜摇了摇头,道:“应该没问题。王古德根植在县里,一个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谨小慎微,但不可能在几十年长度的时间里不暴露本性。”
“哦。是这样。”
“再说,他有不少亲戚,他的亲戚在外面吹牛,也能暴露不少事。”
“都是什么事?”
“之前他不是在山里的那个温泉山庄请我吃饭,温泉山庄那里很大,我看着不像仅仅招待吃饭而已。我又加了一个那里的打扫阿姨的联系方式,之后我就又了解了不少事。王古德在那里不仅可以招待客人吃饭,那里还组织□□和赌博,其实我之前就听县上的人提过这事,但当时没有太上心,因为这种事即使举报,没有具体证据,那肯定也没用,或者有证据,也没办法,他肯定会去找关系让自己脱罪。”
“要是证据,拿给言礼呢?”夏迟想到之前言礼说他只能对分到他手里的案子负责的话。
何安娜被唬了一跳,说:“那你想把言处拉入这一滩烂泥里吗?”
何安娜赶紧摆手,说:“还是算了吧。言处有很多其他事情忙,都比王古德重要,这种事,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夏迟说:“王古德的事,一点也不小啊。”
何安娜说:“你太小看这件事了。王古德的事是系统性的事,这就是一滩烂泥,谁身上都不干净。这事说小当然小,但说大就很大了,我不赞成让言处知道这事。”
夏迟皱眉说:“那去举报告发也没用的了。谁都会包庇他。”
何安娜也叹了一声。
夏迟又问:“那贩卖Omega的事,没有查到吗?还有就是死了的金黄诚的Omega情人,有查到点什么吗?”
何安娜说:“这个贩卖Omega的事,现在不好查。”
“为什么?他们不是在明目张胆地做这事吗?”夏迟还以为这事很好办呢。
何安娜皱眉说:“就说一点,要是一个人是Omega,但他没有去Omega管理局做登记,那么,谁来证明他是Omega呢?如果不能证明他是Omega,那就说明他是Beta,是Beta的话,即使十一二岁被送到别人家去,说是去做工,那也只是雇佣童工,也只是违法,不是犯罪。因为现在王古德都是让Omega的家长自己送人去他那里,他再安排人把人带走,在没有Omega管理局的鉴定的情况下,没有谁能说这些孩子是Omega,那么,就够不上贩卖Omega了。”
夏迟听到这里,发现的确存在这个逻辑问题。
就是Omega是需要Omega管理局认定的,身份证明上说是Omega才是Omega。这不只是生物学上的概念,现在变成是社会身份上的概念。
这搞笑不搞笑。
“我又不是Alpha,又不是Omega,就一个Omega站在我面前,我也很难知道这人就是Omega,所以,我去查是很难的。”何安娜说,“除非我一直带着一个信息素的检测仪器,但这个设备可不便宜,而且也有点大。如果我查到谁是金黄诚的情人了,我再去测一测这人是不是Omega,这才能确认。”
夏迟还真没想到调查Omega贩卖居然会这么困难。
何安娜又叹道:“而且调查金黄诚的情人,没什么意义了。”
“为什么?”夏迟还真搞不懂这个逻辑。
何安娜说:“因为金黄诚的死已经被认定为牺牲了啊。”
“被认定为牺牲,就不能再揭开他曾经犯罪的盖子吗?”
“因为杨特首之后还亲自去慰问过他的家人,还发过新闻。要是又去揭开他犯罪的盖子,那不是把杨特首的脸都打了吗?谁会去干这种事。再说,虽然金黄诚已经死了,但之前和他同流合污的人还有很多,这些人也不会允许去揭开那个盖子。”
夏迟听得郁闷极了,说:“也就是没任何办法了吗?”
何安娜说:“想举报他养Omega情人,用处不大。”
夏迟说:“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何安娜沉默下来,神色也变得深沉,似乎是在思索很严重的事。
夏迟看着她,问:“你之前是不是还遇到了什么麻烦?”
何安娜左思右想了这两天,还是决定和夏迟摊牌。
“的确有些问题。”
“是什么?”
何安娜说:“金黄诚的确是我杀死的。”
夏迟心一紧,虽然他之前就猜测是这样,但之前何安娜并未承认过,那何安娜现在为什么要承认呢。
何安娜声音变得很小,说:“我在海里杀了他,为了让他的尸体不浮到海面上,延长他尸首被发现的时间,我把他的尸首绑在了海边堤坝下面的铁环上了。他被认定为因公牺牲后,我就再去绑他的尸体那里看了,发现他的尸体不见了。”
夏迟的心一紧,皱眉说:“是被海水带走了吗?或者是被食腐鱼给吃了?”
何安娜说:“我想,应该都不是的,是被人带走的。因为我是用金黄诚的牛皮皮带把他挂在上面的,海水不容易把他带走,要是是食腐鱼吃了他,那皮带应该还会在那里。所以最大可能还是有人把他的尸体带走了。”
“这样的话,那看到尸体的人,不就知道金黄诚是被杀的了吗?”
“是啊。但到现在都没有人提他是被杀死的这件事。”何安娜声音很沉,继续说,“发现尸体的人,只要是我们系统里的人,就会知道凶手是我,因为当时只有我和他在一起。如果是其他人,发现了尸体,应该会第一时间报警才对。”
夏迟说:“那你觉得是谁发现了这件事?”
何安娜眼神又深又沉,说:“我觉得可能是言处的人。或者即使不是言处的人,别人也会拿着这个把柄去找言处,只要找了言处,那么,言处就会把这事压下来。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又是被言处安排到市局工作的。我的事,都会牵连到他。他肯定会想办法按下这事。”
夏迟吃惊道:“但是,言礼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他真的知道这件事了吗?”
何安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应该是知道了。”
“那要怎么办呢?”夏迟在心里想,他甚至不知道言礼到底是什么意思。言礼知道了,但他居然不说,还把何安娜放在他的身边。
何安娜突然说:“我准备在近期杀了王古德。”
“啊?”夏迟愣了一下才搞明白她说了什么。
何安娜说:“想要走法律途径解决他,根本不可能。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像金黄诚那样解决了。”
夏迟虽然一心想着报仇,在热血沸腾时,甚至觉得非要让他的仇人的鲜血洒在他父母的遗像前,才算是真的报仇,但是,何安娜冷静地杀死了金黄诚,现在又说要如此解决掉王古德,还是让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夏迟说:“他是我的仇人,又不是你的,你不用帮我做到这一步。”
何安娜冷静地看着他,说:“不,他们是我的仇人。他们害死了你的父母,他们也让我背上了害死人的过错,我以前一直没想明白,认为错的是我,是我害死了你的父母。你上次让我想明白了,如果要让做好事的人也背负上害死人的罪责的话,那么,王古德他们就是罪上加罪,他们杀了人,又破坏了这个世界对美德的定义,让人不能做好人,他们更该死。”
何安娜的声音里满含杀意,夏迟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想怎么做?如果我可以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是他亲自让人去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那我也应该亲眼看着他去面对死亡。不然,这又怎么公平呢。”
何安娜说:“夏迟,杀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越多人参与,反而越容易出问题。”
夏迟说:“要是我可以帮忙,你就叫我。”
何安娜无奈地说:“你不怕死吗?还是让我一个人做这件事吧。你就当不知道。”
夏迟说:“那你不怕吗?”
何安娜轻吸了口气,说:“我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杀一个是死,杀两个是死,杀三个也是一样的。但你又不一样。”
夏迟说:“那你说王古德当初安排人去害死我父母时,他在想什么呢?”
何安娜道:“可能什么都没想吧。”
夏迟说:“那我就要变成他那样。”
“你在说什么瞎话。王古德那人,让人想一想就恶心,但你不应该变成他那样。”何安娜说,“人应该敬畏其他人的生命。就像敬畏灵巫那样。”
夏迟沉默了下来。
何安娜又说:“我不知道言处到底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他是真的很……嗯……爱你,也许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包括包庇我。”
夏迟心中有数,但是又更忐忑了,言礼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言礼这时候正在想他和何安娜两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高管家给言礼送午饭的时候, 向他汇报了何安娜又去家里见夏迟的事。
夏迟现在要做什么事,自然不会事事都向言礼先请示,他是家里的另一个主人, 在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的权力争取后, 如今在家里也说一不二了,想做什么做什么。
金妈妈都习惯了, 随他去, 也不想改正他,或者向言礼汇报了。向言礼汇报也没用,反而有挑拨两位主人之间关系的嫌疑, 何必呢,不用操这份闲心, 落得轻松。
只要不是出家被拆了这种大事,金妈妈都让自己处变不惊。
高管家则还是遵循着有事向言礼汇报的习惯, 所以才说了何安娜又去做客了这事。
于是直到这午后, 言礼才知道何安娜又去家里见夏迟了。
他没想到是何安娜主动要求去见夏迟的,还以为是夏迟让何安娜去的。
都把龚翔从夏迟身边调开了, 没想到没起到什么作用。
言礼没在高管家面前流露出情绪, 又和高管家说了几句,直到高管家离开后,他才轻叹了口气,心说的确必须查查夏迟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希望夏迟对他讲真话的,但夏迟不讲, 他也没办法, 他不想把和夏迟之间的关系搞僵。要是心里有刺, 那么这根刺可能永远都会存在。
夏迟年纪尚小,十五岁之后又去了Omega专门学校, 在同自己一起回白龙城之前,他并没有回来过,除此,因为Omega专门学校管理严格,要对外联系也并不容易,所以可以认定夏迟在学校期间,应该不会和白龙城的人产生什么纠葛,那么,让夏迟在意的人事纠葛就是他去Omega专门学校之前发生的。
言礼已经有所猜测,是不是与夏迟当年差点被卖有关,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除了当事人,以及和他近期接触频繁的龚翔和何安娜,言礼很难去找到调查当年事情的其他着手点,特别是他还要自己去查这事,而不是安排别人去查。
言礼有了打算,当天晚上回家后,便对夏迟说:“夏迟,你爸妈葬在哪里的,我们之前说好要去祭拜,要不,最近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