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涵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半边身子微微挡住了门口,就算里面那货不是个东西,那好歹还有自己五个小时的抢救功劳呢,等了29年他一次占据了这巅峰性决定性的上风,他还得留着裴钧那条命,好好感激自己呢,可不能直接鹿死他手了。
冯贺那双带钉子一样的目光略过了白子涵落在了加护病房的门上,压抑着的情绪有了片刻的松散,白子涵对人身上的气息非常敏感,忍耐,压抑,担心又恐惧,只不过这样复杂的情绪只有那么一瞬间,冯贺闭眼再抬眸眼底已经清明一片,唇边露出了两分嘲讽:
“不死人,没有痛觉?还抱回了一条手臂,真是新鲜,这又是裴钧遇到的?他还真是有本事,总能碰到这种‘特殊’情况,不知道是真的特殊还是借口?”
话音中的讽刺不言而喻,现场的气氛有两分尴尬,金崇明赶紧打圆场:
“是啊,这情况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呢,我们也是一筹莫展,冯队要不去楼下看看?”
白子涵微微含笑,恰到好处地颔首,似乎在说‘慢走不送’,冯贺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和金崇明一起离开了。
白子涵倚在了病房的门上,懒洋洋的似乎没骨头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当当当’的敲了三声,加护病房中裴钧睁开了眼睛,如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没有因为重伤而软弱下来分毫,顷刻间就透过门上那小窗户捕捉到了白子涵那挑衅一般的眼神。
白子涵看着他清醒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问题,转头目送了冯贺一行人上了电梯,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冯贺,若是他没有记错,当年蓝哥被注射药物的案子就是他办的,处事干净果决,相关嫌疑人在一周内被抓获,但就是药物的源头,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就在他思绪回想起从前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走廊尽头的声音:
“白主任,师傅,师傅。”
“叫魂呐?”
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子涵现在亲自带的一个实习生,杨聪,杨聪一手拎着一个外卖袋子,眼看着这就中午了,白子涵瞟了一眼袋子上那多加辣多加醋的备注略有些嫌弃:
“麻辣烫啊?”
“有活动,满30减15。”
白子涵不客气地接过来一桶,杨聪立刻凑上来:
“师傅,我刚才看见战后心理评估的人从早上闹腾那人的病房出来了,脸色有些凝重,他们都走远了那病房中还有喊叫的声音传出来。”
“喊什么啊?”
杨聪压低了声音清了一下嗓子,那比便秘还干涩的声音从嗓子眼挤了出来:
“我没病,别拦着我,我要见裴队,我要见裴队...”
白子涵一身的鸡皮疙瘩生生被他喊掉了一地,他茫然回首看了看裴姓队座的房门,心里第一次对裴钧生出了几分同情,好好的大清,说亡就亡了。
吃干抹净之后白子涵才进了裴钧的病房,他一进来裴钧就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哪怕身上都动不了都不妨碍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说起来他和白子涵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脸还是那张欠揍的脸,这股空气清新剂都压不下去的麻辣烫味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嫌弃溢于言表,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吐出了几个字:
“吃的什么垃圾。”
白子涵...
“注意你的态度,裴钧,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躺在这里大放厥词,那是我花了五个小时把你这条小命给拉回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次手术多难?要不是我,你早见阎王了。”
白子涵坐在了一边简易的三腿凳上,二郎腿翘了起来,一扬头,摆着救命恩人的谱。
裴钧复又睁开眼睛,眉眼和从前一样冷峻,只是那沉稳的气质比之三年前更甚:
“只有学艺不精的人才会强调手术难度来体现所谓的精湛技术。”
明明声音低哑虚弱,甚至因为肺部的出血连呼吸都吸不到底,声音都带着气声,但是这话说的却分外的硬气,白子涵气笑了:
“你总能放出我不爱听的屁。”
裴钧不喜欢这种时时憋闷上不来气的感觉,他开始深呼吸,但是胸口刀和内脏传来的剧痛却骤然让他蹙眉:
“作什么死呢?胸口有刀口,还想再经历一次肺出血啊?呼吸放轻。”
白子涵站起来喝了一声,再看一眼检测仪器上的数据,裴钧盯住他,冷硬的声音没有缓和:
“我要出去。”
白子涵觉得他多年来作为一个白衣天使的心性和涵养就快轻易被打破了:
“出去?去阎王殿啊?”
“刘记怎么了?”
裴钧的目光清醒理智,白子涵一愣,忽然想起了早上裴钧就醒来了,估计是听到了刘记在十五床那病房门口大喊大叫的声音,他叹了口气:
“你都听到了,能怎么了?应激性心理创伤,你应该很熟悉的。”
裴钧的指尖收紧力道,呼吸粗重了两分,半晌他再次打破沉默:
“宋皓呢?”
“你帮他挡枪那小孩儿?你觉得呢?我早上当了一回知心大哥哥,不过看来收效甚微。”
白子涵的声音冷沉深寂,却也无可奈何,对于一名警察来说,在任务中无法挽回的过失足以击穿他一切的心理防线,这个坎过的去那就还有救,如果过不去,那就有可能再也不能拿起枪了,这个道理白子涵清楚,裴钧更清楚,或者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愧疚甚至比仇恨更能毁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在这里解释一下哦,白子涵是公安医院的医生,同时也是警察,我查了一下是有同时是警察编制的医生的,只不过现在几乎取消这种编织了,大家就当成是私设吧。
裴队,哈哈,不愧是攻
裴队:我要出去
白医生:去见阎王?
猜猜那个冯队和裴队有什么过节?
第5章 你觉得重复审讯这样的伎俩在我身上会有效?
三天后,公安总医院15楼单人病房,缉毒总队副队长冯贺进了病房,病房里面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早上刚刚被转出加护病房的裴钧。
裴钧只戴了鼻氧,手上的留置针插着针头正在输液,身上的病号服直被系到最上方的一颗扣子,一丝不苟,人靠在仰起45度的病床上被子盖在上腹,连被角都被抻的十分平整,他的面上轮廓深刻,没有言语的时候带着军人所独有的那种的严肃和深沉,点墨一般的眉眼平静地落在床边这人的身上。
冷静,理智没有分毫的病弱感,半点不像一个早上才从加护病房中出来的人,只有那没有血色的薄唇暴露了些他真实的身体状况。
9.13的案件三名绑匪被就地击毙,按规定是需要对案件进行复核的,而一般来说复核人员不能是本部门,所以这一次来的不是刑侦总队的人而是禁毒总队。
冯贺翻开了本子,目光冷厉:
“请你再复述一遍9月13号在废旧水泥厂营救人质的全过程。”
“9月13号,下午6点接到分警台电话出警,对方据报警绑匪有两人,劫持一名13岁的小女孩,我们先试图谈判,但是对方拒绝谈判,精神亢奋,开枪威胁,听枪声是旧版的54,式手,枪,另外两名绑匪持有自制的简单榴,弹装置,现场陷入胶着,那个女孩下腹有一道伤口,未免人质不测,我开枪击毙了挟持她的那名绑匪,绑匪死后身体自燃,先遣组绕后对女孩儿进行援救,另外两名的绑匪身中数枪却几乎感觉不到痛感,精神异常亢奋,我组中有两名警察受伤,在最后的追击过程中,我发现了一名身上裹着淤泥来躲避红外探测装置的第三名绑匪,我开枪击毙了他同时也被他的子,弹击中,他引爆了炸药,那条手臂是我在最后从河里捞上来的。”
裴钧的话音平缓冷静,复述起那一场惊险的营救行动的时候都仿佛在讲述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故事一样,情绪从始至终都没有片刻的波动。
冯贺本子都没有合上,而是直接再次出声:
“请你再复述一遍。”
这已经是冯贺要求裴钧重复复述的第三遍了,如同审问犯人一样的命令让裴钧的面上冷了下来,冯贺却丝毫不畏惧的直面他的目光,甚至嘴角带上了两分讥讽,病房中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异常紧绷,哪怕掉下一根针都能清晰的听见。
就在一边的副队长想要开口提醒的时候,裴钧的声音响起,他除了面上冷一些之外,看不出任何多余的神情,那放才升腾而起的磅礴情绪连一丝被强力镇压的痕迹都找不到,就像是从未发生过:
“9月13号,下午6点接到分警台电话出警...”
裴钧平静的开始第三遍陈述,略显气短的声音在病房中流淌而过,与先前的回答丝毫都没有错,三遍,一个字都不差,冯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笔。
裴钧注视着冯贺的眼睛,那双黑眸沉的如终年不化的寒冰,纵使烈焰照射也照不到底,语气不带嘲讽却依旧锋利:
“冯贺,在禁毒总队待了几年就让你觉得重复审讯这种伎俩用在我身上会有效了吗?”
冯贺手中的笔尖几乎戳破了笔记本的纸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执着的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只要看见裴钧这目中无人的脸,他心中的火气就永远都无法消€€,他闭了一下眼睛,掩去了眼中其他杂乱的情绪。
“按着你说的,对方整整3个人,都是所谓不知痛觉,顽强的像是机器人一样的战士了?”
冯贺言语中的怀疑和讽刺不加掩饰,梁霄手微微捏紧,裴钧却指示冯贺:
“是不是所谓不知痛觉,这个需要去查,不是吗?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任何的进展。”
怕这俩人又杠上,副队长赶紧打圆场:
“是,已经派出了刑侦组去带回那已经烧焦的尸首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全部运达医院。”
冯贺出去的时候转过头再看向床上那人,他认识裴钧也有六年多了,他们曾经都在刑侦支队,初见的时候这个人才20出头,强的让人窒息,那枪法比特警的老手都不差,脑子又活,在刑侦支队几乎是人人都称赞的后辈,但是强的人若是自负就是害人害己,他捏紧了拳头出去,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蹲在护士站奉命‘把守’的杨聪看见有人出来立刻翻出手机一溜的消息发了过去:
“师傅,两名目标已经从裴队病房出来了,面色凝重,看来聊的不是太愉快。”
白子涵连轴转了快三天,今天才在休息室捞着了一会儿睡觉的时间,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将他惊醒,看见手机上那一串的字他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他这两天打听了些冯贺的消息,对他和裴钧之间那所谓‘不对付’的传闻心中有了些猜测,他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历史何其的相似啊。
三分钟后一身白大褂的白主任出现在了护士站,抬手敲了一下一脸八卦等他来的杨聪的头:
“两名目标?叫你少看点儿警匪片的。”
话音落下他手随意一抬:
“你们几个扎针不过关的昨天被护士长训了吧?”
护士站新来的实习护士都是大四的学生,这里是公安总医院,全靠每年警察哥哥体检来练手,可惜今年体检已经过去了,这一批小护士没赶上,昨天有几个技术不过关的被护士长训了,白子涵平常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有三个小护士弱弱举起了手,白主任手一摆:
“跟我来。”
三个小护士像是三个小兔子一样跟着白子涵进了裴队的病房,白子涵翻看了一个小护士递过来的今早查的血项,不得不说这人的身体素质是真不错,指标都在控制范围内,肺出血的情况扛了三天还真就给扛过去了。
裴钧正单手画着平板,平板上面不出意外显示的正是那废旧水泥厂的地图,白子涵抬手就将平板抽走,裴钧倒是也没有反抗,只是微微挑眉。
“还有六个袋子要吊,用一只手太慢了,你们三个扎针不过关的,过来吧,扎右手。”
三个实习生都有些踌躇不前,这人是特勤刑侦支队的队长啊,受伤那天那走廊的壮观景象他们都还记得呢,想想他手下的那些刺头,拿他练手?她们还能活着出去吗?白子涵回头一摆手:
“站着做什么?裴队为人民服务不会怪罪你们的,就你们那小针眼还能让肺出血都叫嚣着出加护病房的敢死队长看在眼里了?”
裴钧盯了白子涵一眼,懒得和他这行为做计较,看了一下那几个有些踌躇不敢上前的小护士将手臂抬了起来,白子涵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越紧张发挥越失常的实习护士,生生扎了五针才进去,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病房门被关上,裴钧看向了白子涵:
“那手臂血项化验你都看过了?确定没有异常?”
白子涵知道裴钧还是笃定那些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异常了。
“如果你指的是有人用药来达到这种效果的话,我只能说暂时还没有异常。”
裴钧眼神一眯:
“暂时?”
“是的,暂时,要知道现在药品的花样多的很,不排除已经在体内分解的可能,当然,我现在更倾向于那人是本身的染色体失常导致的失痛症,但是这种病的发病率极低,我至今还没见过一个病例,这种病是先天性的,由于5号染色体异常引起的天生无痛觉的病症,和你描述的在绑架现场见到的情况十分相似,但是具体是不是,只能等明天的染色体检验结果。”
裴钧很快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你是说这种病的发病率很低,低到多少?”
白子涵面露难色,裴钧一挑眉:
“你不知道。”
白子涵白了他一眼:
“这种病是先天性的基因疾病,发病率很低,文献也不多,对于发病率这样确切的数字没有准确的测算,你就只需要知道少就可以了,而且患上这种病的人能平安长大成人都是一大关,想要成长成你遇到的那种武装分子,那几乎是难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