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副驾驶, 我开。”
裴钧看了看他,脸上的犹疑丝毫都没有遮掩,白子涵搂住他,故意凑到了他的耳边大声说:
“红灯停,绿灯行,五岁的小朋友都知道,我已经八岁了裴队。”
一声吼将裴钧的耳膜都震得嗡嗡响,市局院子里几个刚下班的人立刻看了过来,裴钧一秒尴尬,连忙打开了车门将白子涵塞了进去,然后立刻扯了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扯得胸前的伤口都跟着疼:
“赶紧走。”
这一晚谁都不知道张明远是怎么在《咒怨》的阴影下过去的,不光是他,就连吴辉过的也是分外煎熬,从最开始的惊悚,到最后的麻木,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鬼片了,啥鬼片受得了整夜循环播放啊?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和前一晚一样,白子涵到了病房就被裴钧推到了里面浴室去洗澡,然后看着里面的人披着一个浴巾,溜着,鸟出来,裴钧整个人靠在床头都有些深深的无力感,这才过了一天?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24小时过的这么漫长呢?
白子涵一点儿不觉得他现在有什么问题,丢掉了浴巾,就直接上了裴钧的床,打了一个哈欠,裴钧赶紧往边上退了退,以确定给白子涵留出足够的地方。
谁料身边这货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就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抬眼就能对上身边这人水汪汪像是他家小时候养的那狮子狗一样的眼睛:
“帮我一下。”
裴钧只觉得再这么过一晚,他会比白子涵还疯,他骤然挣开了他的手,将床上的被子卷在白子涵的身上,把人裹成了一个蚕蛹:
“你给我老实一点儿,睡觉。”
就在白子涵那眼泪就要说来就来的时候裴钧一下按住了胸口,眉头皱紧:
“我有些不舒服,睡吧,好不好?”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样盯了他片刻,然后乖了,不再闹腾,裴钧这才算是睡了一晚上的好觉。
晚上的护士看见那一个床两个人的场景已经丝毫都不见怪了。
来宝村中派出所的人几乎是盯了一夜,虽然这一夜整个村子都是烧纸的,但是好在没算是出什么大问题,清晨,李凡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公安局将他父亲所说的一切都告诉警察,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法制教育,别说死者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就是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被如此对待,他如果有什么线索也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李保胜昨晚喝了大半瓶的二锅头,早上起来还有些宿醉的头疼,起来就看见儿子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要回镇上了?”
“爸,我决定去一趟市局。”
一句话李保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也出声:
“爸和你一块儿去。”
因为有昨天裴钧的交代,今天程建和吴辉都没有急着提审张明远,张明远昨天一晚上几乎就没有怎么睡下,裴钧办案这么多年,对于他们这样人的心理拿捏的很准,张明远能够让郑长义做出那个什么镇压的阵法来,就说明他心中对于死了的人是很忌惮的。
黑夜和恐怖的声音再加上白天看见的画面足够勾起张明远心中那浓重的恐惧和不安,早上他就立刻大喊着不在里面待着,要出去,但是没有人提审他。
李凡父子到市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因为是提供的一手口供,所以在李凡父子进入询问室的时候,吴辉就给裴钧打了视频过去,此刻白子涵刚刚吃完早饭晃悠到裴钧身边坐下。
裴钧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村民主动到公安局说明状况,在李凡复述完当年状况的时候,程建立刻抬头:
“你说,李长河是你的堂兄?”
“是。”
裴钧直起身子看着镜头中的李保胜问出声:
“你说李长河是和他两个儿子一块儿失踪的?”
李长河从上一次被他们带回市局之后就一直都在局里住着,因为对他的精神鉴定需要持续观察,而在这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他的记忆是有些问题的,很多早一些的事情他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李保胜点头:
“对,就是在晓生死后不久,他们爷三个就都不见了,我还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
对于这一点李保胜非常肯定。
裴钧心里有一种异样感:
“你说当时李晓生被张明奎他们拉走的时候你和李长河都被困在家里是吗?”
李保胜再一次点头。
裴钧和程建对视了一眼,上一次在李长河的口供中,他提到了他女儿被埋的过程,所以为什么对于同一个场景,两个人的口供不一样呢?
也是因为这个口供出现的偏差,裴钧并没有让李保胜见李长河,在李凡父子俩出去之后裴钧开口:
“老程,你让人去村里查一查李长河从前的住处,李保胜方才的反应应该是根本不知道李长河回到了村里。”
李长河是受害人的父亲,当年又是和两个儿子一块儿失踪的,但是李长河对两儿子的去向却一无所知,对于当年的事情也似乎记得不清楚了,被他带走的两个孩子是李晓生的弟弟,当年也不过才不到十岁,连身份证都没有,信息库中按着李长河的户口信息查询到同名的人不知凡几,因为只有户口信息,所以连面容都无法比对。
当年的两个男孩儿现在竟然就这样查不到了,李长河是什么时候回到来宝村的,又为什么连亲戚都不知道?却知道那个卫生院里的秘密?
若是按着犯罪动机,朱争绑架张明远的女儿是为了复仇,李长河作为李晓生的父亲,他一样是有作案动机的,所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撂下电话之后裴钧微微沉思,白子涵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你怀疑李长河啊?”
裴钧抬头:
“那卫生院里的替身是张明远借口给卫生院除煞气的时候放进去的,已经三年多了,李长河知道这个地方,那么回村子必然已经有些时间了,那么这段时间之中,他就一直在村里,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吗?”
一个村子统共就那么大,人来人往的,谁来了谁走了,很难瞒住别人,如果李长河真的在村子里待了三年,那他吃喝总是要有动静的吧?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他?
白子涵翘着腿在一边:
“你不光怀疑李长河,你还怀疑他那两个儿子是不是?”
最想报复的人肯定是离死者最近的人,这个定理是毋庸置疑的,消失的两个大活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裴钧没有否认,确实,李长河一个人或许不具备作案的全部条件,但是他还有两个儿子。
白子涵撑着下巴看着裴钧,是的,在那个药物的作用下他只要一离开裴钧就浑身难受,裴钧必须出现在他五米以内的视线中。
“就没办法找到他儿子?”
裴钧叹了口气,手按了按额角:
“李长河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李铁,一个叫李宏,在公安系统中这两个名字的人多如牛毛,而且,如果李长河或者他的两个儿子真的能够做出如此缜密的计划的话,那么他们想要隐藏身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两个只有户口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孩子,是死是活都不好说,成为黑户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没有照片,没有档案,只有一个多如牛毛的名字,李长河只要随便把他们丢在一个孤儿院门口,这个孩子所有的过往身份和信息就都被洗干净了,从此再难查证。
下午的时候尸检结果出来了,程建第一时间给裴钧打了电话:
“尸检结果显示,有些诡异,这两个人的死因竟然不一样。”
白子涵凑到了裴钧的身边,搂着他的手臂听电话,闻言立刻问了一句:
“怎么死的?”
“朱珂确实是死于窒息,头是死后被割下来的,但是李晓生的死因却是吓死的。”
裴钧一皱眉:
“什么?”
“是的,你没听错,咱们的周法医昨天在市局干了一个通宵,还拉上了公安医院的金主任,对李晓生的死因反复确认,她没有生前呼吸窘迫的症状,不符合窒息而死,反而心肌纤维撕裂,确实是吓死的,头也是死后被割下来的。”
裴钧立刻出声:
“李晓生在生前有心脏问题吗?”
“尸检报告上显示应该是没有的,死于猝死。”
吴辉在一边弱弱出声:
“所以这姑娘是不是知道要被拉过去活埋,所以吓死了?”
这案子真是绝了,每到他们觉得要破案了的时候,就再出一个谜题。
连着裴钧也觉得有些异样:
“没那么简单,只是活埋为什么要割掉头呢?还是我漏掉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人的头能用在什么地方呢?”
程建也拍着脑袋在想,白子涵开口:
“卖眼角膜?”
裴钧看了过去,白子涵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倒卖器官?”
这倒是也是一个方向,但是逻辑上却说不通,要是凶手真的存了倒卖器官的心思,那人身上最值钱的器官多了去了,心脏,肾脏,肝脏哪个拿出去不比眼角膜贵?而且头对一个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取一个人身上的器官和割掉一个人的头,那绝对是后者对心理的挑战更大。
“继续盯着张明远,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直到晚上的时候,程建才再一次提审张明远,这一天一宿的折磨,张明远的精神比昨天差了很多,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了,看见他这个样子吴辉再一次敬佩起了裴钧的手段,不愧是他们老大,真是够狠。
吴辉用笔帽敲了敲桌子:
“你想清楚了就说吧,要是想得不清楚就继续回去想,没关系,我们裴队不着急。”
程建坐在一边吹着保温杯里的茶叶,看着这深得裴钧真传的吴辉,半点儿心都不操。
张明远是真的有些被吓破胆了:
“我真的不知道为,为什么尸体会没有头啊,当时将人拉过来的是,是我手下的一个叫二狗的打手,他早几年就死了,我当时没有在现场,我那时在隔壁的村子也在建桥,并不是只有来宝村这一个,后来二狗过来说,人被放下去了,桥墩子也立住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头啊。”
吴辉就这样盯着他:
“看来你还是不清楚,那就再回去想想吧。”
张明远脸色惨白,立刻出声:
“等等,我说,当时,当时抓人过来的时候,二狗确实是和我提了一嘴,说是既然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不如给配一个阴婚,还能再收上来一笔钱,但当时我真的是拒绝了,我那个时候不差那几百块钱,这打生桩是为了建桥,再说,当时打生桩的多了,但是阴婚这事儿我知道,这个东西伤阴德,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张明远显然也有些着急了,病房中裴钧盯着审讯室中的视频,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阴婚,竟然是拿活人却给死人配了阴婚?如果是这样,那么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李晓生是吓死的了。
这种封建迷信的习俗是吃人不吐骨头,吴辉捏紧了笔帽:
“所以你是想说是二狗背着你让李晓生和朱珂给别人配了阴婚?”
张明远确实是坏事做尽,但是裴钧看人的眼光也是非常的毒辣,这个张明远仗势欺人,别人的命在他的眼里都不是命,活埋起人来是丝毫都不会手软的主,但他对于死人却非常的忌讳,从卫生院里的那口井,放在里面的那个替身,再到他养着郑长义这个神棍这么多年,都能说明他对于死者是有忌讳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昨天裴钧让吴辉在他面前放《咒怨》才会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白子涵凑到裴钧的身边,搂着人小声问道:
“你信他说的吗?”
裴钧的脸色不好看:
“阴婚,尤其是给死者配活人的那种阴婚,除了是非常有执念的家人,否则一般人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的,张明远对死人多有忌讳,确实未必会干配阴婚这样的事儿,不过,这个二狗已经死了,这就是死无对证,也未必就是真。”
作者有话说:
破除封建迷信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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