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好过一天少了一天。
鹿泠坐在他的身边，稍微弯下腰靠在椅子上，一双削细修长的手垂落在腿侧。
周陨握住身旁的那只手。
那只手很冷，比平时握起来的温度还冷一分，看上去就有一种冷白的颜色。
她也不是看起来这样平静。
周陨微微握紧了手心。
大概从鹿泠开始记事的时候，回忆里就总有一只狸花猫的身影。
怎么能舍得。
只是进行一个身体外部检查，没多久医生就带着梨花出来了，把猫包递给周陨：“确实没什么问题，带回家好好养着就行了，以后尽量多吃膏体的食物，不费力嚼，它吃的会多一些。”
周陨一时沉默。
“能养到这么大，肯定主人也费了不少心思。”医生笑了笑，安慰似的道：“不管对宠物还是对我们主人来说，能互相陪伴着走这么久，都是很幸运的事了。”
鹿泠接过猫包，回家的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家之后，把梨花从猫包放出来，它又跳到了沙发上，无忧无虑地摇着尾巴，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
好像不知道岁月长短。
鹿泠低垂着眼睛凝视它，手里轻轻握着它的一条腿。
她这样看了许久，方轻声地说：“希望对它来说，这是很好的一生。”
周陨知道，鹿泠大概这些年来一直在自责，当时让鹿家那个女人打伤了梨花，而她没有来得及阻止。
€€€€即便这并不是她的错。
周陨坚定道：“会是的。”
鹿泠没再说什么，把刚从医院里拿的营养膏打开，挤出来一点递到梨花的嘴边。
梨花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起来，倒是又吃下去了一些。
鹿泠用手捏了捏它的耳朵，梨花怕痒似的抖了抖，嗓子里黏黏糊糊地叫了一声。
以前它总是喜欢上蹿下跳，在人的怀里呆不住，现在也愿意被这样乖乖抱着了。
鹿泠看它睡着，把梨花轻轻放到了沙发上，抬起头，就看到周陨用一种很难过压抑的神情望着他。
周陨在人前一向是强势冷硬的，鲜少看到他露出这样的情绪来。
鹿泠一怔，然后明白了什么似的说：“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在意，也并不觉得多难过。”
周陨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以前，我哥养了一只小金毛，跟梨花一样也是串串，虽然看着跟金毛一样，但是体型很小，特别可爱，叫起来声音也是奶里奶气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它，走到哪儿都带着它一起玩，养在我的卧室里面。”
周陨吐出一口气，“后来它走了，我就再也不敢养狗了。”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何况动物本来就短寿，只能走过他们的一生。
他看到鹿泠，想起当年他的心情€€€€周陨看着冷淡，其实是特别重感情的性格，当时那只小狗离开，还没长大的小周陨暗自难过了很长时间。
“生老病死，谁都不能避免，包括我们自己，以后也免不了走向一样的结局，又何必物伤其类。”鹿泠的瞳光看起来冷静而清明，她轻轻地说：“没有遗憾就好了。”
周陨没想到鹿泠会这样想。
……周叙以前就跟他说过，鹿泠想的比他通透，她确实更清醒。
可能不能想开是一件事，会不会难过又是另一件事。
而且，梨花对鹿泠来说，更是母亲的寄托吧。
她重视在意的东西，又少了一样。
……大概真的所剩无几了。
以后，可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周陨心脏一阵剧烈的酸楚，他坐到沙发上，伸出手去，慢慢从后抱住她。
鹿泠身体微微一僵，但是没有挣开，就让周陨这样慢慢把他圈在怀里。
“我可以跟你说长久。”
许久，鹿泠听见周陨在他的耳后低低地开口。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只要你想看到，我就会出现€€€€我不会变成过客，让你只能在回忆里面找我。”
“我答应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不会像她们一样，这样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消失在你的眼前。
不会让你亲眼目睹着“失去”。
这句话有如一箭当胸似的，鹿泠的眼眶竟然瞬间红了，有什么情绪好像被剧烈翻搅起来。
周陨用力收紧了双臂，咬了下唇，才声音轻颤地开口：“鹿泠，我也不想有遗憾。”
第35章
鹿泠的感情给的太重,只能分在有限的一些人身上，从小到大他在意的，只有妈妈、梨花和后来的周陨。
曾经的父亲也是€€€€那个也曾用温暖怀抱把他抱起来的男人。
只是后来竟然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管是母亲的离世、还是现在梨花不可避免的衰老,都是他亲眼所见、无法改变的“失去”,并且鹿泠心里非常明白，她们不会再回来了，没有“失而复得”的说法。
……周陨竟然会懂。
鹿泠仰起头,稍微抬起脸,眨了一下眼睛。
等以后梨花也不在了,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只剩下了一个周陨。
如果能够跟周陨在一起,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可以弥补、抚平许多遗憾。
€€€€如果他们会有后来的话。
鹿泠静静地垂下眼，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来,轻轻地握住周陨从后抱着自己的手腕。
鹿泠的手心温度很冷，冰似的,触碰到皮肤上几乎会让人打哆嗦。
于是周陨反手把她的手扣住，五指交错的那种扣法,把鹿泠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源源不断地给她渡着体温。
梨花看了看沙发上的两个人,感觉他们现在应该没空哄自己玩，也不想当喵型电灯泡,就叼着它的小玩具，慢慢悠悠地回了卧室。
只是两个人温存的时间也没有多久,鹿泠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温热,周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在安静无声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明显。
周陨用没跟鹿泠牵在一起的手把手机摸了出来,是陆属文打来的电话，他轻一皱眉，上滑接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我的哥！你要不要带着你漂亮老婆这么光明正大地旷课啊！”陆属文压低了的声音，好像是在哪儿偷偷摸摸给他打的电话，“你怎么还不来学校！老师问你们两个了！要不要我给你们请假啊？”
周陨一怔，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们带着梨花去了医院看病，来来回回大概也用了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了下午回学校的时间。
“不用。”周陨低声道：“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嗯嗯行，那我先挂了，你们快点啊！”
鹿泠也像是被这通电话打醒了似的，松开了跟周陨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声音低而平静：“回学校吧。迟到了。”
“等会再走，先吃点东西，反正都迟到了，也不在这一时。”周陨把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外卖袋子拆开，里面的饭盒一个一个拿出来，“这是我家饭店做的，味道你应该会喜欢。”
鹿泠看起来太瘦了，再加上他长的又高，穿着他们学校过于宽松的校服，看着总有一种形销骨立的削瘦感。
虽然都说瘦一点看着才好看，但是周陨还是更希望能把鹿泠养胖一点。
周陨明显要了许多东西，虾鱼菜肉汤，什么都有。
鹿泠轻声道：“谢谢。”
足足五六个菜，他们两个也吃不完，鹿泠把剩下的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了冰箱里。
快要出门的时候，周陨道：“需要找个人帮忙看一下梨花吗？”
他们晚上十点多才能从学校回来，把梨花一只猫单独放在家里，周陨有点不太放心，但是梨花的脾气又怕见到生人，让人照顾恐怕也照顾不到好处。
鹿泠摇了摇头：“我手机上有宠物监控，在学校里就能看到它。”
周陨点点头：“这样也好。”
万一梨花身体有什么不对，也能第一时间请假回来。
鹿泠穿上校服，两个人走出家门。
关门的时候，鹿泠忽然轻声地说：“你知道我家里的密码。”
“以后，你可以常来看梨花，它很喜欢你。”
周陨微怔在原地，脸颊不自觉有些热€€€€这算是隐晦的邀请吗？
鹿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这还是……第一次。
“嗯。”周陨回过神答应，声音里甚至带了些笑意，“我会的。”
鹿泠一双漆黑眸子看他一眼，带着些看不懂的情绪，凝视似的，然后又垂下了视线。
那时候周陨竟然没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他们迟到了整四十五分钟，回到学校刚好第一节课下课。
前段时间周陨跟鹿泠“分手”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转眼间好像又“和好”了，甚至整天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就连迟到都一起€€€€很难让人不多想。
不过陆属文问过周陨，他跟鹿泠是不是又和好了，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只是他跟周陨开玩笑€€€€叫鹿泠是“嫂子”“你老婆”，周陨都没再否认就是了。
看着周陨跟鹿泠一起从教室后门走进来，陆属文真的很难不多想€€€€毕竟他陨哥也是有着四小时持久作战经验的老司机了，中午一时没把持住那啥，于是双双迟到什么的……
陆属文挤眉弄眼地看着周陨，给他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你们中午又没睡啊？”
周陨“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低哑又疲惫：“下节课是物理对吧？我睡会儿。”
陆属文表示不想跟这个物理满分的怪胎说话，仗着学习好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陆属文又往旁边瞄了一眼。
鹿泠倒是没有睡，她单手支着下颌，目光放在一处没动很久了。
不得不说鹿泠真的很漂亮，就连陆属文看久了也要流口水，不过这是他哥的女朋友，他也就只敢偷偷在心里流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