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鹿泠也不经常笑,但是比以前笑的次数要多很多了。
只是每次周陨看到鹿泠的笑容,总是想再对他好一些,让他能够再开心一点。
以前的那些冰冷伤痛,他可以用一辈子来陪伴鹿泠愈合。
周陨心里已经软的不成样子了,但脸上还是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睡觉。”
鹿泠从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在捏那个小人,都没有怎么好好跟他说话,知道周陨暗自不高兴,就故意地轻声说:“看你十分钟再睡。”
周陨这下就连最擅长的“面无表情”都没办法伪装了,过去在鹿泠额头上亲了一下,伸手抱着他。
“晚安。”
梨花越来越不爱动弹了,以前吃多少东西,现在也吃多少东西,只是去年还健步如飞地上蹿下跳,转眼就成天趴在猫窝里或者鹿泠的怀里不动弹了。
不过老人家倒是没掉秤,让鹿泠抱没一会儿就能把他的胳膊压麻,蜷在一个地方半天不挪窝,医院说像梨花这种状态,明显就是迟暮了,它的身体仍然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闭上眼睛。
鹿泠心里很平静,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无法避免的既定事实,梨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机能都能在慢慢地衰退,它的感觉也未必好受。
鹿泠抚摸它的毛发,轻声道:“想走就走吧。”
“希望对你来说,这是很好的一生。”
梨花只是睁着一双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睛,很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在它跟小主人都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主人刚刚去世,它经常能看到小主人的眼泪,小主人会抱着它无声无息地哭,不敢被任何人听到。
后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像就不会再流泪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毫无生气地死寂在里面。
梨花想陪在他身边,时间越长越好,小主人失去过太多东西,不想再让他失去了。
不过,现在好像也有了能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类男生似乎比自己做的还要好,因为它看到小主人的眼睛好像又“活”了过来,那样鲜活明烈的感情在里面跳动着。
梨花慢慢地撑起前爪,努力将身体直起来,在小主人的脸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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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鹿泠捏了一整个柜子成双入对的黏土小人,然后就“改行”了,开始学习木雕,周陨本来很不支持他的想法€€€€看着薄刃锋利的刀片被鹿泠握在手里就胆战心惊。
但是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好像天生就是拿刀的手,鹿泠花了很长时间雕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猫,精细到毛发和胡须都清晰分明,那刀片也没能伤到鹿泠一下。
后来周陨就不再管了。
鹿泠喜欢做什么都好。
周六的时候,周陨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他眼神沉静地看了鹿泠几秒。
鹿泠察觉到什么,放下手里刻到一半的木蝴蝶,问他:“怎么了?”
周陨又静了两秒,才轻声道:“鹿自鸣的案子明天开庭审理,可能当庭就会出结果。”
“你要去旁听吗?”
从鹿自鸣被逮捕之后,鹿泠陆续提交了一些证据,都是他那几年在鹿家的时候挖出来的,而警方在深入调查之后,发现鹿自鸣不只涉嫌简单的经济犯罪€€€€可能还有洗钱。
于是案子侦查阶段就用了半年之久,一直到现在才正式开庭审理,鹿自鸣从进了拘留所现在还没出来。
鹿泠听到他的话,温和的眸光里罕见有了些冷意,片刻后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意味:“我要去鹿家。”
第44章
从鹿自鸣被拘留那天起,鹿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空壳,而随着鹿自鸣的审判结果将定,这具摇摇欲坠的“空壳”也要轰然崩塌了。
鹿织很早就被女人接了回去,鹿泠跟周陨到鹿家的时候,公开庭审直播也到了尾声€€€€鹿自鸣触犯多种罪名,数罪并罚,最后判了有期徒刑14年。
一锤定音。
鹿家女人一下瘫坐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不住颤抖着。
家里的阿姨管家早就被遣散了,这座别墅好像一个冰冷的牢笼一样,可能在他们的家里住习惯了,鹿泠走进来,感受到一股冷意。
看到鹿泠跟周陨一起从大门走进来,鹿家女人的表情骤然变得僵硬起来。
鹿织本来坐在女人的身边,看到鹿泠之后,眼泪就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嗓子里极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即便鹿泠现在穿了男装,鹿织从小就叫他姐姐,一时改不过来。
鹿泠稍微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鹿织的眼眶完全红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鹿泠了。
妈妈说,都是鹿泠害的爸爸进监狱,每天在她耳边响起的都是极尽恶毒的谩骂和诅咒。
可鹿织不相信。
……不相信她的姐姐是那样的人。
鹿织蹒跚地走到鹿泠面前,抬着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她问:“为什么呀姐姐。”
“是不是爸爸对你不好。”
是不是爸爸做错了事,所以才会惩罚他。
鹿泠闭了下眼睛,平静目光中终于露出一分痛意来:“你可以怪我。”
鹿织是无辜的。
以后她没有家,也没有父亲了。
鹿织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鹿泠在鹿织的前面轻轻蹲下来,抹去她的眼泪,轻声地问她:“阿织,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会照顾你,像以前那样。”
鹿织哭的浑身发抖,伸出胳膊抱紧了他。
然后哽咽着说:“对不起姐姐。”
“我想陪在妈妈身边。”
鹿泠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鹿织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抽泣地说:“爸爸妈妈一定是做了让姐姐很生气的事。”
“他们对姐姐不好,我知道。”
小孩的眼睛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鹿织又用手心抹了下眼泪:“爸爸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因为他做错了事,我不怪姐姐。”
鹿泠的脸上几乎面无血色,他几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如果没有鹿织,他可能已经死在那个高烧不醒的夜里。
但鹿织以后,不会再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周陨看着鹿泠过于苍白的脸色,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
“姐姐可不可以。”鹿织抽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像是难以启齿:“……可不可以让阿织跟妈妈在一起。”
可不可以,放过妈妈?
鹿泠的眉眼缓缓冷淡下去,神情好像凝了冰霜,他轻声地对鹿织说:“你先出去。”
鹿织微微睁大眼睛,满是惶恐:“姐姐……”
她用力抱着鹿泠的脖颈,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皮肤上,声音几近恳求了:“姐姐!求你!求你……”
鹿泠闭了闭眼睛,轻声地说:“阿陨,你先带她出去吧。”
周陨低低“嗯”了声,把鹿织抱出了客厅。
环境骤然安静下来,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鹿泠和鹿家女人€€€€她仍然瘫坐在地上,身体神经质的发着抖,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一身。
鹿泠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女人想起那次她发病的时候,那时鹿泠穿着白色长裙,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也是这样看着一团死物的眼神。
像是索命的鬼。
女人抬起头,瞳孔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爹鹿泠都能亲手送进监狱,又会怎么对付她?
鹿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过去你对我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不管是高烧留下终身难愈的后遗症、还是让他的声带受损,自幼那些数不清的阴谋算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看在鹿织的份上,鹿泠可以通通都不在意€€€€
停顿片刻,他又说:“你是鹿自鸣的妻子,想死后葬在鹿家祖坟,也是情理之中。”
给妈妈迁坟,那是鹿自鸣的决定,就算听了什么枕边风,最后拍板的人是鹿自鸣,也怨不到别人身上。
听到鹿泠的话,女人松了一口气,身体几乎瘫软下去。
鹿泠又低声开口,声音冷的几乎让人骨缝发寒,好像一股寒意直接灌进灵魂,他轻又清晰地说:“可是我妈妈去世了。它断了一条腿。”
鹿家女人想起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她记得她曾经打过一只猫,因为那个畜生在鹿织的手上划了一道伤口,她让人打死丢在门外。
那是鹿泠的猫,那个女人留下的猫。
她颤颤巍巍抬起头看着鹿泠,那一双眼睛黑的让人心惊胆战。
女人难以抑制地打着哆嗦,双手并用连滚带爬,跪到了鹿泠的脚底下,语无伦次地说:“鹿泠!我知道我欠你,我对不起你,我在你身上做了太多亏心事!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放过我吧,以后我肯定带着阿织走的远远的,你也不忍心看到阿织才这么小就没有双亲在身边吧……”
鹿泠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目光冰冷。
女人拉着他的裤脚,颠三倒四地认错:“求求你,鹿泠……我知道错了……”
鹿自鸣出事的那天,她本来就想逃跑的,可是还没到火车站,就被限制出行了。
警方以她可能涉嫌帮助鹿自鸣犯罪为由,对她采取了监控措施,这其中有没有周家的插手,谁也不清楚。
那时候女人就知道,鹿泠是一定不可能放过她的,日日夜夜都在做噩梦,不得安生,好像一个死/刑犯在等待断头铡落下。
鹿泠鸦黑眼睫微动,折射出一点冷漠的光,他冷冷地开口:“如果不是看在鹿织,你今天的下场就跟鹿自鸣一样,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