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的王府生存指南 第34章

张明郑重点头,宁咎看书上写的用量大概是二十钱,他先是给了十钱的药:

“这一碗酒就着药喝下去。”

张明在喝到十五钱左右的时候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宁咎已经剪开了他腿上的裤子,深深按了一下他伤口周围红肿的地方:

“有感觉吗?”

张明已经昏睡了过去,耳边的声音就像是隔了好多层的雾一样,言语已经不听使唤,想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渐渐的他彻底睡了过去。

宁咎不知道这样的药的药效会有多久,所以他的动作得快,他留了一个杨生身边的小医侍林福在身边:

“将方才煮好的药水给我。”

林福立刻将刚才准备好的药端了上来,手术前的皮肤消毒需要用到碘伏,碘伏的主要成分是单质碘和聚乙烯比咯烷酮,这东西他实在是做不出来,所以就用甘草,黄连,黄芩,黄柏,蒲公英,紫花地丁,金银花煮水,将煮过的水来代替碘伏用作皮肤消炎。

他将药水涂抹在了张明腿上的伤口上,准备开始手术。

此刻,阎云舟的轿子落在了宁咎的院门前,暗玄掀开了轿帘,门口两边的侍卫都躬身行礼:

“王爷。”

阎云舟刚刚下轿,就闻到了里面那堪称灾难的刺鼻的大蒜味儿,门口来往停下行礼的小厮手上还拎着一袋子大蒜,院子里面哪怕没有进去都能看到十分的热闹,阎云舟实在是不喜这股味道,用帕子捂了口鼻这才进去。

阎云舟进去就见到屋子里那挤得满满的人,人虽然多,倒是各司其职,剥蒜的,剁蒜的,还有用那个瓶子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但是屋里却没有宁咎。

“宁咎呢?”

桃月忙出来行礼开口:

“回王爷,我们公子在隔壁安置伤兵的屋子中,说要为张明重新清理伤口,吩咐说,不经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桃月有些怕阎云舟,但还是仗着胆子说了出来,暗玄闻言出声:

“王爷,张明的腿上也是箭疮复发,比王爷的要严重一些。”

那些伤兵大多都是暗玄找来的,对每个人的情况都很了解,阎云舟也想起了宁咎之前说的话,折腾了一上午他腿上疼的厉害,有些站不住,看了一眼宁咎所在的房间走了过去。

抬步上了台阶,抬手敲了门,里面的宁咎刚刚用的刀割破了伤口,听到声音微微皱眉:

“谁。”

“是我,可以进去吗?”

宁咎听出是阎云舟的声音,他抬眼看向那个医侍:

“去开门,只准王爷进来,站在帘子外面。”

“是。”

阎云舟进去就发现屋里有很刺鼻的酒精的味道,为了尽可能创造无菌环境,宁咎在手术之前在屋里用75%的酒精喷洒了一遍,宁咎没有回头开口:

“王爷就坐在帘后吧,尽量不要走动。”

这帘子是半透明的纱帘,阎云舟透过纱帘能看到张明躺在榻上,宁咎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刀,他是真的准备开刀治疗?他没有多说什么,坐在了帘后的椅子上,就听里面的宁咎开口:

“林福进来帮忙。”

林福给阎云舟行了一礼之后就进去了,在看见里面的场景之后他面露惊悚,宁咎,宁咎就这样直接一刀割开了张明腿上的肉?张明的腿本身就因为箭疮复发冒了脓血,如今再被割开一个口子,这画面实在是…

“将右二的刀递给我。”

林福一直都跟在杨生的身边做小学徒,平日也不过就是磨磨药粉,煎一煎药,此刻已经被这画面给吓住了,手在触及那刀的时候一个没有拿稳就掉在了地上,随即他竟然就这样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宁咎看着地上的那把刀,再看见地上扬起的烟尘,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压住自己的脾气:

“你出去吧,动作轻一些。”

林福诚惶诚恐地出去,阎云舟在侧面看到了里面的状况,林福年纪小,恐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开口:

“需不需要本王帮忙?”

现在也没有别人可用了:

“有劳王爷。”

阎云舟起身掀开了帘子进去,扶着床案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刀,宁咎瞄了他一眼:

“有劳王爷用一边的纱布蘸酒精先擦干净手再擦干净刀。”

“王爷再将一边的口罩带上,两边的带子挂在耳朵后面。”

阎云舟看见了宁咎脸上蒙住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一边拿过了一个‘口罩’,照着他说的戴在了脸上,又拿起了纱布蘸着酒精擦干净了手,又擦干净刀,然后将刀递给了宁咎,这才腾出了眼睛看眼前的场景,宁咎持刀一点儿一点儿地将伤口扒开:

“右三的夹子。”

此刻宁咎仿佛回到了从前每天站在手术台前的日子,右手习惯性地手心向上抬起,阎云舟捏着夹子的柄将夹子递给了宁咎,宁咎专注地盯着伤口,手上的动作不停。

箭疮复发也就是伤口感染,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其实就是再一次清创,放在现代,这种情况的手术其实在门诊就可以进行,甚至都不需要住院约手术室。

“将那个瓶子给我。”

阎云舟指了指一边的一个白瓷瓶:

“这个?”

“对。”

再次清创的手术,过程也很简单,就是将伤口重新暴露,用生理盐水冲洗已经发炎化脓的伤口,将里面可能没有清理干净的异物冲出来,也将化脓的脓液清洗干净,再切除掉已经坏死的局部组织,不过这说起来简单,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这绝对称得上是大胆到极致的行为了。

毕竟伤口愈合不易,还要重新割开?再说此刻这个画面也不是谁都能面对的,阎云舟就看宁咎一直在用瓶子里的水冲洗伤口,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里面是药?”

宁咎眉眼都没有抬:

“不,是生理盐水,王爷可以理解为是很淡的盐水,这种盐水对人体没有刺激,可以用来清洗伤口,这伤口反复发作,可能是因为挖出箭簇的时候还有其他的东西没有清理干净被埋在了伤口里,也可能是后面有脏东西污染了伤口,需要清洗干净。”

他尽量用简洁易懂的话来向阎云舟解释,医患关系和谐的前提就是沟通,哪怕是现代,医生在做手术之前也是要和病人还有家属来沟通术式的。

简单地和病人解释这样治疗的原理和作用,而现在也是一样,无论是阎月杳可能进行的手术,还是之后给阎云舟进行的手术,都需要阎云舟对他有超过常人的信任。

“右4的镊子给我。”

阎云舟将镊子递到了他的手上,宁咎从伤口溃烂的组织中用镊子夹出来了一个黑色长条状的东西,阎云舟看着那个东西皱眉:

“这是什么?”

“看着像是木刺,应该是第一次清理伤口的时候留下的。”

宁咎再一次用到了刀,此刻也到了这一次清创手术最关键的地方,那就是切除坏死受损的组织,这个画面对于从未亲眼见过外科手术的人来说确实是很难接受,不管怎么说,刀直接将坏死的肉割下来,这实在光是听着就不是一个美好的画面。

不过阎云舟从军多年,战场上割下来敌人的首级都不知道多少个了,对比那人头上碗口大冒血的疤,在腿上割肉,虽然瞧着不怎么舒服,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只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了宁咎的身上,宁咎只不过是一个被养在庄子上不受宠的侯府公子,没有上过战场,甚至未必见过血,如何真的能如此淡定的面对这样的画面,而且他看的出来,他的手法很娴熟,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宁咎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得不让阎云舟对他的过往和来历产生怀疑,但是他查过宁咎的过去,确实没有发现过任何可疑的地方,眼前的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什么易容假冒的。

清创手术已经进入了尾声,宁咎再次冲洗伤口,准备缝合:

“王爷,将一边的针递给我。”

宁咎再一次给手消毒,给针和上面穿着的引线消毒,阎云舟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然后就见宁咎竟然就这样用针扎进了张明伤口边上的皮肤里?宁咎不用回头也大概猜的到他的表情:

“用线将伤口缝合,这样更有利于伤口愈合,等到伤口长好了再将线拆除就可以。”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那种免拆的线,所以最后肯定是需要拆线的,宁咎是最年轻的副主任,从前在医院做手术的时候,缝合这样的活大多都是交给跟台的住院医来缝合,也是为了练练手,但是纵使已经好久没有缝合过伤口,但是他的动作依旧标准的像是教科书一样。

被缝合的伤口整齐,线脚均匀,是可以被拿到课堂上做示范的标准。

最后宁咎剪断了线头,宣告了这一次手术的结束,阎云舟看着宁咎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沉声开口:

“结束了?”

宁咎知道,让阎云舟亲眼看着手术的过程,有利有弊,如果张明后续恢复的好,那么阎云舟就会相信他开刀治疗是靠谱的,但是同时,他也会怀疑他本身,因为宁咎的身份实在很难解释他竟然会这些东西。

宁咎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儿,只要他开始手术,就一定会面对这样的怀疑:

“算是结束了一大半吧,重新清理了伤口,原来的脓液和废肉都已经被切除了,但是毕竟是割了这么大的一个伤口,后续要谨防伤再一次感染复发,好在我之前做的药经过实验是有效果的,用上药,应该能熬过来。”

“就是用大蒜做的那个药?”

宁咎无语,这人对大蒜可算是深恶痛绝了:

“王爷,请不要瞧不起大蒜好不好?”

宁咎掀开了帘子,总算是能去外面透一口气了,他摘下了口罩,看向了林福:

“你去让人准备两碗盐水,给张明灌下去。”

阎云舟站了半天,小腿处僵痛,他揉了揉小腿才出来,左腿明显受不得力,宁咎回身看他,抬手将人扶了出来,阎云舟看着林福端着盐水进来:

“这是做什么?”

“书上写的,用了那个麻药的方子,最后灌盐水人就会醒过来,我从未用过这个方法,也不知道书上是不是乱写的。”

阎云舟的目光一顿:

“你没有试过?”

方才宁就那么娴熟的动作是第一次?这怎么可能?宁咎反应过来阎云舟问的是什么了,手术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做,但是这麻药的方子他确确实实是第一次用:

“是啊,那书还是杨府医给我找过来的,上面写了方子,说是人喝下去就睡过去了,不知疼痛,本来张明这腿上的伤口用不到这个麻药,只需要寻常敷在伤口上止痛的就可以了,但是,若是杳儿需要动手术,那么那种外敷的麻药就没有任何作用了,所以征求了张明的意见之后,我用他试了一下这个药。”

阎云舟坐下,目光略带审视:

“宁公子,你和本王直说,这法子你是从哪学来的?”

来了,宁咎就知道,这场手术之后阎云舟绝对会问他,好在他已经想好的说辞:

“王爷,这个事儿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最后搞不好还会说我欺瞒哄骗将我再次下狱。”

宁咎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阎云舟很显然也没有那么好糊弄:

“宁公子只直说就好,本王还不至于因为两句哄骗的话就将人下狱。”

杳儿的情况谁都说不准,阎云舟承认方才看见宁咎处理伤口的样子对他所谓的切除阑尾的方法是更加信上了一分,但是也仅仅只有一分,毕竟张明现在还没醒,谁也不知道他手术后恢复的会怎么样?是治好了,还是更严重了,他不能用杳儿的命来冒险。

“好,那我说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在庄子外面碰到过一个受伤的老道士,我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自称游医,临行前说是要报答我就给了我几本书,还再三交代,将书记在脑子里之后就要烧了,并且谁都不能说,不但不能说,轻易也不能将书上的内容透露出去,更不能轻易给别人治病,否则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阎云舟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身上,似乎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那书上都写了什么?”

“他给我的几本书中有字有图,那个冷凝管就是书上的图,大蒜素,氧气,酒精的做法那书上都有写,还有很多人体的器官图,还有很多病症如何通过开刀治疗的方式,图片画的很清晰,肠痈之症也有写到,所以我知道是阑尾的问题。”

这个说辞宁咎想了好久,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干脆和阎云舟坦白他是异世的灵魂穿越而来,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秒钟,就被他给pass掉了,先不说这阎云舟能不能理解所谓异世,所谓未来时空,单就灵魂出窍这个事儿在古代就足够炸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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