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舟提起外面的事儿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昨天你出去的时候殿下来了,说了几句外面的事儿,这漳州和此前平洲相似,有不少的官绅,乡绅长期吞没农户的土地,我们到了城中也只是软禁了知州,殿下便颁下政令不得惊扰百姓。
我们还从乡绅那边收购粮食,这年头,拳头才是道理,那些平常欺男霸女的乡绅面对持械的兵将,没了往日的能耐。
前两日便有些受不住欺压的百姓到了县衙鸣冤,状告一个乡绅抢占良家妇女和百亩良田,这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昨日,府外便已经聚集了一片状告乡绅的百姓。”
宁咎都被这个情况弄的有些目瞪口呆,但是心中却也暗暗吃惊,他们对于漳州是入侵者,按道理来说,他们打进漳州百姓应该避闪不及,而此刻,百姓竟然到了被他们占领的府衙鸣冤?
这只能说明,对那些百姓来说,他们这些“入侵者”都比不上那些黑心的乡绅恐怖,可想而知这个地方的人平日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这些乡绅必定是将漳州的上下官员都喂饱了,咱们不是缺粮饷吗?倒是可以趁机打打土豪。”
阎云舟被他这个打土豪的说法给逗笑了,不过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是可以打土豪,不过过犹不及,我们此刻是清君侧,并不是土匪,这横行乡里的乡绅就是处置也要按着大梁的律法处置,那些还能留下的也要留下,以安民心。”
宁咎懂这个道理,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的有钱人,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们便会在身后桶自己一刀。
但若是按照大梁的律令处置那些恶霸,却能快慰民心,说到底,乡绅和地方官员远没有百姓多。
但是也要留下些问题轻的,让他们不能抱团,人人求生他们才能拿捏那些乡绅,让他们主动破财消灾。
外面的日头高了起来:
“王爷,船已经备好了。”
该装的都已经装上船了,宁咎给阎云舟披上了一个披风之后才扶着人出去,这里到河边尚有些距离,阎云舟看着门口的马车有些迟疑,但是还不等他开口,宁咎便率先上了马车,冲他伸出了手。
阎云舟到底是没有拒绝,到了船上宁咎四下看了看,说实在的这船造的确实是精巧,他站在甲板上看了看远处的山峦沉默了良久,阎云舟从里面出来站在了他身边,宁咎立刻回头:
“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
“瞧你看的出神,想什么呢?”
“想这一场战争何时能结束。”
说起来这场战争打了约莫半年,但是他却仿佛都快忘了和平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从前做医生的时候便不提了,恍如隔世,就是在王府中的日子他都快忘了。
阎云舟搂住了他的腰身:
“快了,尽量入冬之前结束战争,让你能在王府中平平安安地过年。”
到了对面他们落脚在了一个镇子的附近,那镇子离汾河很近,且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宁咎陪着阎云舟到了落脚的院子,这院子是个很普通的农家院,甚至还养着鸡鸭鹅,这院子是李彦特意寻来的。
院子的位置在镇子边,大军驻扎的中央,阎云舟的身子不能出战,在镇子中的时间或许要长一些,这个地方也好守卫,再者选农家院也是洛月离在信中出的主意。
宁咎种种反应都是因为他不适应战场,让一个医者去杀人这本就严重挑衅违背了他本身的意愿,血腥和厮杀让他走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尽量日常又平和的环境来缓冲,越是住军营恐怕症状越严重,所以李彦才亲自挑了这个院子。
小院子虽然不气派,但是生活的气息足,有利于阎云舟休养,也有利于宁咎走恢复。
宁咎看着那房门口挂着的辣椒和玉米,门口看家的大黄狗,下午还在不合时宜打鸣的大公鸡,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战场和农家院可以这样切换吗?阎云舟笑着拉过了他的手:
“傻了还是怕狗啊?”
宁咎怔然回神儿,他以为过来是要住军营的:
“大军驻扎在哪了?”
“都在这周围,这小镇子不大,进去了也住不下,你还没住过这样的院子吧?走,带你进去看看。”
宁咎被他牵着嘟囔了一句:
“说的像是你住过一样。”
他这贵为王爷,自然不可能住过这样的地方,阎云舟倒是笑了:
“谁说我没住过?十几岁的时候我随大哥往返北境的,经常在猎户家或者农户家借宿的,还会将路上打来的猎物分给他们。”
“人家不怕你们啊?你们就住人家家?”
“我又不是土匪,怕我做什么?小时候经常从这边走,有几家沿路的农户都认得我,夏天地里的西瓜随便我吃,都不要钱。”
宁咎…好歹也是王府的公子吧,吃西瓜不要钱很值得骄傲吗?
不过徘腹归徘腹,宁咎进去的时候还是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很小,用现代的格局来说便是一室一厅,因为是北方,这里面的屋子中不是拔步床而是土炕,厅也不大,左右格局,右边是内室,左边是一个厨房。
阎云舟瞧着他出声:
“这院子是殿下特意帮我找的,说是比住在营帐中要方便休养,只不过离大军远一些,平常饭食可以送过来,其他就要在这边解决了。”
宁咎扶阎云舟坐在了厅中的椅子里,到处看,丝毫不在意他说的话,要说养病这院子自然是要比营帐方便多了,他瞧着也顺眼些,无非是这小院子住不下侍从,他们又不是没长手。
他还到里面的炕上坐了坐,在现代的时候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火炕都还是在电视剧里看见的。
这一路随着阎云舟到北境来,在随州住军护府,在幽州住王府,就是前几日在漳州也是住在知州的府邸,虽然都是北方,但是他住的地方几乎都是衙门中,自然放置的都是讲究的拔步床,没有这普通农户家中的火炕。
阎云舟瞧出了他目光中的好奇,笑着开口:
“先别坐,这炕要烧一烧才能睡。”
宁咎抬头有些不理解:
“都五月了还烧炕?”
这外面也不冷啊,阎云舟扬了扬下巴:
“你坐一会儿便知道了,这地方是山区,别看这会儿晌午热乎,到了太阳下山就凉起来了,这炕不比床,底下是用砖头砌起来的,这砖若是不烧便冰凉,晚上人受不住的,这地方得到六月才能完全断了火。”
宁咎坐了一会儿果然屁股下都是凉意,其实若是他便算了,不过阎云舟那身子怕凉,若是这么冰一晚上,估计明日腰和腿都受不了。
“那我去找柴火,先烧上,一会儿你好上来躺一躺。”
阎云舟有意让他找点儿事儿做,院子里便连暗玄都没有留,由着他出去找柴火。
这炕在冬天外面的冷的时候好点着,外面热的时候反而不好点,因为抽劲儿小,很容易冒烟,宁咎找了柴火找了引燃的树皮,折腾了半天光冒烟不着火:
“咳咳咳…”
厅里坐着的阎云舟被这满屋子的烟呛的连连咳嗽,宁咎立刻起来二话不说将人抱了起来,直奔院子里放置的一个老旧的摇椅,还给他找来了一个披风盖在身上:
“你先坐一会儿,我再去试试。”
没理由啊,怎么能点不着?阎云舟乖巧点头,一幅都指望他了的模样,这样子无端让宁咎很是受用,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轻松的环境中有利于人放下警惕。
农家院和硝烟似乎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进入这一方天地,人会不知不觉地进入一种生活状态,脑海的深处会下意识屏蔽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思想,这一点或许连宁咎自己都没有发觉。
折腾了许久,里面的炕终于被点着了,整个屋子都是烟,宁咎不得不开窗通风,又拧了毛巾擦了擦桌椅,到处拾到拾到。
看了看炕上的被子,就是他们在漳州床上的那一套,他又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最后还是整床给抱了出去,晾在了小院儿的篱笆上。
在看到小厨房中的浴桶和院子里的井后,他又过去提了几桶水进屋,放在灶台上,架上了柴火继续点火,烧了两大锅的开水,倒进浴桶,兑了一桶的洗澡水。
山中的天黑的早一些,外面凉了宁咎便收起了被子,屋里的炕也热乎了,他扶着阎云舟回来,眉眼间的笑意轻松了不少:
“洗澡水在那边,你先吧,洗完好好上去躺躺,看看这炕是不是比床舒服。”
他已经摸了,这被烧热的炕上面铺上刚刚晾晒过的被褥别提多舒服了,阎云舟有关节炎,睡这样的炕其实要比床好的多。
阎云舟也不客气地直接享用宁咎的劳动成果,宁咎从一边提前便送过来的箱子中拿出了寝衣给阎云舟送过去,然后便坐在了厅中,这一下午真是没轻忙活,他刚捞着坐便听里面那人的声音:
“煜安,帮我擦下背。”
他再一次站起来,给人过去擦背,半个月的时间阎云舟身上三四处缝合的伤口都封口了,洗澡倒是不碍事。
但是看见那伤口宁咎心中还是心疼的,手中的毛巾划过那人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身上陈旧不知何年月的伤疤一个垒一个。
一道疤就在腰骨上,若是再深一些,这人可能就站不起来,也正是这一刀让这人下雨阴天后腰总是不舒服,宁咎的动作慢了下来,鬼使神差地在那人刚刚愈合没多久的后肩位置的伤疤上吻了下去。
却换来了前面略显嘶哑的声音:
“大晚上的玩火。”
宁咎骤然回神儿,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趴在他的肩头往水下看去,却男人一根手指戳中了额头:
“别胡闹。”
宁咎听他的声音都有些不对,也不敢多加挑逗,毕竟他们才那啥没两天,阎云舟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纵欲的好。
惹了人他也知道补偿,他的补偿便是亲自抱了他们家王爷出浴,目光却不加掩饰地往那不知名的地方瞧了一眼,被阎云舟再一次给拍了回去。
“我的人我看看怎么了?怕看啊?”
宁咎用大毛巾将人裹住,挑衅开口:
“本王的身子当谁都能看的?”
“是,王爷的身子我这个和大公鸡拜堂的不配看。”
阎云舟……
能做到阎云舟这位置的人大多能屈能伸,当下他便伸手环住了宁咎的脖子,身子都倚在了他的身上,本就是刚从浴桶中出来,他身上的体温偏高,这样的动作谁受得了?反正宁咎是有些受不了。
“能看,这不是病了太久身上不好看,自惭形秽吗?怕污了你的眼。”
垂眸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自怜的意味,明知道这人是演的,但是宁咎还是心疼,这一次手上这人又掉了斤两,他看着心里就难受:
“胡说什么?”
宁咎搂紧了怀里的人,阎云舟却故意垂头不对上他的目光,头枕在了他的肩头,就在宁咎抱着人要回床上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响亮的声音:
“王爷这小院子好啊,王……”
李寒刚刚安顿好兵将,想着阎云舟应该已经安顿好了,大咧咧便过来了,门口的守卫看是他自然也没有拦,但是这小小的农家院不是之前的院落,一进门里面的一切便都一览无余。
李寒话音还没落下便看到了自家的王爷柔弱地被抱在宁咎的怀里,身上裹着的是一个大毛巾,还露着一截小腿,看似是刚刚沐浴完,所以里面是什么也没穿?
宁咎一身黑色的劲装抱着怀里的人,闻言立刻用转身身体挡住了阎云舟。
李寒……
天呐,他看见了什么?他现在滚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大公鸡是过不去了吗?
第110章 贱内,我看你像贱内
院子里此刻屋门紧闭,李寒委屈的像是小媳妇一样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大黄狗好似同情地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用大尾巴打打他,在外面能征善战的先锋大将此刻碎碎念:
“王爷,宁公子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啥也没看见,王爷,你不能因此就给我小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