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议政宫下的那些人不少都是历经过先帝朝的,如今这位和先帝比起的差距可想而知,此刻就算是再蠢的人也看的清楚朝局,苏家,太后这是都站在了李彦那边,如今十几万大军在京城。
吕良他们前后坐拥近六十万大军也没有打赢,此刻是败局已定,朝臣除了几个李启的心腹之外问问跪下请旨:
“请陛下退位。”
“请陛下退位。”
李启周身都气的发颤,这些前两日还山呼万岁的人,今日……真是可悲可笑。
宣和七年七月十三日,梁平帝宣告退位,李彦登基,改年号正德。
走出议政宫的这一天一直在下雨,李彦知道阎云舟的腿伤严重,吩咐了此后焰亲王的软轿可以停在议政宫下,但是这一日阎云舟却没有乘软轿,而是一步一步踏在了白玉台阶上往青华门走去。
他的脸色白的不似活人,脚步有些拖沓踉跄,暗玄不得不扶住了他的手肘:
“王爷,还是到暖轿上吧。”
阎云舟却不发一言,只是目光偏执地看着青华门的方向,好像在找什么人一样,他踉跄到了青华门前。
抬眼看着那从黄色琉璃瓦上一串一串滴落的雨水,他的视线都在渐渐模糊,恍惚间这漫天的雨幕变成了洁白的飘雪。
好似那个一身雪青色束腰长袍的人就立在青华门外,身姿笔挺,俊华如松,他手中撑伞站在那里等他,阎云舟上前了几步,手向前一抓,却抓了一个空,眼前哪还有什么雪青色长衫的人?
暗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王爷。”
阎云舟恍惚回神,身上的力气也似乎被抽尽,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说不出的浓烈悲伤,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地忽然笑了,他盯着青华门外的阶梯:
“那天他就站在这里等我,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衫,分外的好看,他问我还能不能走,我问他,若是走不了了,他待如何?他说,他背我。”
直到现在的这一刻阎云舟都还记得当初宁咎说这句话的每一个神态和语气,半晌之后他笑的有些惨然:
“我说我当初怎么没有答应呢?好歹让他背我一次啊。”
阎云舟沿着青华门外往朱雀大街走,走着这条他和宁咎曾经一同走过的路,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看见了那车架的时候,身子才终于软了下去,暗玄接住他也慌了神:
“王爷,王爷,来人。”
当晚阎云舟便发了高烧,洛月离匆匆赶到王府,院子里一群的太医,杨生是最了解阎云舟身子的,当下立刻开药,因为烧的高,他用上了阿司匹林来退烧。
洛月离坐在了内室外面的堂屋,问着从内室出来的太医:
“王爷身体到底如何?”
谁人都知道洛月离是景郡王,不,是当今陛下的老师,就算他的官职暂时还是从前的,也没有人敢轻视,太医院的院正躬身回道:
“回大人,王爷的脉象虚散无根,至数不齐,阴阳不敛,阳气离散,漫无根蒂,心气不能维系血脉运行,以至于心力衰竭…”
洛月离不愿听御医这长篇大论,他打断了他的话:
“你只说如何调养?可能养回?”
那太医立刻再开口:
“王爷的身子要调养非一日之功,要戒劳戒焦,辅以汤药,针灸,徐徐图之。”
洛月离沉了一口气,他也知道阎云舟的身子不可能一下便好,何况此刻遭逢大悲之事,就是身上的病好的了,心上的病也难医。
“宫中的药不必吝惜,陛下有旨,王爷所需药物不必禀报,可直接送到王府。”
“是,臣等遵旨。”
洛月离一直等到深夜阎云舟醒来,去里面看了一眼:
“你醒了?你可够吓人的。”
阎云舟看了一眼床榻边坐着的人,记忆慢慢回笼:
“几时了?”
“快子时了,身上感觉怎么样?”
阎云舟闭了一下眼睛:
“我没事儿,时辰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朝中你多费心。”
洛月离知道此刻说什么也安慰不了他,看着他的烧退下去一些才离开。
登基大典之后的第一天早朝,阎云舟换了朝服,休养了这几日也没能让他的脸色好看起来。
这一日早朝他来不为别的,就为交出北境兵权,那枚虎符被呈送到了御前,李彦看着底下那苍白消瘦的人眼中的担忧不是作假的:
“王爷护卫北境多年,这虎符在王爷手中朕才安心。”
阎云舟拱手,声音清朗:
“陛下,臣征战多年,身上旧伤不少,恐难再上疆场,北境也该交还陛下,请容臣自私一次,过几日闲散的日子。”
李彦张了张嘴还是叹了口气,阎云舟的身子他也问了太医,想到了阎云舟从前的话他便也点了头:
“好,这虎符朕收下,望王爷保重身体,便是让朕放心了。”
接着李彦看向了朝中站着的宁安侯宁文鸿,开口出声:
“传旨,宁安侯有失德行,褫夺封号,搬离侯府,焰亲王妃德行出众,医者仁心,着其承袭宁安侯爵,着工部修缮侯府,以待侯爷游历归来。”
“臣遵旨。”
阎云舟深深鞠了一躬:
“臣替王妃谢过陛下。”
此刻通往河北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疾驰而过,车停在了玉清观的门口,周末的道观人多一些,宁玖进去看着巍峨的宫殿,他不知道此行会不会有收获,但是他必须要试一试。
“道长,我想有些事有困惑,想见一见方丈,可能行个方便?”
宁玖拉住了一个正在扫庭院的小道士,那道士倒是也十分和善:
“善人请随我来。”
宁咎穿过了一种宫殿,到了里间内舍,这里的方丈是个有些年纪蓄着胡子的人,瞧着有些仙风道骨。
宁咎此刻已经没了其他的办法,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当做是神经病,将自己身上的离奇的经历和方丈讲了一遍。
对面的老者倒是并没有笑话他,而是拿出了一个命盘算了算:
“善人的命格确有几分奇特,老道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功德的人,只是却也背了些杀孽,不过这杀孽却不似那极恶之人,反倒是像有些还未了却的因果,既然背了因果,总是也了的。”
宁咎听不太懂:
“什么时候能了?”
“善人去那高处瞧了瞧吧,或许三月之后会有机缘。”
宁咎微微皱眉:
“高处?什么高处?”
“在我还是一个小道士的时候,道观中也来过一位您这样的人,所言所说有些相似,当时我的太师傅给他指了一个地方,便是无极龙凤宫,善人,不妨去看看吧。”
宁咎一头雾水的进去,一头雾水的出来,无极龙凤宫?这名字真的不是哪部小说里杜撰出来的吗?想他唯物主义了28年,此刻却落到了这步田地。
但是宁咎实在忘不掉,他绝不相信那是一个梦境,绝不相信那是他想象杜撰出来的,这个时空的某一个点上,一定有一个人在日日夜夜盼着再见到他,他不会放弃的。
他上网查了无极龙凤宫,倒是不想还真是有这么一个地方,在昆仑山中,这两天的时间宁玖没有干别的,在网上将从前二十几年都没有冲过的浪都冲了一遍。
网上的离奇传说,光怪陆离的故事,他都看了一遍,却忽然被一篇报道吸引住了眼球:
“2022年最值得关注的天文奇观,七星连珠,从公元一年到公元3000年,一共只发生过39次七星连珠,间隔从上百年到三是十年不等,平均每77年才会发生一次,根据预测,2022年6月16日将会再现这一天文奇观……”
宁咎一个字不落地看完了整篇报道,他刷到了后面的评论:
“告诉我穿越入口在哪?”
“请告诉我具体时间,我要提前做好穿越的准备。”
“对一下安好,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
若是从前宁咎看到这样的视频,一定毫不犹豫地划过去,还要填上一句无聊,但是现在他愣是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条评论上:
“昆仑山就是穿越的入口。”
宁咎看了一眼日历,距离6月19号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他想赌一把。
从那天梦醒之后宁咎每天晚上都想着哪怕是梦到一次那人也好,但是事事总是事与愿违,那人一次都不曾到他的梦中来,宁咎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知道他现在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已经彻底颠覆了从前的世界观,但是他还是要试一试。
他不敢想他这样突然的没了,对阎云舟的打击有多大,三个月的时间,他要准备好,从打定主意的那一刻开始,宁咎便开始翻阅各种有关关节置换和关节手术的文献和视频,还和一个关系挺好的骨科师兄说好,待到有膝关节置换手术的时候叫他一声,他若是歇班便跟台。
手术室中,宁咎正在熟练地刷手,一边的郑杰笑着开口:
“你这怎么了?忽然会骨科感兴趣了?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哦。”
宁咎笑了笑:
“还请师兄多多指点。”
一个月宁咎只要是歇班就在跟台,以至于骨科的人都在开玩笑,说他们副主任的位置要不保,宁咎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不过该跟的台还是一个都没有少跟,他还要来了不少术中的视频,只要回到了家中他就在看。
熟悉各种情况下,各种患者生命体征下的手术情况,整理了手术过程,术中用药等很多的情形,他想过了,三个月后七星连珠那天他会到无极龙凤宫,无外乎三种结果。
一,徒劳无功,他还是会在原地。
二,他的魂魄回去了,不知道附在一个什么人的身上。
三,他的人和魂儿一块儿回去了,这种情况是他最期盼的一种情况,这意味着他能将想要带过去的东西带过去。
虽然这种可能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在他没有得精神分裂症的情况下,他之前经历的一切岂不是都是天方夜谭?
他是学医的,不是学物理的,他解释不清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儿,但是他此刻宁愿相信,平行的宇宙,可穿梭的时空,希望那平均77年一次的七星连珠可以带他去见他的爱人。
宁咎找了大学时候去做医药代表的人,从他那里买了进口最好的人工关节,一买就是十个,加上所有术中可能用到的药品和器械,他都要在这三个月中准备齐全。
五月的时候是宁咎父母的忌日,清晨,他抱着一束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百合花到了墓园,清晨的墓园还有未消散的露水,墓碑上是一对夫妻,面相和蔼。
宁咎的父母都是大学的教授,在宁咎刚上班的第二年,两人在一块儿去参加一个研讨会的路上出了车祸,两个人谁都没有坚持到医院就没了,这对宁咎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他缓了好久才走出了父母双双去世的阴霾。
他穿了一身休闲短袖,将花放到了墓碑前面,也不在意地上的露水席地而坐,脸上露出了一抹孩子气的笑意:
“爸,妈,有件事儿我想和你们说,我有爱人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赶了一回时髦穿越了,听起来是不是像神经病说的?但是我做了好多的自测表,还去做了脑成像,结果都显示我正常,所以排除了我得了幻想症的可能性。
说说我的爱人吧,他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是个古代的王爷,你们知道吗?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放在我们现在,直接出道都没有问题的那种。
开始的时候我对他还挺讨厌的,哦,对,就像您说当年讨厌我爸一幅自诩天才不可一世的样子一样,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忍不住的心疼他,看不得他难受,看不得他将所有人的后路都安排好,独独给自己的路堵死。
他救过我很多次,当然我也救过他,他对我很包容,他理解我在那个时代孤身一人的感受,照顾我的情绪,陪在我的身边,是一个完美的爱人,我们经历了很多,但是就在黎明前的时候,我离开了他。
他那个人看着很坚强,其实有时候很娇气的,像是一朵娇花一样,我不敢想我走了,他会怎么样,所以,爸,妈,我想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