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逾拾第一次来到梁寄沐工作的研究所。
研究所是保密级别的,他要找人,只能去隔壁专门的迎客大楼。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专业的接待员将他领到单桌落座,放下一杯柠檬水。
方逾拾抿了口润唇:“我找一下梁教授。”
“您找老板?”接待员眼睛微睁,“我们老板今天……”
“等很久了吗?”
令研究所所有在职人员颤抖的声音硬生生忽然穿插进来。
“没有很久。”方逾拾拍拍饭盒,“梁教授搞研究辛苦一上午了吧?饿了吗?”
上午根本不在研究所的梁寄沐坦荡点头:“确实有点。”
接待员:“?”
老板上午来了?他怎么没看见?现在变得那么神出鬼没吗?
神出鬼没的老板对他摆摆手:“去办你的事吧。”
“好的。”接待员职业素养极高,心里想的再多,面上也不显。
方逾拾跟着梁寄沐去了休息大厦的顶楼。
电梯门刚开,他就倒抽口冷气。
我操。
豪华。
整个顶层竟然是一套开放式休闲公寓!
“您平时都在这儿住?”
“几乎没来过,这里隔音很差,休息不好,也就中午坐会儿还行。”梁寄沐示意他自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想喝点什么?果汁咖啡汽水还是茶?”
“果汁吧。”方逾拾乖乖换鞋坐在餐桌前,贤惠地摆餐盒。
菜品很丰盛,两人吃绰绰有余。
梁寄沐余光扫过,问道:“你留下一起吃吗?”
“如果您需要饭搭子,我可以作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方逾拾如是说道。
梁寄沐通过饭搭子的审批:“谢谢。”
方逾拾:yes!
他指了指餐盒:“二婶做的粘豆包,让我给你带点。路过餐厅还打包了点别的饭菜。”
“二婶?”梁寄沐关门箱门的动静稍大,“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方逾拾含蓄:“我厨艺不太好。”
何止不好。
狗都不吃。
方逾拾又问:“梁教授平时好像很忙,也靠点外卖吗?”
梁寄沐看了他一会儿,低沉道:“没事的时候会简单自己做两道,并不算难。”
出国五六年都没学会做饭的方逾拾发自内心敬佩:“好厉害。”
梁寄沐谦虚:“还好吧。”
他似乎不太想进行这个话题,在对面落座后,便主动发问:“这周过渡期,在渡盛还习惯吗?”
“?”方逾拾失声,“这是过、过渡期?”
他都快忙成狗了还过渡?!
“别紧张。”梁寄沐有些想笑,用公筷给他夹了块糖醋鱼,“这周跟同事熟悉了吗?”
方逾拾点头:“处的很好。”
同为给梁寄沐打工的社畜,他跟秘书处那些就差拜把子了。
“对渡盛了解得怎么样?”梁寄沐并不意外,紧接着不喘气又问了他很多个问题。
方逾拾毫无准备,一开始有些卡壳,后来缓过劲说顺了,还能再接上几句自己的分析。
“渡盛的收益一直是上涨姿态,业务也越扩越宽,两年内没有出现过任何要紧危机,看起来趋势很好。”
“但是,只是目前来说很好。”
“近两年渡盛引入高级人才很多,胃口太大,各部门的配合没有打磨好,导致没有发展核心,建筑、医疗、教育领域和核心领域智能科技并驾齐驱,各领域都有至少一个大型项目,其中建筑还有个超大型,优先级模糊。”
他说话的时候,梁寄沐放下碗筷,十指交叉置于膝盖上,安静又专注地听着。
“说得没错。”他赞许道,“但如果渡盛能做到各领域并驾齐驱同时发展,不也很好吗?”
“或许近三年会这样不错。”方逾拾说,“但这些项目,至少有三个是时间长达三年甚至以上的。梁总,您确定渡盛的资金还够吗?”
“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今天看到二叔,我确定渡盛可支配资金流出现了问题,不然以二叔的性格是不会周末加班的,近些天老梁总来得也不会那么勤。”
梁寄沐眸光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对二叔和我爸的了解,比对我还要多了。”
方逾拾:“?”
不是大哥我说了一堆你重点怎么在这里?
好在梁寄沐歪题没有太久:“所以你猜测,渡盛没钱了?”
“不是猜测,是确定,梁总。”方逾拾说,“资源无法同时供给,会无限延长项目工期,持续下去,亏损和盈利成正比,就是做了无用功,再加上期间损失的人力无力,总的来说,必亏无疑。如果不是这样,您也未必会和我联姻。”
文化区的项目虽然亏损大,但对渡盛来说,也不是亏不起。
梁寄沐一看就不是甘愿为金钱葬送婚姻的利益至上资本家,他笃定,如果不是没钱了,这姻一定联不成。
渡盛不是砸钱跟枫御死磕到底,就是干脆撤手从此后处处针对枫御。
梁寄沐没说话了。
改姿势为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关节抵住太阳穴,轻轻望着他:“现在我真的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枫御派来搞垮渡盛的卧底了。”
方逾拾:“……”
方逾拾“咕咚”咽了口口水。
完蛋。
说上头,得意忘形了。
都怪梁寄沐!怎么他说话的时候一点不耐烦和不开心都没有表现出来?
波澜不惊的,都没给他提个醒。
他讪笑道:“没有没有,我就胡乱猜猜,其实仔细想想,也是有很大概率猜错……”
“你说得对。”梁寄沐忽然道,“渡盛确实快没钱了。”
方逾拾:“。”
你说话就非得大喘气是吧?老年人就是气短!
气短的老年人淡定喝着茶:“所以,我们正在想办法把一些项目盘出去当做外包,尽可能减少亏损。”
方逾拾心中一悸。
梁寄沐掀起眼皮:“小拾觉得,我最应该先把哪块版区送出去?”
方逾拾指尖抠了抠碗上平整的印花:“这种事,我一个外人参与,不太好吧?”
“我们是法定夫夫,民政局领过证、卡过章的,就连财产也只证了婚前没有证婚后。”梁寄沐严肃地跟他普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两才是最合规的‘一家人’。”
“现在,你的爱人在你们共同财产上有了决议困难,你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方逾拾眼睫下的阴影轻轻跳动几下,还是规规矩矩道:“对不起梁总,枫御不会插手渡盛的企业内事。”
他说的不是“我”和“你”,是“枫御”和“渡盛”。
一张结婚证,与其说是让梁寄沐和方逾拾喜结连理,不如说是把渡盛和枫御强行捆在了一起。
他无法确定,梁寄沐是不是在诈他。
毕竟渡盛和枫御除了那纸结婚证,毫无信任可言。
如果他真顺着对方的话表现出贪心和对渡盛的图谋,梁寄沐会把他扔出去也说不定。
方逾拾自己还是个风一刮就容易散架的小破舟,可经不起梁寄沐这艘渡轮的冲击。
当然,这只是另一方面。
如果方逾拾在枫御的位置和梁寄沐在渡盛一样,他肯定不会畏畏缩缩,直接梗着脖子把对方往死里坑就完事,亏就亏在,他现在需要梁寄沐,需要借助梁寄沐来抓回枫御。
他说完,梁寄沐眼中飞快流过一抹欣赏和无奈。
毕竟年长五岁,阅历放在那,方逾拾怎么想的,他或多或少都能猜到。
按照常理来说,他猜的不错,但凡合作方直接开口要项目,他都会把人丢出去并且想发设法坑一把。
可这回他真没这个打算。
他是真的想把项目送出去的。
七三的分成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方逾拾来改,□□的合同都准备好了,只要方逾拾肯开口,他这边立马就签。
梁寄沐只是很单纯地想让以前那个有野心的方逾拾回来。
他无奈叹气,不得不主动抛出橄榄枝:“便宜外人不如便宜内人。小拾总,文化区的项目,枫御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逾拾倏的抬头,嘴角弧度明显下落:“梁总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吧?在等枫御主动开口吗?”
梁寄沐弯弯嘴角,轻声哄道:“别生气。我只是在你提出来渡盛的时候猜到了,并不确定,所以在等你开口。”
对面的人抿了下唇角,委屈地让人心疼。
但其实,方逾拾根本不是委屈。
他快气炸了。
气到恨不得跳起来往梁寄沐面门上砸一拳,把对方的银丝眼镜摔地上踹。